“你真的就要这么放弃吗?”
“用他的鲜血,沐浴你的双脚,重生鱼尾,这样一切就还没有结束,就还有可能——”
姐妹们的话,在他的心中不断回荡,还有凛绮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神。
“明天,要到哪里去呢?”
他果然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即使表现的云淡风轻,临到最后关头,又会后悔害怕的胆小鬼。
艾利尔想到过会可能迎来的结局,就双肩发抖,心头发酸。
这样的场景,简直和他还是小孩……还是斯诺时,一模一样,最初的最初,他也是满心惶恐,怀揣着匕首,跟着凛绮,迷茫的走出了皇宫。
那个时候,他心中全是对未来的恐惧。
为了活下来,他什么都能做——那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吧,出卖自己也好,杀人也好,无论如何,他要把握住机会,要活下来!
艾利尔将后背紧紧抵在墙壁上。
真是戏剧化,他的最初,和最后,竟然这么相像啊。
他真的害怕……害怕没法再见到凛绮,没法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害怕连等待都没有资格。
只要杀掉一个人,就可以摆脱这种无解的悲剧……
艾利尔紧紧握住匕首。
然后,他听到凛绮对阿德里安说,“不论怎么说,是我该感谢你。”
“哈哈,我并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吧?”
“你把他重新带到我面前。”
艾利尔从走廊后逃走了。
听到凛绮的话后,他的眼泪潸潸,心中酸楚发痛。
他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害怕自己后悔,天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杀一个全然无辜,甚至帮助了他许多的人?
……不是早
就决定,为了活下来什么都能做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脚底传来剧痛,他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心脏传来的痛楚,比脚底的疼痛强烈千百倍。
只要杀掉一个无辜的的人,他就可以活下来,他为什么……为什么做不到?
艾利尔逃也似得来到甲板上。
太阳的轮廓已经逐渐出现在天空,与月亮同时挂在天幕。
月光凌凌的落在沉静起伏的波涛上,轮船发出“嗡嗡”的轰鸣,遮盖了波浪声。
眼泪不断滚落在潮湿的手心,艾利尔在栏杆前跪了下来,满面眼泪的仰望逐渐穿过云层的太阳。
不能杀阿德里安,他无法做让凛绮厌恶的事情。
一切都要这么结束了吗?
不,他还不想放弃。
大脑一团乱麻时,艾利尔忽然想起姐妹们曾大声质问他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自己明白吗?”
即使真的杀死阿德里安,这样迷迷糊糊的活下来,也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想要的,即使死亡,即使消散,也想要一个回答的——
是凛绮的“爱”。
姐妹们最刺痛他的话,是那一句,“你并未获得,那位公主的爱!”
如果真的被爱,就不会消失。
艾利尔曾经推测演算过,凛绮的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究竟是和过去一样,让他获得“幸福”,还是按照原本的故事走向,让一切以悲剧结尾。
二分之一的概率。
如果是关键在他的身上,秘钥是“幸福”,那么为什么凛绮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她与他同吃同住,甚至已经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关系,他应该足够满足,为什么,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任务,并不是“幸福”吗?
艾利尔跪在月前,看着日月同现。
不,或许。
因为她不爱他……所以他不幸福。
获得再多,也不够,他需要的是,她的爱,明确的爱。
那么……她爱他吗?爱的标准是什么?他的感知,还是她的感知?她明白她爱他吗?她知道什么是爱吗?
艾利尔跪在甲板,越来越淡的皎洁月光,裹在他披散一身的赤红长发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
凛绮爱他吗?
凛绮明确的知道自己爱他吗?
艾利尔泪如雨下,却因为失声,而哽咽无声。
二分之一的概率,如果凛绮爱他,他就不会消散,且凛绮会完成任务,如果不是这样,他会消散,那时候,凛绮应该也可以完成任务。
无论如何,她都可以依旧完美脱身的……他可以放心了。
二分之一的概率,要赌一把吗,为了自己。
消不消失都无所谓了,他要知道,凛绮爱他。
——
凛绮飞快穿行
在人群中,急切寻找艾利尔。
临近日出,去休息的人也纷纷回来了,但没有多少人去跳舞,走廊的人编的多了起来。
一个美好的清晨,懒洋洋的氛围在这些人之间传递。
艾利尔不在沙发上休息,房间里也没有他的痕迹,四处都找不到他——
[07,你别着急,说不定是这里人太多,他去别的地方休息了呢?]
系统099看凛绮的表情都变得冷峻,连一贯的淡然随意都消失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不由的出言安慰。
不。
不会。
艾利尔绝对不会不和她打招呼,就跑到其他的地方去的。
凛绮心中有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不断在人群中寻找,艾利尔今天表现的这么开心,他应该不会离开舞会……
阿德里安的巨轮有接近十层,她已经寻找了三层,如果现在到最下层,一层一层往上寻找……
凛绮疾步穿过走廊时,阿德里安忽然冒出来,叫了她一声。
看清她的脸色时,阿德里安反而被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快要日出了,你快到甲板上来,要宣布那件事了。”
日出……?
凛绮的神经猛然一跳,她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猜测,让她惊愕到完全不肯相信。
不可能……
她完全没有按照剧情走,这又不是剧情中的婚礼,不可能……
舞会,三日舞会……日出……
阿德里安惊讶的看着凛绮的脸色一瞬间发白,他从来没见过镇定的凛绮露出这样的神色,不自觉想要去拉住她,“出什么事了……?”
凛绮下意识一闪,用令阿德里安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疾步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的太快,阿德里安伸出手,只感觉到一阵风。
“怎么……”
他完全不解。
凛绮迅速冲向甲板。
往前冲时,她听到有在窗户旁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海豚?这么多海豚?”心中不妙的预感更加强烈。
平静的海面上,不断传来海豚跃出水面的鸣叫,共编成来自深海的古老乐曲。
传说中,人鱼消散的时刻,会有许多海洋生物来送行。
凛绮刚来到门前,就听到清脆的,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噗通——”一声,顿时浑身一震,下意识抓住门框。
“艾利尔,你疯了!你居然扔掉了匕首!”
“你真的想要消散吗?你这个疯子!——”
深海中,忽然传来难以形容,如同世界最美妙的音乐般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此刻饱含着愤怒。
人类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的奇观,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五六条鳞片闪耀的鱼尾,在浪花中若隐若现,而后,几个容颜绝美的人鱼,忽然从海中冒出来——
与王子共同来到甲板,准备听王子宣布事宜的人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因为过于惊人,人群甚至连惊呼,都慢了两三拍。
刚才落下水的——是匕首。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凛绮的猛烈跳动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缓缓松开手,变形的门框,发出“嘎吱——”一声刺耳响动,上面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指痕。
还能看见,艾利尔还在甲板上。
他站在栏杆前,面朝着海洋,海风吹动他波浪般的赤红长发,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他朝着海面,抬起手,极其缓慢的,一下一下的比划着。
“艾利!”
凛绮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急切的呼唤他的名字,“你在做什么,转过来!”
艾利尔听到她的声音,猛然一震。
他停顿片刻,才转过身。
哭红的,充盈着眼泪的金色眼眸,静静看向她,凛绮心中一紧,捏紧了手指,也一瞬不移的紧盯着他。
阳光落在艾利尔的身上,他的身影,显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的透明。
他深深凝视凛绮。
他到底是希望凛绮过得好呢,还是希望她过得不好呢?
他希望她能够一直这样随性,这样无拘的生活,但又害怕她忘了他……如果她一直记得他,会为他觉得伤心吗?
如果希望她永远不要忘记他,是不是太过恶毒了呢。
“对不起……”
艾利尔无声朝她做了个口型,眼泪流满脸颊。
他轻盈的从栏杆上一跃而下,风吹动他的长发,衣摆在栏杆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凛绮的心跳,几乎在那一刹,都停止了。
“艾利尔!”
她拨开人群,直冲到栏杆边,没有犹豫,直接跳上栏杆,跟着跳入海中——
那一秒,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脑海里剩下的,只有艾利尔刚才比划的动作。
“爱”和“吻”……吗?
竟然只是因为这样的东西……
在那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并不是因为习惯,也不是因为他的美丽,不是因为他们相处太久,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她想要带他走,为他破了这么多次例,甚至想象之后的生活。
是因为,她确实爱他。
朝阳升起,海面的日光波光粼粼的游动,天是逐渐明亮的暗蓝色。
风中夹杂着大海的咸湿气息,凛冽的从耳边呼啸而过,一瞬间,耳边除了响亮的心跳,就只有这有力的风声。
海水冰凉,灌入口鼻,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变化,海水是那么蓝,脚底是无法触底,无法观测的大海。
凛绮在一刹不到后就跳下船,在海中抓住了几乎消散的艾利尔。
他赤红的长发在海中散开,露出光洁而美的惊人的脸庞,双眼紧闭着,不断有泪花从眼角溢出。
那像是几层玻璃叠加而成的苍白面庞,几乎半透明,如同从内侧发着光的水母。
海水飘摇中,艾利尔的脸也摇曳着,波动着,并不清晰。
凛绮一把紧紧箍住他的手臂,用力到手指都在发抖。
艾利尔缓慢睁开眼,他在发抖,在水中深深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包含着千言万语,不停溢出的泪珠,滚圆的散落,像是一个一个珍珠。
凛绮就用力亲了上来。
她的吻,凶狠而愤怒,带着海水苦涩的味道。
海鸥鸣叫,浪花一声一声拍打着船身。
【任务:海的女儿——让美人鱼得幸福】
机械的声音,忽然从半空中传来。
那声音,几乎响彻云霄,撞入她的心中。
【已完成】!
第120章
冰凉的海水裹住身体。
主系统空灵而响亮的声音,在上方回荡。
凛绮紧紧抓着艾利尔,她的手指,几乎陷入他的手臂内,没有控制住的力道,几乎让骨骼都发出咯咯的脆响,艾利尔却恍若毫无察觉。
他金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凛绮,浓烈的情绪,几乎随着不断滚落漂浮的眼泪,满溢出来。
晶莹的眼泪,潸潸而落,在透过海面折射的光线下,散发曼妙的光,成为非常奇妙的景象——耀眼的,气泡般的眼泪,在水波中漂浮。
艾利尔的肌肤原本已经有些苍白到透明,像是水母般,但在那一吻后,他原本正在消散的身体,便不再继续消失了。
被暂停在了消散前一刻,他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船上不断传来惊呼,远处传来海豚叫声,艾利尔的姐妹们,也急急忙忙往这边游来。
几乎让人窒息的一刻,就这样度过。
时间又不急不缓流动起来,一切都依旧,朝阳洒在水面上,折射出美丽的,灿烂的金色光辉,艾利尔依旧在这里,在她的身边,他没有消散成海面上的泡沫。
那紧张到几乎暂停的一刹过去,凛绮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过于快,刚才那一瞬,比她过去面对的所有危机,都更加紧张。
她甚至感觉血液都被冻结,心脏被抓紧。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感觉。
她紧紧抓住艾利尔。
艾利尔赤红的长□□浮在澄蓝的海水中,他的眼眶发红,脸色却是苍白的,身体还有些颤抖。
凛绮恨不得打他一顿,但最后,还是搂住了他。
毕竟真的差点消失。
艾利尔并不像表现的那么镇定。
但极度慌张不安的时候,却有种奇异的平静——
那种平静像是藏在身体里很深的另外一个地方。
不断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时,心中有一处,什么都没有想。他怔怔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安静等待哑剧最后一场落幕。
凛绮搂住他的时候,他的灵魂仿佛还在体外,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选择了他。
凛绮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她亲吻了他,阻止了他的消失,然后,现在,她搂住了他,紧紧的。
这意味着什么呢?
眼泪如同珍珠飘散在水中,艾利尔怔怔注视着凛绮。
她爱他。
好几秒后,僵硬的大脑才开始重新运作,他终于理解了脑中不断重复的句子,狂乱的欣喜一下涌了上来。
艾利尔紧紧抱住凛绮,失声痛哭。
他猛然凑了上去,用力亲吻凛绮,将她用力的按在怀中,几乎想将她揉碎般的力度。
凛绮的嘴唇和她这个人一样冰凉。
像风,像空气般,无色无味,清新而缥缈,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睫毛颤抖,流泪亲吻她,能够感受到她的睫毛触及到他的鼻梁。
这是一场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博弈,他居然真的活了下来——
真爱一吻,阻止了他的消失,而凛绮的身边,那种熟悉的,即将离去的感觉,又隐隐出现了。
消失不消失,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证明了凛绮确实爱他……而她要离开了,也说明他没有猜错,他因此感觉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