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嫮略微惊讶了下,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语气依旧平和,问:“请您把对方电话里说的具体内容复述一下,谢谢。”
“哦哦,是这样的……”许今天边回忆边复述说,“当时我们正在彩排给新科做的专访,对方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事实上他的思路非常的清晰,说话非常有条理,他自称自己是杀死郑婷雅的凶手。虽然我并不清楚郑婷雅是谁,但是我还是知道他应该是杀人了的。他说他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准备自首,说希望我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作为他的见证人,并且希望接受我对他的专访。大致就是这些内容,事实上我确实是很意外,毕竟我之前并没有收到过类似的要求,所以我并没有给他任何的保证。另外,他说他会再打电话过来。”
听许今天讲述完毕,曲嫮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默。
倒不是因为她没有主张,而是因为有何能以及戚卫东在场,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决定话题的走向。
很快戚卫东便做出指示。
曲嫮点头,对电话中许今天说:“许老师今天您的做法非常正确。事实上给您打电话的人正是市局正在追捕的一名杀人犯。该名犯人极其狡猾凶残,请您稍等片刻我会尽快给您回电话过去。另外请您告诉我您的手机号码。”
曲嫮记录下许今天的手机号码,并挂断电话。
罗煦涵这才冷冷出声:“事实上与我们一直周旋的这位犯罪嫌疑人既不会自首也不会自杀,一切都不过是他虚张声势的借口罢了。”
对于他的这个论断,难得的何能和戚卫东都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戚卫东甚至沉思之后开口说:“我觉得吧……小曲呀,你等下一定要给那个许今天回一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给那个杀人犯搞什么专访。这根本就是在搞事情嘛!一个杀人犯还想要专访,谁给他的脸?”
曲嫮点点头:“明白。”
何能似乎一直被某个问题所困扰,这个时候开口道:“对了,刚才我记得在电话录音里面犯罪嫌疑人声称自己是郑家人的朋友,还说和郑婷雅的父母都认识。你们觉得这个的可信度有多少?”
罗煦涵几乎是在瞬间便回答出来:“根本没那个可能!正确的讲,他甚至根本就没有见过郑星火、郝文丽夫妇。”
“罗教授为什么这么讲?”何能疑惑问。
罗煦涵再次阐述自己的主张说:“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凶手正在陷入一种癫狂状态,他极度幻想自己和郑婷雅建立亲密关系,并且幻想自己就是郑婷雅所爱的一部分,甚至就是郑婷雅深爱的人。同时凶手是个十足的自恋癖,认为全世界每一个他看上的女孩都会疯狂的爱他。他这种人最需要的就是关注、是掌声,越多的关注就会令他越感到自在,令他内心的自大得到更为充分的满足。所以曲副队长,等下请帮忙转告许今天,绝对不能接受犯人提出的任何要求。”
被点名的曲嫮忙不迭点头应下:“好的,我明白。”
罗煦涵朝她微微颔首,继续说:“在此我必须要强调的是,事情绝对不可以久拖,拖的时间越久凶手再度杀人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他会去寻找一个与郑婷雅相似的人,当然我的意思并不仅仅局限于相貌、年龄等方面。又或许凶手找不到心目中最符合的人选的时候就会随机挑选受害者。但是如论如何,左右他行动的主题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权利、控制、支配以及操纵。”
说完这些,罗煦涵目光威严看过在座几人,再次表达出自己的观点:“还是我之前说的,如果我们想要在凶手再次动手杀人之前逮住他就一定要布置下诱饵,最合适的诱饵事实上就在我们的眼前。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亲自去找郑家人商量这件事情。以我对郑婷婉的了解,我相信她会理解我们的做法。事实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要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才成!”
这一次戚卫东显得有些沉默,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才终于发声:“罗教授啊,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判断,但是这样做的风险确实太大,如果万一出了差错,我们根本无法……”
“风险问题我有考虑,有风险程度高的做法也有风险程度低的做法,我们可以尽量采取风险程度低的做法。另外我要指出的是,凶手极其狡猾,反侦察能力极强,如果被他发现我们的意图,怕是再大的诱饵也诱惑不了他了。”
罗煦涵再次强调说。
眼见着戚卫东的态度有所松动,坐在一旁的何能忽然发生:“不成,反正我是绝对不能同意!郑家已经死了一个孩子,绝对不能再让他家另外一个孩子冒险。我们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没听说过警察逮不到犯人还要受害人家属当诱饵的。不成,绝对不成,从我这里就是不成!”
一时间,会议室的气氛顿时陷入前所未有尴尬境地。
第82章
自从参加工作以来, 罗煦涵还从没有觉得这么憋屈过。
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怒不可遏却又根本找不到任何发泄的途径,最后一腔怒火也只能全部发泄到自己身上, 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出另外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明明、明明……
罗煦涵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不那么敏锐,他明明都已经预测到……
曲嫮按照先前几个人商量好的应对策略给许今天打完电话, 回到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正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的罗煦涵。
她脚步稍稍停顿,略微考虑片刻便径直朝他走过去。
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响两声, 见对方抬头朝自己看过来这才面露微笑,问:“还不下班吗?”
罗煦涵饶是心头满是怒火,见到曲嫮还是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刻板点了下头回答说:“给许今天打完电话了?”
“嗯。”曲嫮点点头, “对于咱们提出的建议许今天全都同样, 并且表示一旦他那边有情况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咱们。”
罗煦涵听完无奈苦笑:“你说说怎么一个局外人都能这么通透, 反倒是……”
曲嫮一早就看出来他心里面有道坎,跨过去还好说,如果跨不过去恐怕真的要变成心结。
只不过, 现在非要纠结在这个问题之上反倒不是那么的合适……索性硬生生的转了个话题, 问:“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饿了。”
罗煦涵顿时面带惊讶的朝她看过去。
两个人吃饭的地方还是罗煦涵第一次请曲嫮吃饭的火锅店, 巧的是还是当初两个人坐过的那个包间。
一路上罗煦涵的心情一直显得比较低落,曲嫮也不勉强他,手脚麻利快速给两个人点好食材。而后有拎起茶壶给两个人的杯子里倒满热水,撕开消毒锅的一次性餐具摆放在罗煦涵面前。
做完这一切,侍应生也手脚麻利的将火锅、涮品齐全利落的码放上桌。
隔着热气腾腾的水雾,曲嫮从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罗煦涵。依旧还是那张丰神俊秀的面庞,神色之中却透出说不出来的颓败, 令他整个人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的尖锐、锋利,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 无意中发散出强烈的攻击性。
曲嫮也不着急开解他,夹了片涮熟的笋片到他盘子里,这才出声:“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都先吃完饭再说。另外按照你在碰头会上分析出的犯罪嫌疑人特征,相信咱们的人还是很快能将其捉拿归案的。”
罗煦涵心知她是在宽慰自己,研究犯罪行为学这么多年他心里面比谁都清楚,分析出犯罪嫌疑人
的行为容易,但是真正想要执行起来却绝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更况且犯罪嫌疑人是活的,是穷凶极恶的,是还要继续犯案的……
罗煦涵苦笑,夹起笋片放入口中嚼碎咽下,而后才慢悠悠开口:“道理我不是不懂,只不过每耽误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出手。”
一瞬间曲嫮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她知道罗煦涵说的一点没错,可是罗煦涵没错并不代表戚卫东和何能的看法就是错的。略微思索片刻她才重新开口:“我觉得吧……其实就算不是郑婷婉,我们不能拿任何一名老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可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想法对不对,我就是觉得既然犯罪嫌疑人会找上许今天,就说明他暂时还没有准备继续动手,或许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正是一个好机会,抓住对方动手的时间差,让许今天那边稳住对方,让他觉得自己的预期可能成真。你觉得呢?”
听曲嫮讲完罗煦涵的眼中闪烁一丝的笑意,“如果按照你说的这个思路,倒也不是不可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一点——只要能让犯罪嫌疑人露出蛛丝马迹,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他从阴暗处彻底抓住。
四目相对的瞬间,热气腾腾的水雾在彼此的眼前扩散,两个人的心意在一瞬间互通。
正如那首脍炙人口的古诗词中所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曲嫮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瞬间变得火辣辣的烧热,紧接着一大筷子她最喜欢的肥牛就被夹入她的盘中,而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罗煦涵的充满磁性的嗓音:“对不起,让你但心了。”
伴随着沸腾的热锅汩汩的水声,以及筷子偶尔磕碰到锅边的声响。
“这次的事情是我激进了,我只是担心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说到这里罗煦涵略微沉默,胸膛微微起伏,而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听过,‘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我一直都怕……”
曲嫮豁然抬头,两只明亮水润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他的脸上,不等他说完便急切出口:“是尼采的话。”
“对。”罗煦涵点头,不知为何脸上露出一抹的落寞,深藏在心底从来都未曾向别人吐露过的话语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担心,生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应验,变成自己所最不愿意看到的恶龙。”
他本以为他说出的话会令曲嫮胆怯、会令她退缩、会令她……同时又担心自己真的从她的眼中看到某种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的目光。
却怎么也没能想到,听完自己所说曲嫮的脸上反而绽放出清雅而又温和的笑容,甜美而又温柔,随即素来冰冷的手指尖便是一暖。
片刻之后罗煦涵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竟是被她紧紧的攥在掌心之中。
曲嫮的目光坚定而又专注,一字一句的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如果是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你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不会的。因为我就在这里,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允许恶龙的存在。罗煦涵,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刹那间,罗煦涵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眼眶热辣辣的酸涩。
他忽然觉得,或许火锅的温度太高,室内的水汽也有些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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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宿的觉,起床之后何能还是觉得四肢酸懒那儿那儿都不得劲的难受。
尤其是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末起床晚睡的时间比平常稍长,一直晕乎乎的难受。
穿着邋遢的睡衣趿拉着破拖鞋,何能晃晃悠悠走出卧室,才到厨房门口就闻见扑鼻的香味从厨房里面飘出来。
忍不住深深吸一大口气,扯着嗓子叫唤出声:“哎呦老婆,你这是做什么大餐呢?够香的呀!”
很快,厨房里面传来“哗啦”的一声爆响,紧接着是炒勺撞击锅底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何能的老婆朱慧珍正在厨房里面做午饭,噼里啪啦一通猛炒,菜终于八成熟将要放盐时候才惊讶的发现,家里面的盐罐居然空到见底。当即一声惊呼,手脚麻利关闭燃气炉。
朱慧珍半脱围裙才开厨房门就看见风风火火从卫生间方向冲过来的何能,嘴巴四周沾满白色泡沫,手里面还举着一直布满白色泡沫的牙刷。
“怎么了怎么了,我听见你交换,这是怎么啦?”听到老婆惊叫正在刷牙的何能吓了一大跳,火烧屁股似的什么都顾不上就冲了出来。
不看见他还好,一看见他朱慧珍就是一肚子气。当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数落了开:“哎呦诶,我们家的大功臣都起床了啊,还知道刷牙漱口了啊?可以啊你,还怎么啦?我能怎么啦,烫死累死你管吗?你是大爷,天天得我这个下人伺候着才成,还怎么啦?!”
何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老婆这么大的火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并不妨碍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凑上前去,一把搂住朱慧珍哄道:“是啊怎么啦这是?谁那么不开眼惹我们家领导不高兴啦?谁啊这是?!领导你别不高兴,谁惹你不高兴你给我说,我给你报仇雪恨去。”
“还报仇雪恨?”朱慧珍用不待见的眼神白了何能一眼,冷笑,“这世界上唯一能惹我生气的除了你还能有谁?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几点你才起床?一天到晚家里面的活你什么都不做,孩子孩子你也不管,全都指望我一个人。你这是要成心把我累死呀?我这么累死累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我?!”
说着说着朱慧珍愈发觉得自己委屈,眼眶渐渐就红了。
何能最怕的不是老婆生气,最怕的就是老婆大人掉眼泪。当即就慌了手脚,连忙自责:“不、不是呀领导。我、我这不是单位里面工作忙吗?我……”
“谁单位里面不忙啊?就你忙,就你特殊?”朱慧珍大声反驳。
何能气势瞬间矮下一大头去,腆着脸笑着连连赔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婆大人!老婆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咱能不能不生气了,要不你干脆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
反正他一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也经揍,只要能让自己老婆出气,怎么他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