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不耐烦了,弯下颀长的身躯,抱住女孩的腿,像拔葱似地将她抱到了肩膀上。
“哎呀——”女孩又是一声惊呼。她被男人离地抱了起来,头朝下垂到男人的背部,两条酸麻的小腿扑腾着,够不着地板。梁津又高,这种离地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
“你干嘛呀,你放开我——”
她拳头落在男人的肩膀上,想要锤他,可是男人肩膀也很硬,锤上去根本什么都撼动不了,只能任由他抱着。
梁津就这么扛着女孩走过院子,走到玻璃门前。
光洁的玻璃门检测到人脸,自动打开。男人扛着女孩穿过玻璃门,一只琴底皮鞋踏过玄关处的地毯,径直走到沙发上。
“放我下来。”女孩挣扎着,从男人肩膀上下来。方才头脚颠倒的姿势让她脑袋充血,不大舒服。
女孩拨弄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真是的,梁津好凶,又好粗鲁哦。
今天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唔唔,你好粗鲁。”女孩手指摸上男人胸膛,不轻不重地在其上挠了一下。
梁津盯着女孩的脸。她的草帽早就摘下来了,脸被太阳晒出一层粉红,头发湿淋淋的,看起来出了不少汗。
他视线下移。
女孩穿了一件复古玫瑰印花吊带,细细的小带子,好似一扯就会断掉。
方才打开雷克萨斯的车门,看见她果真坐在殷商屿车上,还穿着暴露的小吊带,露出肩膀的大片肌肤,就连胸前的沟壑都若隐若现时,怒火几乎在一瞬之间聚集。
殷商屿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更让他目眦欲裂,恨不得当时就把殷商屿手筋挑断。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她怎么敢随随便便就上别的男人的车?天都黑了,她还在外头乱跑。
上次在殷家别墅被下过一次药,阴差阳错遇到了他,怎么之后一点防备心也不长?就等着被别的男人吃干抹净么?
真是不能细想,越想火气就越大,内心的野兽也咆哮得更凶更猛。
“你说说,我为什么这么粗鲁。”男人硬硬按下身体的火气,肃声。
今儿他必须拿出点态度来了。这一天天的,根本不是个样子。她不是开着车到处创,差点儿没撞伤自己,就是跑出去疯玩,不接手机电话。
“我怎么知道你。”女孩顶嘴。
梁津今天怪怪的。他好像生气了。
他哪里来的理由生气?
她都没有生他的气,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出差忙碌的是他,将婚纱照推迟的也是他,昨晚上她发消息,不理她的也是他。
他出差回来,她见到他这么开心,开心得不得了,但他却板着一张脸,给她脸色看。他扯她裙摆的动作,那么粗鲁。
“你真不知道?你再好好想想。”男人听到女孩不但不反思,还顶撞,火气越发上升,强硬压住。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想。”女孩心不在焉。她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现在浑身都热,就想喝口冰水冰镇一下。她将小皮鞋的扣子解开,“吧嗒”掉在地上,赤脚踩着杉木地板,就要往厨房走。
“站住。”男人脸黑了下来,扯住女孩手臂。
她怎么这么不懂事?都多大个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平时发点小脾气,把脚翘到桌子上吃饭,这些他可以统统不管,但是她怎么能置自己于那种境地?
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难不成还真要他像管教小朋友一样来管教她?
她是二十岁又不是三岁。
他扯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女孩挣扎得厉害,被他反拽回来,女孩正好摔在他腿上,小腹垫着他的大腿,男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女孩翘翘的屁.股就在他面前,他一时没忍住,“啪——”地打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清脆,响亮。
男人将女孩的裙子向上一掀,“啪啪”又来了两下,结结实实。
这下女孩也懵了。一股麻痛麻痛的感觉从臀部升起。她花了两秒,才接受了自己被男人打屁.股的事实。
“还敢不敢?下次还敢不敢穿这么暴露出去?电话也不接,想上天了你?”男人语气严厉。
“呜呜,你打我,你打我。”女孩一下子哭了起来。巴掌虽然响亮,但是并不是很痛,只是女孩的自尊心严重地受到了伤害。
他居然打她。还打她屁股。她从小学毕业起,就没人再打她屁股了,就连张静女士都没打过了。
女孩捂着屁股在哭。
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难过,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她一哭,就没停下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整个人突然患上泪失禁体质。
小金豆子一串一串地涌出来,像小溪。
男人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眼前捂着屁股在哭的女孩。她背对着他,两块蝴蝶骨一耸一耸的,在方才的拉扯间,吊带裙滑落了一半。
第30章 咬
男人脑中短暂地闪过几丝空白, 就好像刚刚,忽然被魔鬼附身了一样。
如果说第一掌是出于冲动,那第二掌和第三掌, 是出于什么?狂啸的、暴怒的野兽吗?
他今天真是昏了头了,居然对她动手。
打都打了, 男人不可能认错。
空气寂静了那么几秒,只有女孩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事关安全之事没有掰扯清楚, 男人余怒未消,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
“你好好反思下,这些天你都在外头疯跑些什么?开车差点撞伤自己, 电话又不接。这都几点了, 还在外头晃, 外面天都黑了知不知道?”
男人到底是看不下去——
她现在裙子皱巴巴的, 他伸手拂了拂,将她被掀起来的裙摆捋下来,盖住她臀部。方才被他打过的地方, 起了丝丝红印, 就如同被阳光晒过后, 起了点点粉晕的蜜桃。
“以后就算出去,也不要穿这么暴露的衣服。家里衣服这么多套,干嘛非穿这套。”
这条吊带裙是挺好看,在家里穿给他看就行了,可别穿到外头给别的男人看了。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他把她从雷克萨斯上抱下来的时候,瞥了一眼殷商屿。殷商屿那个眼神,贪婪, 色.情,似乎恨不得扒开女孩的吊带裙。
只有她, 还一无所觉。
男人说的话,女孩都听到了,然而,她并不想理他。只是捂着屁股趴在沙发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现在已经会打她了么?周萱迷迷瞪瞪地想。
方才他啪啪啪落在她屁股上的三掌,其实并不疼,就是自尊心受了伤害。她都二十岁的大学生了,还被人翻过来揍屁股,这让人从心理上接受不了。
刚刚她裙子都被他翻起来,裸.露在外的肌肤凉凉一片,只有被他结结实实落下的地方,有丝丝火辣辣的疼。
他宽实的手掌落在她屁股上,荷枪实弹地开弓,又让她在丝丝受伤的自尊心里,扯出极度的羞耻感。
在极度的羞耻感中,又扯出一丝快意。似乎恨不得男人那只大手再多打几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忽然觉得,她对自己的身体好陌生。她似乎有点点喜欢他大掌落下的感觉,喜欢被他翻过来揍屁股。
这种陌生的、羞耻的感觉让她眼泪流得更欢了。
*
梁津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女孩都只是趴在沙发上呜呜痛哭。
那跟小猫一样抽泣呜咽的声音,又让他心头起了丝丝不忍。想要去宽慰她,哄着她,复又想想,万一她还没认识到错误呢?
他们都太冲动——是他太冲动,他应该冷静下来,想一想。
梁津走到玄关处,将皮鞋脱掉,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手掌将水龙头的阀门拧至最低。
清凉的流动水从龙头中喷涌而出。梁津掬了一捧,将流动的、清凉的水拍打在脸上,试图借此让自己恢复冷静。
洗漱台的镜子,映出他那张脸。
这几天睡眠不足,舟车劳顿,他眼底泛起一层红丝,眼神冷峻锋利,如无鞘的利剑。
若说之前他的眉眼如北地的白水黑山,偶尔也会流露出水一样的柔,那么现在,他脸上只有山一样的刚硬,冷峻。
这两天,他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生意上的波折自不必多说,但就在他出差新加坡这几天,梁老爷子出了大事——老爷子在清醒的状态下,亲口对梁西元宣布,放弃先进的治疗方案,就地遣散医疗团队,采取保守治疗的方式,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
梁津难以接受,他必须亲眼目睹梁岱山的“生老病死”。亲手将他培育长大的梁岱山,从一米八的壮年,变成一个迟钝的、萎缩的小老头,坐在轮椅上,嘴歪眼斜,原本锐利的目光变得浑浊。
不论梁岱山对他做过什么——是曾经将砚台连同笔一起砸到他肩膀上,还是第一笔对冲基金投资失败时的破口大骂,抑或是他从旁支手中半强迫半买卖地夺回梁氏干股时,梁岱山的苛责和不悦。
梁津都一一接受,全盘照收和释然。
没有梁岱山,就没有今日的梁津。
梁津似乎听得见,死亡倒计时的指针转动时发出的声音,死神脚步的来临。
周萱是个小孩子是没错。她让他操心,可是,他是不是方才也无意中将无处发泄的情绪、苦闷,不小心以打她屁股的方式,发泄到她身上了?
男人左手撑在洗漱台上,手掌和坚硬大理石台面接触的部分,因为挤压和支撑,掌缘发白。
他将右手举起,放在眼前去端详。就是这只手,刚才打了周萱的屁股。他还记得他手掌落下去的感觉,Q弹饱满。
一切都是这样阴差阳错。他一向是情绪稳定的人,可就是这两天,情绪起伏波动。而周萱恰好又撞上了殷商屿,被他撞见,再被他扯回家,他们两个在沙发上闹起来时,他反手扯住她,恰好她又是那样一个姿.势,就好像将屁股送到他掌前似的。
不管怎么样,打都打了。
到处去玩,不接电话,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这些她是做得不好。他可以慢慢管教的。但是——打人就是他不对了。
梁津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个善于认错的人。他脾气冷硬,武断,他将梁岱山的缺点完完全全地遗传了下来。但是现在,他知道,他得向她认错。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他向自己女人服个软,认个错,没什么丢人的。
心理建设只做了五分钟,五分钟后,男人伸手将水龙头开关拧上,开始出门找女孩。
从浴室的门出来,却发现,原本趴在沙发上呜呜痛哭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一同不见的,还有那双她趿拉在脚上的漆皮圆头小皮鞋。
梁津心里一惊。
她去了哪里?
男人快步走出玻璃门,先去车库看了看,车库里几百辆豪车都还在,齐齐整整地停在原地,如整装待发的士兵。她那辆冰莓粉色的玛莎拉蒂,停在一个角落,抢眼的颜色,和他的几百辆黑白灰豪车格格不入。
看到她的玛莎拉蒂,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住在半山别墅上,没有车,光靠脚走路下山,得走半个小时。她一定还在家里。
他循着石子路到走到花园,目光迅速地扫视过整个花园。
花园里,漆黑铁柱的雕花路灯,散发出晕黄的光源,两旁的花坛里,有他一周之前吩咐人移栽好的百合,新移栽过来的,土壤还很湿润,绿叶细长如柳叶,打出了点点纯白的花苞。
男人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并不见女孩。
他胸腔发紧,心成了一面鼓,鼓面被绷得紧紧,只要轻轻一锤敲下去,就会绷裂,绷断,破开。
海城的早秋,白天很热,夜晚有风,很凉。一阵秋风掠过,梧桐树的树叶扑簌簌地掉下来。
风声如夜的低吟,又如蝴蝶振翅。
梁津好像想起了什么,朝树下走了几步。梧桐树底,已经积累起厚厚一层落叶,在那些枯脆金黄的落叶之上,有一双精致的小皮鞋,圆头,鞋带的扣子是珍珠缀的,小巧可爱。
梧桐树的防护网是前天就装好了的——他们从夏知路回来的第二天。
梁津抬头。
从稀疏的树叶缝隙望出去,有一轮圆月,圆月下,少女独坐在枝头,身段纤薄而柔美,夜风吹拂她的乌发,一张脸,半明半暗,从额至鼻尖,光线蜿蜒勾勒,轮廓绝美。
只是,女孩对着月亮抱膝而坐的背景,清泠泠的,透着一股孤寂感。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在。没走就好。还没幼稚到跟他玩离家出头的把戏。要是真离家出走了,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她。
她当真是喜欢爬树的小猴。怎么突然就爬上树了?
他有心想喊她下来,又怕惊到她,索性将领口衬衫解松了一个扣子,脱下拖鞋,和她的并排放在一块。
树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周萱向树底下一瞧,梁津有力的大手已经攀住了最低矮的那根树干,看样子想要爬上来。
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在爬树。爬树这种仿佛是上古野人才做的事情,出现在梁津身上,也不显得违和。主要是,他爬起树来也很好看啊。
姿态好看。
梁津快要爬上来找她了。她是不是应该再挤出一点眼泪,再哭一哭?他刚刚都打她了,打的还是屁.股。她才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轻易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