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扭头一看,说话的却是黎若昭。
黎若昭穿着一件银灰色派克外套配一条深色工装裤,头发在脑后扎成丸子,手边还提着一只行李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为了赶上周萱这趟婚礼,她向导师请了假,紧急从美国飞了回来。
周萱看到黎若昭,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上去给了黎若昭一个热情的拥抱。
“昭昭你回来啦!礼物啊,礼物当然有你的份啦,你一份我一份,奶奶一份。”
黎若昭拍了拍周萱的背。
结束和黎若昭的拥抱,周萱退后一步,这才看到黎若昭身后站着的是黎明泰。
“你好,黎明泰。”周萱大大方方地和黎明泰打招呼。
“你好。”黎明泰淡淡地看了眼周萱。
好久不见,她似乎比之前更好看了,眉眼间带出一股柔媚,少女的纯真中掺杂了女性的妩媚和明艳,相较于之前的青涩,像是枝头略熟了几分的浆果,即将汁水溢出,令人忍不住去想象将这枚浆果摘下来放入口中品尝的感觉。
只可惜,有人捷足先登,比他更早地将果子摘回家了。
周萱看着黎明泰略有几分落寞的眉眼,有些纳闷,不由得对他笑了一笑。
黎若昭和周奶奶寒暄几句,奶奶便把咖啡桌让给年轻人,自己则拿着周萱给的熊猫便便纸巾和玩偶进城堡客厅休息了。
黎若昭顺势坐在了原先周奶奶的位置,黎明泰则在两个女孩子之间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昭昭你看,这就是我上次说的礼物。”女孩从帆布袋里掏出一盒纸巾和两只玩偶。
“玩偶你想要哪只呢?”她将两只玩偶举起来,给黎若昭看。
一只是熊猫趴在地上,翘着小脚。另一只是熊猫坐着,抱着竹子在啃。
黎若昭接过来,将两只都看了看。
“我要这只趴趴熊,你看它翘着的小脚丫好可爱!!”黎若昭伸手捏了捏熊猫玩偶的小脚,她一颗心都被萌化了。
“好,那这只给你。”周萱说着,想将啃竹子的熊猫这只收起来。
“等等,我怎么没有。不是见者有份么。”这时,在一旁一声不吭的黎明泰,忽然说了一句。
黎明泰的目光落在那只啃竹子的熊猫上。
“啊?你想要吗?”周萱看着黎明泰,眼神中有几丝讶异。都说玩偶是女孩子才喜欢的,怎么黎明泰也喜欢这种软乎乎的、毛绒绒的小玩意儿?
黎若昭白了自家堂哥一眼。
这黎明泰也真是的。平时也不知道他喜欢这种毛绒绒的东西啊,平时SA拿上黎家供挑选的奢侈品清单里,他连公仔看都不看一眼,能看上这只做工粗糙的、材质一般的熊猫玩偶?鬼才相信咧。
简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要。”黎明泰静静望住周萱,少年特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坚定,坚定之下,是被着意掩盖起来的炽热。他说的“想要”,似乎不只是想要一只熊猫。
就好像爆裂的岩浆,要一层层封住在地底,不能让它们汹涌而出。
“哦。那这只给你吧。”周萱大大方方地将玩偶递给黎明泰。
玩偶交接的瞬间,女孩儿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黎明泰的。分明只是一个小指节的触碰,也不过是短短几秒钟,指尖迅速地触过又放开。
但他却有实实在在被灼烧到。手指和她相触的地方,似有被烈性毒药淬过,让他心脏都因此麻痹了半边。
黎明泰眼睫微颤。他垂下眼眸,不愿意让任何人洞悉到他内心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对面的女孩儿倒是对此一无所察。不就是一只玩偶嘛——周萱想得很开。上次她在“Dawn”电玩城里玩夹娃娃的时候,她夹不起一只很喜欢的娃娃,最后还是黎明泰夹到了,把娃娃送给了她。
这只熊猫玩偶,就当是给黎明泰的回礼好了。她回头在动物园的周边店还能重新再买这样的玩偶。
“小萱。”
这时,周萱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周萱回头一看,却是梁津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啊?你谈完商务合作了?”
“谈完了。”梁津口中回答着周萱的问题,眼神却是缓缓扫过黎明泰。黎明泰也察觉到男人淡漠的、审视的目光,那目光中,自有一股强者的威压。
如果空气能燃烧,此刻梁津和黎明泰之间,早已像拉电路一般火花闪射。
黎明泰脖子僵硬。这似乎是一场胜者和败者的对决。他是败者,但他不肯服输。
黎明泰抓住那只熊猫玩偶的背,将它贴在自己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勉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又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出身,在这个男人面前被击成了粉齑。在能力和权势上,他也远不如这个男人。
唯一能令他稍有宽慰的是,他到底比梁津年轻——年轻么,就是本钱。别说男人的青春不值钱。值。男人的青春,意味着坚硬。
比金刚石还坚硬的存在。想到这里,黎明泰忍不住扫了扫梁津那被修长西裤所包裹的大腿的中间。
他依稀记得,那时黎若昭生日,他不小心听到他堂妹和周萱的对话。眼前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还没和周萱。。。。
老男人软。老男人不行。想到这里,黎明泰到底笑了,唇角上扬。
梁津何其敏锐,也发现黎明泰目光扫向了何处。这几乎是挑衅一样的眼神。只有男人最懂得男人。
他知道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在想什么。
梁津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第58章 拿捏
两个男人间剑拔弩张, 只有女孩儿那张脸依旧明艳到若无其事,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远处波涛起伏,大海发出低沉的吼啸声, 像一只低沉的埙,奏起涛音, 又如战笛。梁津就这么平静地和黎明泰对视着,看似平和冷静的目光下寸寸是锋芒。
在这场目光的较量中, 黎明泰最先败下阵来,率先将目光移开,去看暖黄的小彩灯投在橡木地板上的光晕。他败得彻底, 梁津的赢面实在太大。
抛开梁、黎两家的差距不谈, 就算把他放到梁津的位置, 他也绝没有梁津这样的强硬铁腕, 镇住偌大一个梁家。
他拿着熊猫玩偶的修长手指都在颤抖,少年人的自尊被击得粉碎,从小就是天之骄子, 习惯了被众人高高捧在手心的黎明泰, 第一次尝试到“败”的滋味。
黎明泰将脸扭向一边。
“晚了, 冷就回去穿件衣服。”眼看这场战役结束,梁津收回目光,一只手放在女孩薄薄的香肩上。她穿了一条长袖白底蓝花碎花长裙,腿上套着长筒袜,头发有纹理有光泽,活脱脱被娇养的小公主。
表达占有的一种方式,是传递关心的权力和资格。
“嗯。”女孩说。
她觉得梁津最近话有点儿多。海风迎面吹来, 冷是有点冷,但还不至于要回去加衣服。
梁津的手掌放在她肩上, 粗粝的拇指指腹,隔着薄薄一层纯棉布料,摩挲着她的锁骨末端。
周萱有点儿觉得奇怪。一般而言,梁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失格,对她这样又那样的。
他粗粝的指腹,到底让她蜷了蜷腿,想起他带着薄茧的指腹碾磨她腿间的触感,小脸绯红。
黎明泰看见了那一层绯红。
其实不过是女孩儿一个羞怯的表情,情场失意的少年人却从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这个男人,他的竞争对手,轻而易举地让她脸红了。
他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
约莫到了晚上八点。在草坪露天咖啡桌上交谈的名媛、贵妇都有些疲倦,一走向停在绿化带外圈的豪车中,袅袅婷婷地走了。
高跟鞋踏在临时铺就的橡木地板上,踢踢踏踏,声音错落有致。
城堡顶层,健身房里。
周萱将墙边卷着的一张瑜伽垫拉了下来。衣帽间里有全新的、宽松的运动服。
许是上周照料熊猫太过劳累的缘故,她今天在露天咖啡桌旁待久了,冷风一吹,就觉得肩背酸痛。
女孩上网搜了搜,决定练一练瑜伽,给自己拉伸下全身。
说干就干。她首先找了个手机支架,把手机架好,开视频讲解,按照视频讲解,一步步练习。
“吸气时重心向前移动,踮脚立膝,重心向后移动。。。”
健身房光亮如新的大镜子前,女孩儿手脚撑在地上,腰部、臀部依次抬起,腰和背被拉伸到了极致,宽松的运动服因为重力的缘故下滑,露出一截细细的窄腰。
男人结束一场会谈,缓步上楼,看到的便是女孩在做瑜伽的一个场景。
女孩两条纤细的手背向下攀在瑜伽垫上,颤颤巍巍的,于是那运动上衣的下摆便也颤颤巍巍,隐隐露出里头小件衣物下缘的一角。
和她的运动服是同一个色系,浅浅的香芋色,素到连花纹都没有,又天真又纯。
男人认出,这是瑜伽练习中十分常见的一个体势,名叫“□□式”,这个动作,寻常人做起来,因为腿不够长、腰不够细,有一种滑稽感。
但女孩做起来,在笨拙中掺着一丝优雅,像一只慵懒的、舒展体态的小猫咪。
是他的小猫咪。
她似乎比以前更瘦,原先小肚子有些肉嘟嘟的、少女的柔软,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消了下去,削薄的一片,越发显出她曲线玲珑的胯骨、丰润的臀、修长的大腿。
女孩脑袋朝下,在镜子里看到一双瘦长的手工制琴底皮鞋,脚腕瘦削有力,突起的脚踝骨,分明地昭示着这是个荷尔蒙气息十足的男人。
女孩“呼”地一下曲起膝盖,松开两条腿,在垫子上趴了下去。直到男人走过来,她才直起腰来,一张小脸因为方才的倒立而一片红润。
看见男人,她对他笑了一下,笑容灿烂而明媚。
她展颜而笑,一下子让男人想到,傍晚时分,他是如何看到她对另外一个男孩露出这样的笑容的。
那男孩,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
她怎么可以对别的异性也笑得这样甜?而且,她还将一只熊猫玩偶送给了那男孩。她不知道礼物不能随便送的么?
“你过来下。”男人嗓音低沉。
女孩不知他找自己有何事,懵懵地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跟着男人进了前厅。
白色的丝绸墙面上錾着鎏金花纹,从天花板垂落至地面的苏格兰挂毯犹如大朵的、正在燃烧的玫瑰。
客厅正中央的枝形吊灯散发着柔和光芒,在吊灯中央,放着一张英式小几,男人率先在丝绒方凳上坐下,修长手指将小几上的丝绒礼盒推了推。
“什么东西?”女孩一下子被小几子上精致的礼盒吸引了。
“你明天要戴的,今晚上也可以打开看看。”
这下,女孩一颗心如鼓点般急速地打了两下。她就知道,梁津会准备很好的结婚礼物给她的——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整套宝石首饰。女孩打开的一瞬,不由得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一顶百合花造型的小钻冠,编制精巧,轻盈,在枝叶形吊灯下折射出许多亮晶晶的棱角,让人不眠想到雨滴、银霜、雪花、羽毛等一切美好的存在。
配套的一堆耳环。一条粉宝石水滴造型吊坠,以及藏在方方正正的盒子里的,一枚钻戒。
那枚钻戒实在是太好看了。比她见过的所有钻戒都要好看。一颗方形浓彩粉色的钻石,周围镶嵌一圈白色的小碎钻,那钻石的粉色浓郁得像一块方糖,又比方糖更剔透,更真更纯。
女孩不由得伸出手指在钻戒上比划了下。这颗钻戒带在她手上恰好合适,不显得累赘,更不显得小家子气。它粉色的光芒,像是盈盈的童话的光。
“好好看啊,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女孩举起盒子,正想将戒指从戒托上取下,忽然想起,戴戒指这事,第一次还是要让男人带上的好。
她才不要这么主动。
正这样想着,女孩笑眼盈盈地朝男人看去,语带撒娇。“你——”
话未出口,却发现男人只是静默地凝视着她。对上男人的视线,女孩儿只觉得男人眼中似笼了一层雾,雾中山峦凝聚,让人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唇上笑容淡淡,那笑意不达眼底。
不知为何,一看到男人这副表情,女孩儿心颤了颤,好像忽然被一朵乌云笼罩了似的。
“嗯?”她小小声地开口,扯住他衣袖,晃了两晃。
男人没有说话,只看着女孩,他的目光将她一寸寸攫住,为她缠上天罗地网。
“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女孩蜷了蜷腿,乖觉地问。
她一定是哪里又惹梁津不开心了。女孩想起上次她在车里惹怒他,被他按在他腿上亲,还是一阵心有余悸。
“你看,小萱。我给你买了这么多礼物,你都没有给我买礼物。”男人故意放低了声音,装作一副遗憾的样子。
是的,她忘记给梁津准备礼物了。她怎么会忘记这件事?不不,不是忘记,她是压根没有这个意识。女孩想到这点,
又愧疚又心虚又难过。
为什么她在锦城,给奶奶和黎若昭都带了礼物,甚至还回了一只熊猫玩偶给黎明泰,就没想到要带一个礼物给梁津呢?
她是一点为梁津带礼物的意识都没有。
难道男人强大了,有钱了,就不需要礼物了吗?不不,不是的,才不是这样。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梁津虽然比她大,但他也有少年的一面的。他也想收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