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宥雨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也同她解释起来。齐佐和她就是好友,但齐佐一直喜欢李宥雨的姐姐,在等她。李宥雨的姐姐也是心属于他,但异地让两人不敢冲动。李宥雨比他们两人还急,以为这番杀出个程咬金。
两人相视一笑,游星坚决道:“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可能喜欢齐佐这种类型。”
至于其中缘故,李宥雨见她难以开口,就不再追问。游星很纠结,一味隐瞒不是办法,她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特殊机密,说了会毙命。
但她很纠结,怎么开口,怎么解释,突然的坦诚并不能弥补撒谎一事,会不会让对方多想?即便最初的隐瞒只是绝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后来两人真正成为朋友后,她再圆谎时都有愧疚感。
李宥雨重复那句话,“没事,不想说就别说。”
李宥雨转开话题,说起齐佐与姐姐李宥珍的故事。齐佐与李宥珍大学时候交往了三年,大四实习因前途分歧,齐佐回家,李宥珍去大城市拼搏,两人默契未提分手,但心照不宣。李宥珍事业心重,想趁着年轻多打拼,当时齐佐在川平拿到了不错的offer,再加上家里人身体不好,近些方便照顾,就此两人分道扬镳。
但两人以友人方式相处,而话语间流露的都是恋人间的情感。齐佐一心向她,为她织毛衣织围巾,为她学厨艺等等。
游星难以想象每日冷着脸骂她的工作狂,私底下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那他为什么不把人追回来?”
李宥雨不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可能害怕异地吧。”无论怎么表达爱意,他也从未用语言直言过。李宥珍曾说只要他一句话—明确要她回家,她可以奋不顾身回家。可每每提起未来何去何从的话题,齐佐都是祝她的事业更上一步。像个愣头青一样守着她,倒是让游星刮目相看。
游星咬牙切齿,“别异地,异地不靠谱。能将一份浓厚纯粹的爱意剁得稀碎,尤其是男人,道德底下的男人。”
李宥雨以为她有所经历,“小游游切身体会过?”
“不是,我一个好朋友的老公出轨。就是我上回跟你说那个,我亲眼看到他在商场里搂着小三,当时恨不得扑上去撕咬这对狗男女。回川平了不回家,搂着小三在商场里大摇大摆,真的太猖獗了。”游星想起这事,是又气愤又矛盾。她不愿看到夏知桐和这种渣滓长期纠缠,又怕她承受不了真相揭露时的伤害,也害怕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罪人。
李宥雨觉得该说,虽说不该参与别人的事,但也不能冷漠任由恶劣风气肆意。“换个角度,如果你是当事人,你的朋友知道漠视任由你沉沦,你生气,还是她将事实残忍披露让你痛苦而埋怨?”
自然是前者,她怎么可能将残忍真相带来的痛苦转移到夏知桐身上。
“这不就得了,如果观念达不到一致,自然不会是长久的朋友。”
游星一下子想通,周末看到夏知桐时心情是复杂的,几番挣扎话在唇边,又选择咽回去。这番她终于知道该如何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两人同时看向门处。门把向下被缓缓推开,两人皆露出吃惊的神情。
—
苏玉将炖好的排骨汤放在小桌板上,游星很不好意思,“奶奶您坐下,哪能让您照顾我。”
苏玉不在意,只担忧她的身体,让她赶紧喝下。李宥雨还呆愣一旁没缓过神来,苏奶奶和游星认识?她突然意识到先前自己想错了方向。
苏玉盛一碗给李宥雨,让她也喝。游星和李宥雨都对彼此有了同样的疑惑—都认识苏奶奶?
两人对视,似乎都在想怎么说。但介于老人在,都压了回去。
苏玉问她味道如何,若是喜欢下回再炖。游星摆手:“奶奶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您的腿脚不方便,医院人多嘈杂,还是别常往医院跑。”
苏玉身体再硬朗,但年纪也是铁打不变的数字。昨夜周砚均在对门,苏玉在邻里家。见他一夜未归打电话询问,这才得知她住院。想到她孤苦伶仃的,苏玉当孙女心疼,为她炖汤。
想等周砚均一并带过去,孙儿只说下乡不得空,苏玉只能瞒着周砚均来医院找人。
游星对于老人的关心,真的不知该如何回报。而这份爱意,恰恰是她所缺的。“有奶奶的挂记,我很快就能好起来。等我好了,再天天上门蹭饭!”
李宥雨在只言片语中知道不少,一直沉默只听她们闲聊,晃了个神,话题便转到了她的身上。是苏奶问她何时成婚。
李宥雨想了下,说还得在拼搏几年,结婚铸成小家,免不了的是票子。她和男友非独生,家里条件都很难帮衬,所以还要靠自己。“没房没车,再过两年。”
长辈与小辈之间的话题,除了结婚就是孩子。说起这些,苏玉愁得很,问:“先前让你给你哥物色的女朋友。怎么现在没影儿了,你上心点啊。”
李宥雨想起周砚均那张臭脸,给他推了几个女孩子的微信,要么不加,要么不回,要么勉强出来吃饭还冷着脸。现在她已经气馁了,任由他自身自灭。
“我哥看不上啊,奶奶你应该去多做他的思想工作,我有好资源,但一直吃闭门羹,”李宥雨只会在长辈前恭敬喊一声哥。
苏玉将目标转向游星:“妹儿若是有认识的好姑娘,看看能不能介绍给砚均认识认识。”周砚均都二十八了还未有着落,当奶奶的是愁得吃不下饭,又不敢逼太紧。
长辈的请求,她怎会推辞,“没问题奶奶,但我不知道周总喜欢什么类型的。”
李宥雨回话:“他喜欢文静,爱读书,知性优雅的成熟女性。”她已经将身边所谓的‘成熟女性’薅完了,结果他每回都是不满意,不喜欢回话,倒是让她把人得罪了。
游星回想自己的友人,皆是她这一挂,单是‘爱看书’这一点就能将她的朋友圈排除得只剩一二。“他那么闷、不是,那么安静,还要找个文静的,两个人都话少的话,是不是吵架都要微信打字吵?”游星单是设想那个画面都觉得窒息。
说出了李宥雨的心里话,她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苏玉在此,她能疯狂吐槽。
苏玉也觉得孙儿性格过于沉闷,“你们年轻人都说找对象要互补,要接触,妹儿不要以他的标准为主。多帮帮忙,给他创造点机会去和其他女孩子接触。你们不像我们那个时候,父母包办,没得挑剔,结婚了才知道对方是骡子还是马。”
游星:“包办婚姻,其实就是现在的先婚后爱。”先结婚后朝夕相处生爱,在如今鲜少这般,若是不爱,大家再走趟民政局便是。以前的人觉得结婚是用钢丝绳将彼此捆绑,互相忍耐磨合下,也能凑合过下去。
苏玉盯着游星看,问道:“妹儿若是不嫌弃我这孙儿,也可以考虑试试。其实要以过来人的经验说,我觉得你们挺般配。”
游星措不及防,最后一口汤险些喷出来,被呛得咳起来。李宥雨没那么多顾忌,笑得眼泪直流,“奶奶从哪儿看出他们般配?”虽然多数人觉得他们郎才女貌,但李宥雨和两人都熟,从性格角度来说,风马牛不相及。而她以为周砚均和游星私下无交集,公司里鲜少碰面,属实冷门CP。
游星的反应还好,意料之外但又不至于离谱。她还真往这边设想过,友人先前捉弄似的玩笑,她嘴上反抗拒绝,但却有过无法阻拦的脑补。光是想了一下,自己就觉得别扭,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适应,他不是自己的理想型。这番也得知他的理想型,真巧了,彼此都是对方理想型的反面教材。
“苏奶奶,我怎么会嫌弃周总呢,周总是个特别优秀沉稳有担当的人。但您也知道,他的理想型是哪般。但是那‘爱读书’三个字就完完全全不是我,我这辈子最讨厌看书了。”游星干笑起来。
苏玉是真喜欢她,也知道她的家世她们周家攀不上。所以她也只是那么一问,知道可能性不大。话题很快岔开,但苏玉拜托她为周砚均物色对象是真的,在临走前又重复了一边。
李宥雨也差不多要回家,但游星说还有事未跟她说,她将苏奶奶送上出租车后掉头回病房。
游星见她来,放下手机,两人默默对视,游星先开口:“是你先还是我先?”
李宥雨是个爽快人,不墨迹,“我先说,我对不起游星,我骗了她!我和原谷咖啡有限公司的老板关系匪浅。”
第27章
她喘口气,“我是公司最大的关系户,周砚均是我表哥,他大舅是我爸!完毕,该你了!”
她学着李宥雨的语气,“在此我要向李宥雨道歉,我欺骗了她。我和振亚集团的老板游厉关系匪浅,他是我亲哥,我是他亲妹,我才是公司最大的空降兵,完毕!”
坦白局,两人阴差阳错将事实全然披露。
随后,两人哈哈大笑。
游星本因此事有负担,此时心里平衡了,原来不止她一人有事相瞒。“好啊,平日里没看出来你和周砚均有这层关系!公司里两人装得不熟,上次出去玩,我以为你们就只是高中同学,确实绞尽脑汁没想到有血缘关系。”
李宥雨笑得四仰八叉,“你还不是,和周砚均装得陌生,原来住他对面啊!”难怪她三缄其口就是不愿说家中地址,但凡她说了,李宥雨指定能猜到其中猫腻。
回味游星的话,即便先前猜测过,当真坐实这事后她还需要时间才能消化这句话——振亚集团的大千金?!
“我的身旁坐的是一墩如假包换的财神爷?我没做梦吧,川平市首富!首、富、”
游星打住她看财神的眼神,“别,用正常人眼光看我。”之前不说就是有顾虑,她曾无数次以为自己交到真心朋友时,发现对方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的是自己身后。
游星时而感到迷茫,情感在金钱面前,当真经不起考验?
在流原的这段日子里,又让她重新相信纯粹的情感。她愿意相信李宥雨不会因她是谁而另眼看她。
“以后我还去什么寺庙,拜游星就行了!”李宥雨先前怀疑过她的身份,但当她否认和游厉相识后就不再往这边想,只觉得可能是哪个小康家庭。
“行啊,你先把你家中的财神爷请走。”
“那不行,财神爷哪有请进来还赶走的,会惹怒他。”
游星也不饶她,“真没看出来你和周砚均是亲戚,怎么性格天差地别,一个是小甜甜,一个是冷脸王!”
“其实不瞒你说,他以前真不是这样的,只是以前发生了些事,他才这样的。但是背着他说这些,不太好。”
游星昨夜里烧得迷糊,但隐约记得他说了爸妈的事。提到他的家世,两人的神情都沉静下来,“我昨夜听到他说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是啊,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坚强。未成年就目睹爸爸,妈妈,爷爷相继离世。”在别人的成长过程中,但凡有一个至亲离世都足以摧毁他,于周砚均,是次次摧毁又重建。
先前零碎听说,大致知道。但真正让这句话传进耳朵里,游星的心脏揪了一下,不知说什么。
李宥雨:“还有一个好朋友。他真的......每次提这些我都心疼。”
“好朋友?”
馋周砚均的女生很多,总是想方设法在李宥雨那里打听他。她从不提他的事,一是防备二是保护。眼下知晓周砚均能亲口告知对方身世,那李宥雨也不用三缄其口。
高二那年母亲的乳腺癌复发,且迅速转移。母亲坦然此事,周砚均才知晓母亲抗癌五年了。从难以接受到默然陪伴母亲最后时日,周砚均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高二下学期他几乎没去过学校,每日守着病床前,夜里在走廊里挑灯夜战。
在最后弥留之际,说话极其费力,她也在竭尽全力说让他好好学习。周砚均怎敢辜负,带着丧母之痛回学校。
村子的风言风语从唢呐吹响的第一声起,就从村子的南边吹去了北边。
他们说,周砚均是丧门星,父母爷爷都被他克死的,奶奶也快了。‘丧门星’‘克星’这种极其歹毒的字眼用在一个少年身上,他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愣是没落一滴泪。
村里施法的先生在母亲下葬那日,在大雨里摔了一跤,流言像坐实了般。
平日里淳朴善良的村民躁动不安,怕被其厄运殃及。尤其怕影响到即将高考,和他同窗的孩子们。众人联合起来向校长施压。
校长骂这些人愚昧,无知,狠心!无视其要求。
但未成年们哪里受得了这阵妖风的蛊惑,纷纷孤立曾经众人眼里的学神,甚至欺辱霸凌。他在校园这个大环境里,已经没了容身之地。在公共环境,仅校长一己之力并不能为其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
于是在校长的努力下,他借读去了川一中。
游星没想到,他原来突然转学是这么、这么坎坷,令人心疼。突然升起一阵愧疚感。
“那他的好朋友是在高三时认识的吗?”
“是啊,在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那一年..........他的好朋友从六楼纵然一跃。”
“他、叫什么?”
“黄云锡。”
游星像独身站在至暗大海前,往后退一步是绝情冰冷的高墙,能听见呼啸声,但永远不知哪一次浪会将她吞噬。
周砚均不是善谈之人,李宥雨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周母去世时,他没有落一滴泪。而黄云锡的突然离世却让他崩溃瘫软在地。
游星颤颤发问:“他、他们........”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邪恶,很不该。
李宥雨否认,起初她也怀疑过,但某次发现周砚均时常见一个女生,在众人起哄玩笑多次后,他才跟齐佐说,女孩是黄云锡喜欢很久的人,原想高三毕业后向她告白,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后来李宥雨才明白,黄云锡兴许是周砚均强撑的世界里,最后一块支撑房梁的砖瓦。
—
那一晚,游星又梦魇了。
天空是猩红色,月亮高挂,她站在一栋教学楼底下仰头,楼顶站着一个校服男孩与她对视,然后释然一笑:“我跳下去,你就满意了,对不对?”
风很大,大得糊眼。
她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瘦的校服人,双手用力捏着她的肩膀摇晃:“原来你才是杀人犯!!!!”
那道平日里温润沉闷的声音,在梦里歇斯底里地,惊悚地嘶吼。
她猛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大口喘气,浑身汗涔涔。她坐起身拿手机看,眼下凌晨三点。睡是睡不着了,吊瓶里一滴一滴往下滑的药水,她呆看了一会儿。
看了会微信,备注为邓的人在凌晨一点给她发了一份文档,一组照片和六十秒语音:游小姐,我已经拍到他们进出酒店的照片,在车里亲嘴的视频,两人的脸非常清晰。还有小三的身份信息,您看一下。
游星点开照片放大看,两人紧握双手从酒店走出的照片,她的眼里只有恶心和嫌弃。
她回复道:把这些照片洗出来匿名寄给一个人,我发你地址。
对方秒回。
游星打开和周砚均的对话框,内容仍旧停留在她在种植园那天。中午吵一架把人赶走,白日多大的火气,夜里就是翻倍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