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星怔愣一瞬,千想万想没料到这是因果,心里揪着疼,难以置信,愤怒,无力,这得给他的世界蒙上多大的阴影?他的世界至此还有希望和光亮吗?
郑鑫妍刚听闻时也和她一般反应,只是现在除了心疼和无奈,也接受了这个消息和他的反应。“他本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进来两个月了,一句话没说过。”
她问有没有看医生,医生是县医院的援助医生,每周来一次,了了询问几句便结束,但没太大效果。
“要去专业的心理咨询室和医生聊天,还有相关的药物,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要忽略他的心理问题而任由他成长。”
郑鑫妍当然知道,但心理咨询室的费用极其高,不是一个福利院能负担的。大孩子来这里,大多都有心理问题,他并非特例,只能靠老师的开导,医生的沟通和自己的努力走出来。
游星不同意,“这是病,不是聊天笑一笑,鼓励两句,咬牙坚持就能熬过来的。”她连忙道:“这样,把所有心理障碍的孩子都去专业医院治疗,费用我出。或者我先捐一百万成立心理援助公益基金。”
郑鑫妍略微惊讶,来来往往的志愿者很多,大多都是悲痛惋惜却又无能为力,但从未有谁像她这样直接提出解决方法。她的着装和气质,笑容和行为很平易近人,一早上的相处不觉得她像是有钱人的路子,不像是郑鑫妍见过的富态人家做公益,假惺惺抱一抱孩子,照片定格后立马垮脸嫌弃远离。
郑鑫妍连忙道:“我、我做不了主。等我和院长说一下,你要是愿意出一份心,我们肯定是开心的。你跟周哥一样,都是特别善良的人。”
说道周砚均,她问:“周砚均和你们福利院是怎么结缘的啊?”
周砚均和院长认识有些年头,他创业成功后便时常过来做公益,也会捐物资,呼吁社会力量关注弱势孤儿。这栋崭新大楼,也是周砚均出资翻修的。
游星隐约想起李宥雨说村小的教学楼也是他翻修的,他的节俭,都是为了将钱捐到这些地方?
他的经历不平坦,却以大爱回报社会,回报伤害他的人,他才是真善良。
返程车上,那个整天坐在树下的男孩一会儿又从她的眼前闪过,这种难受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烟,缠绕在脖颈,时不时提醒你。她愤愤不平:“为什么会有这种父亲,我以为我的父亲已经不算人了,怎么还有家暴,杀害发妻的男人存在,退一万步讲,他的亲生骨肉站在眼前,他怎么下得去手。”
周砚均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谁,“世上千万种人,总有你想象不到的存在。”周砚均说起详细,男人酗酒,酒后家暴情绪暴躁。最后一次是男人伸手时,也将孩子扯了过去,妈妈忍不住反抗。
反抗激得对方怒不可遏,冲进厨房寻了菜刀..........
游星一听,感觉是再次在心上割了一刀。“我一直以为去过很多国家,见了不少人,也听过各种奇葩跌破下限的事,我应该算有见识的人,对什么奇闻怪事都可处变不惊。但听闻这种事,我还是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愤怒。”
“任何人听了都不会没反应,我也是。”
游星侧着肩膀看他,将自己想捐一百万给福利院的想法告诉他。本想求夸赞,但对方很冷静,“可以,我明天跟院长说。”
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反应,她坐直了回去,没再说话。
到家时,他解了安全带下车,游星紧跟着,她夹着声音:“周哥,杯子!”
“?”
游星撇嘴,“你不是喜欢小郑老师这种温柔体贴的声音吗,我喊你怎么像吃了苍蝇的表情!”
周砚均回忆后不觉得自己的哪个神情或语气给了小郑积极反馈,“我喜欢正常人。”
“意思是我不是正常人?”
游星气的跳脚,“你再说一句试试,谁不是正常人?”
.............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交叠,越来越远...........
——
周砚均的执行力很强,隔天就给了她明确消息,院长听闻很激动,等各方面细则拟定就可以捐赠。游星没告诉游厉,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挪的。
自打不让回川平有好几个星期,虽在流原待着没什么不好,但偶尔想去市区去不了才是抓心挠肝。游星学聪明了,去磨周砚均。
两句话周砚均就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也跟她打太极,“可以。”“我尽力。”“帮你反馈。”“但决定权不在我。”
游星再问,他就一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合着给她当甲方了。
在公司她不好拦人,只能发微信:周砚均,十二月十二号是哪天?
隔了一个小时,周砚均才回:后。
游星习惯了对方的礼貌回话中略带敷衍:后天啊,你知道什么日子吗?
周砚均:?
游到星星上:不知道就算了,不重要。
周砚均:你生日。
游到星星上:哼,算你识相。
游到星星上:我这个人吧,特别喜欢拆礼物,不在意礼物贵重与否,但送礼人起码要用心。
周砚均:嗯。
生日前两日,游厉特意打电话问她要怎么过,起先一个月他已问过对方,对方只说不大办。以前游星办舞会,办聚会,现在她都疲了,没什么激情。但她试探性问:“能不能生日那天回去。”
游厉同意了,但周砚均的一帮朋友已经约好要给她过生日,所以高兴之余她还是选择待在流原。
盛大的,豪华的,奢靡的,疯狂的,她都有过,这次,试试温馨风。
周砚均说他和齐佐同下厨,做几个菜大家一起庆祝,游星应下,并将夏知桐喊来。都是周砚均他们的朋友,黄七月,曲悠悠他们,大家都很熟了,所以到了游星家后非常随意。
游星是寿星,理所应当坐在客厅等着开饭,吃水果,她拿给大家找剧。夏知桐打来电话,说马上出发。游星只问她有没有带酒,夏知桐怎会忘,她平日爱喝的几款都带上。
游星爱喝,但到了流原后很少喝,不知不觉就戒了。游厉还是知道怎么治她,来趟流原,把她方方面面的毛病治好。
黄七月吃着葡萄,看着厨房里人高马大却带着粉色蕾丝围裙的周砚均,反差感极大却很和谐,她偷拍了一张。
李宥雨瞥见,“你偷拍什么?”
黄七月将照片给她看,李宥雨也觉得很奇妙的一种感觉,两人相识噗嗤一笑,游星也凑上前来,问她们笑什么。
李宥雨将照片递给她看,她没有先前看到的冲击感,没她们那么大反应。
“没反应?不应该。只能是一个原因,你见过!”
游星手捧着吐出嘴里提子籽儿,“见过啊,上回喊你来看电影那次,你忘了?”
黄七月并不知两人有这一出,八卦雷达响了,“什么什么,你们背着我们看电影?什么情况?”
“难怪周砚均看不上我朋友,人漂亮文静,还是个饱读诗书的作家。”她说完马上解释:“我没任何想法哈,纯感叹,绝对没有为我朋友抱不平的意思。当然小游游也靓丽夺目,两人不是一种类型的美。”
第52章
游星笑说:“什么跟什么啊,不要看到我们俩就乱脑补。”
曲悠悠接话道:“考虑下呗,周砚均很适合当人夫的,又会做饭又会干家务,还有洁癖,绝对不是那种臭袜子乱丢的男人。”
曾巩成抽完烟进来,坐在曲悠悠旁边,“你说谁?”
“没提名没提姓,谁邋遢说谁!”
其他几人相视一笑,游星是后来才知曲悠悠和曾巩成这对欢喜冤家,分分合合七年。第一次见他们二人时,那会正分手,所以没看出来是情侣。装模作样一段时间的朋友,现在又忍不住复合了。
单是卫生习惯,家务事永远都是男女同居的第一大难题。
游星的生活习惯顶多算凌乱,脏衣脏袜她都是扔脏衣篓,隔天阿姨会为她拿去洗。洗碗也有洗碗机或者阿姨洗,所以即便她和周砚均真在一起,这应该不会成为他们的难题。
而且他做饭相当了得,以后就不用天天苦恼吃什么点什么外卖!
另一道声音理智打断情绪这条溪流的延绵,他不行!
不说其他,光是异地多累!她觉得,只要想见见不到,就叫异地。
李宥雨偶尔会向她抱怨,异地的艰难,有委屈不能被对方拥抱安慰,打电话过去时没人接,等对方回过来电话,所有情绪都已自我消化。
就算吵架,也只能隔着电话吵。说不联系就不联系,要和好只能通过微信低头,或者谁先服软来找对方。对方不说,想隐瞒什么事了如指掌。
异地让彼此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中,仅靠一根网线互相羁绊。有时候会觉得两人像是二维世界的情侣,网络情侣亦或者电子情侣。
这是齐佐和李宥珍分手的原因,是李宥雨和男友在苦苦撑着,是婚后夏知桐和陈之侨的状况。
游星不相信异地是有原因的,她也不相信周砚均会为她放弃流原而去川平,但凡他放弃,她也不会喜欢这人。
另一面是黄云锡横贯中间,纸包不住火,他总会知。单是想到他质问自己的神态和语气,她就心颤得不行,若真在一起,也必然会因为此事分手。黄云锡对他而言很重要,游星不觉得能抵得过回忆里的人。
何必呢,非要去淌浑浊的河。
李宥雨看她抱着双膝愣神,“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嗯?你说什么?”
曲悠悠曾巩成拌嘴,黄七月发微信,没人注意,她低声问游星周砚均送了什么礼物给她。
游星摇头,“什么都没送,他前脚来,你们后脚就来了。”他来时已经提了一大堆菜,独自去超市买的。
“是不是憋大招?”
“女娲捏造他的时候,有放浪漫这根弦进去?他以前送你们什么礼物?”不能抱期望,以他的审美能送她什么,游星不敢抱期待,但心里还仍有落空感。
李宥雨回忆,一片空白,“红包。”周砚均没空花心思送别人礼物,一般都是红包转账,实在。
电话声响起,打断对话。
夏知桐开着车进小区找不到停车位,给她发微信半天不回,眼下火气大得很,“绕半天没找到停车位,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我打道回府了!”
游星起身,“我来了,你在哪个位置?”
李宥雨要陪她一起,她只说不是大事,一人去就行。
老小区大,夏知桐没来过,半天描述不清楚,游星和她掰扯许久才找到她的位置。见面第一句话就吐槽环境,“你哥是怎么狠下心让你住这儿?”最初听她吐槽过,但直观看到又是另一感觉。
游星淡定得多,“习惯就好。”她胆小如鼠,住周砚均对门倒是让她有勇气独居。
夏知桐第一次来,四周环顾,游星问她带的东西呢,她一拍脑门,“在车里。”
两人随即掉头去取,能成朋友,必有相似点。
礼物和酒都递给她,游星站车前兴致勃勃拆礼物,包装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她的期待也越垒越高,拆开看了,随即星星眼,一张机票,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八号,地点是瑞士。
她们不缺礼物,无论昂贵与否,所以给他们送礼物是很费神的事情。
“滑雪去。”
“深得朕心,今晚就翻你的牌子了。”游星想想都觉得期待,而期待是拽引她向前的力。
游星抱着酒上楼的步伐很轻快,推门进去时一片黑暗,灯被关了。
她在黑暗中努力扫视,纳闷他们人呢?
礼炮声花枪‘砰’声响起,众人‘哗’地一声同时:生日快乐!
小小的惊喜让她措手不及,捂着嘴惊呼。惊喜在她的人生中不罕见,但每一次都是特别的。被一群人用祝福包围着,她明白这种幸福的珍贵性,认认真真观察所有人的脸庞,想将此时刻在心上。她咧嘴笑:“谢谢各位!”
周砚均抬着蛋糕慢慢走向她,黑暗中悬浮空中的烟火飘忽,他的样貌被烛火隐约照亮,橘色的火光倒映落在他的双眼,他的瞳孔中还倒映了她的容颜。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她看着他,不知不觉和他的呼吸同频起来。
刹那,她恍惚以为就只有他们二人,
“生日快乐。”
从他走向她的短短时刻,她纵容自己坠入短暂爱意,暗涌席卷她的克制和冷静,将她吞噬。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扑过去拥抱他,毫无由头。
要是他们是纯粹的由陌生人相识,再纯粹,肆无忌惮的相爱,多好!
众人齐声重复生日快乐,将她从幻象中拉回,催促她许愿。
每一年她都在许愿,可认真说,她没有特别想要许愿才能得到的东西,每年都只是祝愿朋友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今年也是,但她多了一个,“希望周砚均和他的奶奶身体健康,原谷企业更上一层楼。”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许。
用力吹灭蜡烛,抬眼看向眼前人,单一眼她就立马挪开。谁人将灯打开,客厅瞬间亮堂堂。
游星向众人介绍夏知桐,简单打过招呼后便是切蛋糕吃饭。
饭后几人又要麻将,成年人为数不多娱乐。夏知桐和他们凑一桌,游星不用单独照顾她也挺好。
周砚均去楼道抽烟,他不喜欢在密闭空间内抽烟,不喜欢衣服上,房间里皆是烟草气。即便他的房间里,没有烟灰缸没有沉闷的烟味。
游星看着他出去,也想出去透透气。心底一个声音不断提醒:不要去,保持距离!为何执意飞蛾扑火,明知是深坑,还要跳?
她坐了回去,不到两秒,她‘啧’了一声猛然起身走出去。
游星落他后一步,将门轻声关好下楼。
她站的是风口,她只着单薄毛衣和拖鞋,周砚均扯她的衣袖,对方不设防,失去重心扑向他,双手在空中乱划。
楼道的窗户很高很方正,像框住月亮的相框。清冷的月倾然洒进来,落在他的肩上。
他拿烟的手上抬,另一只手连忙捞她,单手用力揽住她的腰,对方宛如人形挂件扒着他。
风丝丝钻进她的脖颈,她冷吸口气。仰头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抹猩红在一旁扑闪,像一颗在暗夜里跳动的心脏。
他先回过神来后,淡定松手,“过来,风大”
游星听话站他旁,他问她出来作甚,她一挑眉,“陪你啊。”她头一回打直球,面上怡然大方,内心却有重鼓捶。
“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狼外婆抓走了。”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要抓也是抓你。”
对方眉毛一横,“凭什么,我这么听话,这么柔弱,狼外婆不忍心。”
“它是男的。”
“...........”
这种话题,不适合跟他瞎扯。她摊手示意对方。
骨节分明的食指掸了掸烟,烟灰散落,“什么?”他促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