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就改,她主动靠近把自己盘成一团的蟒蛇,轻声细语承诺道:“今日这里的食物都归你。”
原本委委屈屈的巨蟒顿时开心了,甩着尾巴昂着头,催促秦慕赶紧动手。
秦慕请齐歌帮忙,搭了个简易的烧烤架,而她自己将流萤变幻成轻便的小刀,把海鲜掐头去尾,舍去脏器,收拾干净后,串成一起,一排排架起来,堆起柴火后甩了一张火符,那篝火瞬间被点燃。
海鲜自带咸味,经过火烤后传出滋滋啦啦的爆裂声,听着甚是动听,香味传出极为诱人。
巨蟒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火焰上的海鲜,嘴角流涎,哈喇子滴在地上蓄积成了不小的一滩。
眼看着食物即将烤熟,一阵尖啸声从头顶传来。
抬头望去,就见一只庞然大物正在天空中绕着二人一妖盘旋。
秦慕手搭凉棚,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仰着头怪累的,你能不能下来说话?”
齐歌的手正放在宝剑上,仿佛下一刻就要祭出武器,发动攻击,却见那逆着光的不明妖物急速下降,露出真容。
原来是刚刚那只离开的夜枭去而复返,不知意欲何为。
“你饿了?”秦慕见那夜枭眼珠子盯着那海鲜,挪都挪动一下,笃定地问道。
巨蟒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冲着一人一鸟来回吐信,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像只护食的饿犬。
“多劳多得,不劳不得。”秦慕秉持公平正义的原则强调道,“这里的食物都是大蟒抓来的,你想吃只能自力更生。”
齐歌对这场面见怪不怪,已然自觉地接受眼前人能同妖物无障碍交流的事实,也收起了先前的防备。
夜枭立即便明白了秦慕的话,扇动翅膀,呼啦啦地往海中飞,捕鱼去了。
这边的海鲜已熟,可以吃了。
巨蟒只等秦慕一个示意,也不怕烫,高昂起头就想将烧烤架上的所有食物尽数囫囵吞下,却被及时阻止。
“等等!”秦慕紧急喊停,拦住这种无异于自寻死路的狼吞虎咽,诚心建议道,“脱了壳再吃,更美味。”
即便明白蟒蛇的进食习惯大多是整体生吞,茹毛饮血,可这贝类壳脆易碎,容易划破肚肠,眼下又恰是滚烫状态,若是即食,入口便会被烫出一嘴燎泡,说不准连累肠胃遭罪。
停住动作,巨蟒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人的举动,尽管觉得没必要,还是耐心等了一会儿。
秦慕帮着剥壳,并坚持放凉些才能入口。
巨蟒尝过蚌足与螺足,觉得甚是美味,吐着分叉的蛇信催着人赶紧剥,俨然跟酒楼里等着被服务的大爷般。
瞥了眼旁边小山般的海鲜,秦慕觉得喂食之路任重而道远,心生退却之意。
恰在此时,夜枭带着猎物归来,两只爪子与嘴都满满当当的,显然收获颇丰。
哗啦啦地卸下食材,又是跟小山般的一堆,显然这是它为自个儿寻觅的吃食,希冀这一回吃个尽兴。
秦慕却像是见到了救星,对夜枭和巨蟒说:“你们是同类,应当团结友爱,共同协作。”
两只庞然巨妖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神情呆萌可爱。
“接下来你们一起,一个用喙,一个用尾巴,把这些海鲜能吃的部分取出来,看看谁快一些。”秦慕下达指令。
虽说是妖,但也有好胜心,瞬间就被这项莫名其妙的比赛吸引了注意力,转眼便开始行动了。
至于秦慕,安然地待在一旁,招呼齐歌一同享受美食了。
齐歌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不过被秦慕一句话打消了顾虑,只听她道:“大蟒都尝过了,没问题,放心吃。”
两人大快朵颐,边吃边欣赏夜枭与巨蟒的对赛,只听咔咔声与啪啪声不绝于耳。
等到两只巨妖将两堆食材处理干净,昂首挺胸地等待秦慕宣判结果时,只听她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大蟒速度快,一拍一个准,大枭干活细致,剥出来的大多完整,看着品相极好。你们都做得很不错,现在开始享受成果吧。”
巨蟒和夜枭被夸得心情愉悦,张开血盆大口就将自己眼前的食物尽数吞咽下肚。
齐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对秦慕更是心服口服,佩服她轻而易举便支使了两只实力不俗的妖物。
两人二妖都吃饱了,面朝大海,看海天一色,晚霞绚烂,海风和煦,和着细浪,心情惬意。
但俗话说,乐极生悲,有些灾难往往来得猝不及防。
“景色真好哇。”秦慕面对着残阳夕霞,由衷感叹。
“确是美景。”一个声音附和道。
秦慕没想到齐歌这个木头疙瘩也会附庸风雅,正想赞扬一句,可转念一想,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这声音听着苍老嘶哑,根本不可能出自齐歌一个少年之口。
秦慕僵硬地扭头,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站在不远处,脸颊凹陷,蓬头垢面,正满是兴味地看着她,目露精光。
这老头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身上那股气势颇有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还透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邪肆。
秦慕明明没有见过这老头,却不由自主地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巨蟒与夜枭呆在一边,或许是天生对于危险的警觉促使它们收声敛息,没敢轻举妄动。
齐歌一看苗头不对,扯着怔愣的秦慕护在身后,拱手行礼,恭敬赔罪:“在下雁北山弟子齐歌,打扰前辈,请见谅。”
老头不说话,一双眼只顾盯着秦慕,许久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这话是对齐歌说的,意思不言而喻。
“敢问前辈有何指教?”齐歌自然不可能丢下秦慕,仍保持恭敬有礼的态度。
“快滚!”老头耐心告罄,随手一挥便将齐歌掀开数米远。
秦慕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知礼数,什么都没说明白就粗暴动手,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从今以后,丫头你便跟着老朽,不许离开半步。”老头说话没头没尾,听着有些疯疯癫癫的感觉。
“为什么?”秦慕原本想直接拒绝,可见这老头不好糊弄,只得换了一种说法。
她打定主意,若是这不正常的老头子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是断断不可能对他言听计从的。
“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问这么多做什么,只管跟着老朽,定不会亏了你。”老头不肯细说。
秦慕直言不讳道:“你不是好人,我不想跟着你。”
“哦?丫头何出此言?”老头眼睛眯成两道细缝儿,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齐歌捂着心口,步履蹒跚地回到秦慕身边,有气无力地劝道:“道友慎言。”
正想直言不讳的秦慕闻言,只得收回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无缘无故打伤我的同伴,这算不算理由?从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我认定你不是个好人。”
“满嘴谎话的丫头,当着老朽的面就敢耍花招。若是你不说实话,老朽就送这小子去见阎王。”老头神色阴狠。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身上血气深重,背负许多孽债,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人。”秦慕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直言相告,挺胸抬头,梗着脖子,半点也没有畏怯的模样。
闻言,老头的神情瞬间便冷了下来,眼中闪过狠厉与杀意,看着尤为骇人。
齐歌见状,慌忙上前一步,将秦慕纳入保护圈之内,随时随地准备一场恶战。
秦慕却无畏无惧,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而且她有预感老头不会对她怎样,她还有用。
老头不怒反笑,桀桀笑罢,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是个有脾气的。”
这话听着似褒非贬,可秦慕却直觉话中有股怒意,不由心生警惕。
齐歌一直都处在戒备状态,不敢松懈半分。
奈何两人修为尚低,压根儿不是眼前这老头的对手,在他骤然出手之际根本来不及反应。
秦慕眼睁睁看着身前之人被捅穿心脏,一句话都没说便死在了她跟前,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渐渐寒凉。
老头二话不说,直接虚空化剑结果了齐歌的性命,而后收回灵剑,一脸淡漠地斜睨着地上的尸体,轻描淡写道:“老朽最不喜欢犟的,你今后最好乖顺些,否则有你好受的。”
齐歌也算与秦慕共过患难,不算熟悉,可也足可以称之为“朋友”,如今这般轻飘飘被剥夺了性命,哪能不令人觉得震怒?如何不让人觉得肝胆俱寒?怎能不使人气愤?
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转眼便没了声息,还是以这般轻蔑的方式,以这等不尊重的姿态,秦慕极为愤怒,瞪圆眼睛,厉喝道:“生命诚可贵,你草菅人命,天理难容!”
话音方落,只见海滩上飞沙走石,狂风乍起,数十条藤蔓平地而起,左右狂摆,映照着此时施术者狂怒的心境。
“荼蘼华盛。”秦慕再一次施展高阶术法,不管不顾,不留后路,拼死一搏。
此举,祭齐歌,奠纯良,慰苍生,替天行道。
第55章 苍生有灵
“区区炼气期,不自量力。”老头轻哼一声,波澜不惊。
这一法术的威力,齐谨曾经领教过,可他的修为与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可是有着天朗之别。
秦慕也没打算能讨到什么便宜,她不过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强者凌弱,然而弱者并不能一味逆来顺受,即便无法击败强者,那也要奋起反抗。
“啪嗒啪嗒——”数声过后,藤条接连断裂,最后尽数落到了地上,一段一段的,如同垃圾般。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秦慕的意料之内,她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愕,而是淡然地站在原地,等着即将到来的反击报复。
“没想到你在这个等阶能施展如此高阶的术法,果然气运不凡。”老头不怒反喜,眼中迸射出极大的喜悦。
秦慕合理怀疑这人是在故意讽刺她,毕竟在她看来处处遇见困难的确算不上什么好气运。
狗屁气运不凡,谁爱要谁拿去。
但心里的话她没能说出口,方才施展“荼蘼华盛”已然耗光了她所有的灵力,她的意识正渐渐涣散,即将陷入昏迷。
身躯缓缓倒下,不过总算抗争过了,结果如何,她也不在乎了。
正当秦慕准备不管不顾晕过去时,一阵尖啸声将她的些微意识唤了回来,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冲着她呼啸而来,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跨越山海朝她奔赴而来。
是刚刚被她趁机遣走的夜枭。
秦慕想开口让它离开,毕竟老头实力不俗,又阴险毒辣,杀人不眨眼,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可是她开不了口,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轻微而渺小,根本无法传达出任何意思。
夜枭急速俯冲而来,一爪便将秦慕抓起,凌空而起,冲着不远处的森林而去。
听着身后传来的嘶嘶声,秦慕意识到巨蟒也回来了,正和疯老头缠斗。
不值得的,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一个两个都掏心掏肺地对她好,甚至不惜为她甘冒性命之险。
秦慕想呐喊,想阻止,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身后噼噼啪啪的战斗声,渐渐陷入昏睡。
意识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懊丧悔恨交加。
再次清醒过来时,天光大亮,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天气正好。
依旧没能从梦中挣脱,秦慕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想着这回怕是要在无穷无尽的梦中缓缓老去了。
一旁传来奇怪的声响,呲溜呲溜,似乎是谁在津津有味地品尝什么美食似的。
猛然想起回头救助自己的夜枭和巨蟒,不知道它们对上那个诡异凶残的疯老头会怎样。
心中焦急,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方才施展“荼蘼华盛”使得她如今灵力稀缺,全身发虚。
勉力扭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秦慕看见了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场景,此后每每想起来都汗毛直立。
疯老头正背对她蹲在地上,他身前横亘着一只庞然大物,毫无声息,眼中的光芒已然彻底黯淡下去。
夜枭,死了!
让秦慕目眦欲裂的是疯老头此时正在做的事,堪称丧心病狂。
他正用一把灵剑剖开夜枭的肚皮,一双手在里头翻翻找找,鲜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叽咕叽咕的声音粘腻而恶心。
“你在做什么?!”秦慕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自然是找妖丹啊,妖丹都是大补之物,这妖物也不算白死。”疯老头仍旧吭哧吭哧地找,头也不回。
“它已然死了,被你杀死的,你就不能留它个全尸吗?非要这般残忍吗?”秦慕扯着嗓子嘶吼道。
“不剖开肚子怎么找妖丹?既然都死了,妖丹留着也没用,何不贡献给老朽以增长修为?”疯老头压根儿没有所谓良善的想法,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变得更加强大,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秦慕眼下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起眼睛,希望能暂时躲避亲眼看着这场惨剧的发生,泪水从眼角滑落,只听她用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发问:“大蟒怎么样了?”
“死了,尸体就在海滩上。”疯老头不知为何,忽然暴躁起来,突然转过身对着秦慕骂骂咧咧道,“自不量力,都是贱种。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晓得,非要来跟我作对。谁都要跟我过不去,你们都是这样,都是这样!”
秦慕不想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死了。
泪水不停地从眼眶流出,心里像破了一个洞一般,冷风刺骨,呼呼地吹着。
经历了这么久的梦境,她第一回生出了退意,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疯老头狰狞可怖的自说自话一会儿之后自动停息,又扭头去忙活“剖丹”一事。
秦慕听着那种如同梦魇般的恐怖声音,恨不能捂住耳朵,封闭五感。
“没有!怎么会没有?”疯老头不可置信的呼喝声响起,带着怒不可遏的愠怒。
被这话吸引注意的秦慕猛地睁眼看去,发现老头状若癫狂,在原地不停转圈,嘴里喃喃自语道:“这种修为的妖怎么可能没有没有妖丹?我就知道,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灵气稀薄,连妖都凝结不出妖丹,鬼地方!”
秦慕眼睁睁看着疯老头手舞足蹈,自言自语,状若疯癫,眼中满是讥讽。
世人汲汲营营,凡人喻于利,修者追求长生与力量,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不论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皆是如此。
“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里与外界隔绝,进来容易,想要出去,绝不可能。”秦慕出言嘲讽,语气冷冽淡漠。
疯老头本就为困在此处而烦闷恼怒,此时听到这番挑衅,无异于火上浇油,将他内心的火焰煽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