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瞥着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那双烧成赤炭般的眼眸,神色平静,完全不为所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怕。
“黄毛丫头,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疯老头气得浑身颤抖,嘴里念念有词道,“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对,你身上有非同寻常的气运,我只要把你的气运抢了,一定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对对对,一定可以的。”
秦慕只听他在那儿颠三倒四地叽里咕噜说些什么,也没打算细听,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怒火降临的那一刻。
疯老头仍在独自咕哝着什么:“怎么夺取气运呢?吸取修为?要不干脆吃了她,连皮带骨一起。”
说罢,他还嘿嘿地傻笑,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持剑朝着地上躺着的人缓缓走去。
秦慕对于外界的动静全无反应,像是死去了一般,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你的气运,我会好好使用的,安心去死吧。”疯老头说罢,将手中的灵剑高高举起。
剑锋裹挟着罡风,卷着杀气,直直冲着秦慕的脑门而去,显然是奔着取她性命的直接目的而去的。
在剑招攻击落下来的那一刻,原本躺着装死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眸中金光四射。
“啊——”
只听一声痛呼响起,疯老头手中的攻势被截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洞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而罪魁祸首便是一根赤色的血藤。
这摆明就是秦慕发动的攻击,可令疯老头错愕的是明显没有还手之力的她居然能发动如此高强度的攻击。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大口大口哇哇地呕血,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笑声。
伴随着赤色血沫的笑,露出被染得血红的牙齿,怎么看都觉得瘆人。
癫狂残忍如同疯老头也不禁觉得可怖,不由退后了两步。
洞穿胸口的血藤缓缓枯萎,如同此时的秦慕。
秦慕的气息越来越弱,口中呕出的血也越来越少,呈现出奄奄一息的状态。
可即便她耗尽修为拼死一击,却只是在疯老头的身上留下一个较为严重的伤口而已,依然没能将其杀死。
“血祭!你居然用这般狠绝的招数,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愚蠢!”疯老头见状,顾不上自己的伤,几步上前,想给地上半只脚已然跨入鬼门关的人输送灵力续命,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不许死!我还没夺取你的气运,你给我活着!”
尽管灵力疯狂地涌入灵府,可很快又四处逸散,没有起到任何休养生息的作用。
秦慕的意识已然模糊,她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呈现出濒死之兆,瞧着疯老头无可奈何地白费劲,心中畅快无比。
“封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似远又近,震耳欲聋又声若蚊蝇。
是严凉,严凉来了。
疯老头被困在原地,不能动弹半分,而虚弱到无法说话的秦慕被小心翼翼地扶起。
扶起她的那人动作极轻,慎之又慎,仿佛她是一碰就会碎的宝贵瓷器般。
严凉心中涌现出无数的恐慌,好似亲身经历过这生离死别的场景,他知晓再不做些什么,眼前的人就要离自己而去。
没有任何犹豫,他并指为刃,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子,然后不容拒绝地将伤口怼到秦慕嘴上。
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嘴里,带着无限的生机。
第56章 他凭什么有个你
严凉一心扑在恢复秦慕生机的大事上,完全没在意方才被他禁锢住的人。
他没料到的是,神秘人此时并没有如同他设想那般一动不动,而是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狂喜缓缓靠近。
秦慕被迫喝下严凉的宝血,流失的生气迅速回到了她的身体里,疲惫和困倦一扫而空,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严凉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人的情况,见她脸色好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敢掉以轻心,仍旧保持哺血的状态。
疯老头看着眼前这副神奇诡异的景象,眼中迸射出疯狂惊喜的光,目光灼灼地盯着从严凉手腕处滴漏下的鲜血。
秦慕得以完全睁开眼睛,恢复意识后立马推拒挣扎起来,奈何严凉的力气极大,强硬地牢牢摁住手腕不肯松开。
就在这时,她看见疯老头古怪的神情,拼命拍着严凉的手臂提醒,奈何抱住她的人压根儿没领会她的意思。
疯老头本就没什么侠义正道之心,此时恰是偷袭的好时机,他岂会白白浪费?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严凉后背遭受重击,而他对此不以为意,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牢牢护住怀中人。
“阿凉——”秦慕惊叫出声,随即就想反击,可还没行动便被阻止了。
“无事。”严凉带着人起身,冷冷地看向偷袭得手的疯老头。
“一个气运无敌,一个天赋异禀,老天爷当真待老夫不薄啊。”疯老头神情激动,看向严凉与秦慕两人的眼中充满了狂热,歪着脑袋自说自话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就留在这儿,永远陪着老夫吧。”
严凉冷笑,却在查探眼前人修为时拧起了眉头,疑惑出声道:“我不是方才将你杀了么?”
“小子,说什么胡话呢?你该不是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了吧?”疯老头狞笑着回应。
秦慕微微思索,理解严凉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身体不由打了个哆嗦,看向疯老头的目光充满了惊恐与恍然,她也终于晓得初见时那种没由来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这疯老头是神秘人,或者说是这个时空的神秘人。
上个时空由于自己的干预,秦慕跟神秘人一道被卷进了时空隧道中,来到这个没有她的时空。
而神秘人一出场便被严凉扼死,眼前这个疯老头才是这个时空的真正“神秘人”,比先前时空被秒杀的那个更强大。
严凉立即便分辨出神秘人与疯老头之间的区别:“你是他,又不是他。你更强。”
秦慕吃惊地看向身边的人,没想到他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即便不明真相却也能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稍候片刻,待我战胜他便来接你。”严凉声音轻柔,语带安抚。
“你小心些,他阴险诡诈,不择手段,并且实力不俗。”秦慕连忙拽住他,神情严肃地提醒。
严凉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秦慕心中忐忑不已,毕竟亲眼见识过疯老头的实力,而严凉方才为救她耗费了不少宝血,此刻难免虚弱。
面对主动挑衅的少年,疯老头神情愈发癫狂,双眸中满是跃跃欲试,笑容邪肆而自得,仿若笃定自己会赢。
讲求速战速决的严凉抢先出手,五指成爪,攻势如电,身形如风,却在即将挨上对方脖颈的那一刻被阻拦下来。
对付神秘人游刃有余的招式,到了疯老头这儿却像小孩儿耍的把戏似的,根本达不到一点儿伤害。
疯老头的攻击也是快准狠,拽住严凉的手腕便是一拧,直接将人的腕骨给折了。
更过分的是,他扭断的正好是那只放过血的手,刚刚有些凝住的血又重新流淌起来,汩汩不停,不住往下滴落。
疯老头的眼睛见血就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甚至开始吞咽唾沫,脸上显现出的是贪婪的馋欲。
他想尝尝鲜血的滋味,很想很想。
秦慕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响打扰战局,眼中却是掩藏不了的忧心,她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实力悬殊的差距,绝望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她仿若看见了严凉悲惨的结局。
想到这儿,她不禁心生不忍,这个时空的严凉应当就是小说中所描述的男主,经历了坎坷的童年,受尽了世间的磋磨,终于长成了众人必须仰视的参天大树,却在此刻要被连根拔起。
而这等结局显然是受了她的牵累。
或许是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机遇,或许是在妖域森林刻苦修炼,疯老头如今的修为比严凉高了不止一个等阶。
在修仙界横着走的严凉到了这里,压根儿没有还手之力。
“是不是觉得气息运转有桎梏?小子,这里是妖域森林,外头那套在这儿根本不顶用。”疯老头狞笑着提醒。
原来如此,秦慕恍然大悟,忽然明白神秘人与疯老头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了。
严凉似乎早就察觉了妖域森林的诡异之处,此时一只手臂被制住也不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脚并用地继续攻击。
疯老头似乎早有防备,照葫芦画瓢地抓住另一只手,一错手就给扭断了。
两只手都被废了,软塌塌地被牢牢掌控着,情状无比凄惨,可残忍的对手尤嫌不够,两脚踢断了严凉不老实的脚。
秦慕再一次亲眼见证了疯老头的残忍暴力,终究忍不住惊呼一声,不顾一切跑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此时的严凉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丢在地上,浑身瘫软,再没了反抗之力。
疯老头张狂大笑,随后取出了一个物件,整个人陷入了狂喜之中,喃喃自语道:“天生宝血,这不就是灵丹妙药么?老夫用虚空鼎烹了,加工成丹药服用,修为大涨的同时,说不定还能获得不死金身,到时候一定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虚空鼎?虚空鼎?!
手足无措的秦慕耳中只听到至关重要的三个字,完全忽略了其他。
虚空鼎居然在疯老头手上?!看来这个时空的剧情跟上个时空没有多大的出入,他果然一直觊觎着虚空鼎。
不同的点在于这一回他得到了虚空鼎并将之据为己有。
严凉也瞪大了眼睛去看飘浮于半空中的虚空鼎,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偷了,难怪找不到。”
“随你怎么说,反正现如今这鼎归老夫所有,并且即将成为你的长眠埋骨之地。”疯老头的脸因狂喜而扭曲。
听了这话,秦慕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在上个时空分明亲眼看见神秘人念动咒诀催动虚空鼎,开启虚空井,可这个时空的疯老头似乎不能或者说不会发动虚空井的口诀,不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自愿去虚空鼎中,你放过她。”严凉自知死期将至,希冀疯老头能放过秦慕。
可疯老头只是冷笑,一点希望都不给地拒绝道:“你没有资格同老夫讲条件。”
的确,如今的严凉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眼看着严凉已然没了还手之力,被一把抓起扔进了虚空鼎中,即将成为晋升的丹药,秦慕顾不得许多,纵身跃入了鼎中,待她的身影消失,顶盖当的一声合上,严丝合缝。
鼎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秦慕施了一个光明咒,然后找到角落里瘫软着的严凉,用治愈术小心翼翼将他的四肢接好,随即一遍又一遍对着手腕那道伤口施加止血术,直到伤口不再流血才停止。
做完这一切,她擦了擦脑门冒出的汗,思忖逃生之路。
在两人进入虚空鼎中时,鼎迅速膨胀,成了十人合抱大小,而疯老头居然真的在下头架起了火,准备炼丹。
“莫担心,我定然保你全身而退。”严凉伸手替秦慕抹掉鬓角的细汗,柔声安抚道。
秦慕不习惯这等亲密的举动,侧头躲了躲,感受着周遭越来越热,她咬了咬牙,内心做出抉择,念动起曾经听过的那段开启虚空鼎的咒诀,决心召唤出虚空井。
随着咒诀的不断念动,一个小型的紫色光圈在鼎内出现。
秦慕明白那便是虚空井,可这一回她生出了退却之意,不敢立即进入,因为不晓得会被传送到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是什么?”严凉虚弱地发问。
“时空传送通道。”秦慕没有隐瞒,据实相告。
“通向哪里?”严凉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不知道。”秦慕摇了摇头。
严凉似乎想到了什么,笃定道:“你是经由这个时空通道来到这里的。”
秦慕没想到严凉这般聪颖通透,惊愕地看向他,然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地将旁人不可能相信的事实说出来:“我从另一个时空而来,那里也有修仙界,也有一个你,不过年纪小了些。”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不着调的疯话,可令她觉得意外的是,严凉不过沉默了片刻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总是很倔,认定的事怎么劝都不会回头,让人很是头疼。”秦慕说起来那个犟小孩儿,叹了一口气,忧心惙惙道,“不晓得我突然离开,他会不会伤心?有没有好好吃饭?真想早些回去。”
瞧着唉声叹气的秦慕,严凉陷入了沉思,心里冒出明晰的羡慕甚至嫉妒。
第57章 是缘是孽
任谁都能听出来,虽然嘴上说着头疼,但秦慕对她口中的那个小孩儿的关心溢于言表。
难怪她对自己的称呼那般亲昵熟稔,难怪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担心与悲悯,原来不过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时空的小孩儿,自己不过是皮囊相似的替身罢了。
想明白的这一刻,严凉的心中涌现出汹涌的愤怒与嫉恨,凭什么那个时空的小孩儿能得到这般无微不至,全心全意的关心,凭什么他有而自己却没有,只能孤苦伶仃地长大,受尽磨难。
如今秦慕一心想着回去陪那个小孩儿,严凉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分明也是“严凉”,没能得到她陪伴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她偏要远离自己,急着回去陪那个幸运愉悦的孩子。
或许可以将她留下,把这份幸福握在手中,只要毁掉虚空鼎就好了,至于那个疯老头,他自有法子应付。
“严凉,你怎么到哪儿都这样,随随便便就把血给别人喝,非但暴露了秘密,还迎来那些人的觊觎,甚至召来杀身之祸。”秦慕忍着炽热,不停地擦着汗水,谆谆教诲道,“你的伤口不好愈合,以后别让自己轻易受伤了。”
严凉看着眼前人,神情不复先前的冷漠,多了些许动容。
从没有人这般说过他,凡是知道秘密的人第一时间都想着怎么从他身上获利,更有甚者便同外面那疯老头般想着怎么把他拆吃入腹,可眼前这个自称故人的女修士明知他的血有起死回生,增长修为的功效,非但没生出任何邪念,甚至嘱咐他照顾好自己,对这身宝血没有露出些微的贪婪之色。
“你可以——”严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将内心的期望说出来,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秦慕凝神注意外头的动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晓得眼前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烧吧烧吧,烧得更大一些,小娃娃们,你们马上就要变成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丹药的,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疯老头磨刀霍霍,不住添薪加柴以助火势,两人此时如同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只有待宰的份。
“要不我将你带回那个时空?”别无他法,秦慕迫不得已提议道。
“好。”严凉点头应和,这一刻所有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眼前这人才是生命中最绚烂的光,他必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