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羡慕的秦慕什么都不想说,只在心里“呵呵”了一声,这福气她不想要,谁要谁拿去好了。
不错,秦慕此时并不是御剑而行,而是坐在一只巨大的雪色飞鸢上面,乘风前行。
虽表面瞧着波澜不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模样,可她此时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双手轻轻地搭在飞鸢的肱骨上,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一刻钟前,一只巨大的雪色飞鸢停在山门前的剑舞坪上,一身雪色羽毛,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乌黑的瞳仁,红色的尖喙,模样倨傲高贵,惹来门内弟子频频探望。
尽管早就被告知此事,可秦慕还是被这鸟硕大的体型震住了,朝着男主投去一抹幽怨的眼神,暗悔不该轻信他的话,这这叫“大一些”,这分明是庞然大物的巨大好不好?
正想打退堂鼓的她,被严凉一句轻飘飘的“请师尊上坐骑”给架在了高台上,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最后哆嗦着被严凉扶上了这只巨大的雪色飞鸢,好不容易坐稳,骤然起飞升空的那一刻,秦慕差点没忍住嘴边惊叫。
耳边呼啸的风声刮得衣发纷飞,原本用来安慰自己的“权当坐飞机”的借口根本就不顶用,那至少还有一层铁皮,也有安全带,这坐骑可是什么保护都没有,秦慕竭力稳住身躯,不让自己有“坠机”的风险。
秦慕不晓得的是,载着她的这只雪色飞鸢其实是一只高阶灵宠,已有灵性,也通人言,正喋喋不休地跟严凉抱怨。
“这小娘们是谁?老子可是高阶灵宠,岂能随随便便给人当坐骑?小子,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严凉一面分神关照着秦慕那边,一面回应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须臾,又嫌这话无法阐明心意,立即加了一句:“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老子明白了,她是你的配偶。”飞鸢心领神会,语气带着些洋洋得意的夸耀。
“休得胡言!”严凉怒斥,颇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飞鸢不服气,絮絮叨叨着:“最重要的不就是配偶么?偏偏还嘴硬,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严凉没再多言,只讷讷不言,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一人一鸢方才的话用神识交流,旁人听不到,也察觉不了。
秦慕完全体会不到雪色飞鸢不愿配合的心情,还一个劲地努力稳住身子,心里默念:慢些慢些,阿鸢。
不知是不是这话的心里暗示起了作用,她觉得飞鸢的速度当真慢了些。
于是,秦慕渐渐在这样新鲜的飞行体验中得了趣,慢慢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大着胆子四处张望。
山川草木尽在眼前,房舍田亩全在脚下,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舒畅感。
若不是为了维持高冷的尊者形象,她当真想要同严凉分享眼前所见,畅意呼啸一番,这感觉真是太棒了。
秦慕试着张开双臂,体会到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舒服而惬意。
严凉见她如此欣喜的情状,方才的迷茫郁卒一扫而空,笼在心头的迷雾消散,没由来也开心了许多。
于是,他给了还在嘟嘟囔囔抱怨的飞鸢一个承诺:“以后每日可以去灵谷待两一个时辰。”
灵谷是亭华山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最适合修炼,但外头有罡风为界,灵宠没有主人领着是进不去。
严凉常年在外历练,对于修炼也是刻苦,却觉得在灵谷修炼属于走捷径,极少去那里修炼。
这可苦了跟着他的雪色飞鸢,跟主人不同的是,这只灵宠就想躺平,白得的灵力只有严凉这傻子才会不要。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棒了,呦吼——”飞鸢一时兴奋,尖啸一声。
于是乎,原本平稳飞行的坐骑陡然向前冲去,骤然加速的结果就是随之而来的又一声更响亮的尖啸。
秦慕惊得揪住了飞鸢肩胛骨上的一撮毛,激得坐骑凄厉地鸣叫,声音一听就晓得指定很痛。
“飞鸢,你慢些。”严凉用神识进行交流,急匆匆地追上去。
弟子们纷纷御剑追上,诧异于为何莫心真人会突然加速。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前方已然没了师徒两人的踪迹,二人都落地了,而等他们也御剑下行,看清所处何地时,无一不诧异于莫心真人的神机妙算。
抬头便可见石匾上赫然镌刻着“山坪镇”三个字,显然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莫心真人跟严凉正站在雪色飞鸢之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众弟子,瞧着一派仙风道骨,姿态翩然。
至少在弟子们看来,这是一种灵力高的修者,比他们厉害的人才该有的风姿。
若是没有秦慕偷偷丢掉的绒毛,还有飞鸢喋喋不休的抱怨,或许画面当真如表面那般平静。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惨无人道!老子英俊的羽毛哇,养了这么久,废了老子多少鸡蛋啊。她快给我老子揪秃了,老子以后还怎么凭借伟岸俊俏的身姿去吸引优秀的雌性?老子会不会变成丑兮兮的秃鹫?老子今后要一直单身了——”
飞鸢的哀嚎声通过神识传入严凉脑海中,盘旋不去,很是聒噪,他全当做耳边风,吹吹就过了。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莫心真人是不可能布置一应事宜的,这个重任只能由身为徒弟的他来担任。
正当严凉给众位弟子分派任务时,一件意外发生了,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
不过一扭头的功夫,他就为这一刻无意的忽视追悔莫及。
趁着众人不备之际,秦慕悄悄摸了一下飞鸢的毛,试图借此表达歉意,安抚一下坐骑被她揪毛的伤痛。
可恰恰正是这不经意的举动,惊着了飞鸢,激得他一挥翅膀,将人往前拨了一下。
一阵蓝光闪过,原本待在一块儿的莫心真人同那只巨大的雪色飞鸢消失在了原地,不见了。
严凉忙赶上前查看,却见地上有一处法阵的痕迹正迅速隐退。
“严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何事?莫心真人去了何处?”一名弟子上前发问,神色惊疑不定。
仔细查看后,严凉很快得出了结果:“这是传送法阵,随机将入阵人传送到一处地方,且只能用一回。”
“那怎么办?我等如何找寻莫心真人的踪迹?”弟子忧心道。
这话恰恰说中了严凉的心思,他此时担忧万分,毕竟姐姐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凡人,进入法阵传送之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遭遇什么样的危险,他的忧虑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忘了遮掩隐藏。
一旁的弟子见状,出言宽慰道:“莫心真人法力高强,定不会有事的,严师兄不必太过担忧。”
“尔等待在原地,切莫乱走,小心周遭还有别的阵法。”严凉提醒道。
闻言,弟子们不敢乱动,齐齐应声,乖巧地盯着严师兄,等着他想出办法来。
严凉岂能轻易释怀?竭力稳住心绪后,将一应弟子安排妥当,放出神识感知,想与灵宠飞鸢取得联系。
可遗憾的是,没得到任何回应,严凉心里不由更加慌张了。
这边在竭力寻找时,那边秦慕和雪色飞鸢却被缠上了。
【作者有话说】
雪色飞鸢:呵,人类,虚伪。
第8章 眼前的黑不是黑
随着“嘭嘭”两声,两个不明物体猝不及防地从半空落下。
“哎呦——”秦慕自高空坠下,吓得惊呼一声。
而后便听见一句极为不满的抱怨:“压死老子了,给老子滚开!”
“谁在说话?”周遭环境一片漆黑,秦慕对发出声音的东西十分敏感。
“老子驮着你飞了一路,你非但揪老子的毛,如今还压在老子身上,还敢问老子是谁?”那不明声音喋喋不休地嘟囔着,“忘恩负义的人类,恩将仇报,残忍无情。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秦慕摩挲着下头的毛,揣测道:“你是那只雪色飞鸢?你居然会说话?”
“愚蠢的人类,往哪摸呢?摸老子大腚做什么?色里色气的,不正经的雌性!老子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雄鸟,才看不上你这光秃秃的丑陋人类。”飞鸢吱哇乱叫,一副宁死不屈的贞洁雄鸟模样。
“不好意思,手滑。”秦慕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趁机揩了一把油,实在是手感太好了。
“还摸!还摸!”飞鸢忍无可忍,躬身一掀,便将身上的人拱了出去。
秦慕被掀到了一边,也不生气,爬起来就摸摸索索地想往灵宠那边靠,寻找安全感。
在漆黑的环境中,只有一对白色的微光指引着方向,引着她往那边而去。
“阿鸢,你的羽毛真是光滑,摸起来太舒服了。”秦慕手下动作不停,挼着那身柔顺的羽毛,爱不释手。
飞鸢嗤之以鼻:“老子的毛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吗?除了老子的配偶,谁都别想动老子的羽毛,丑兮兮的人类。”
秦慕的动作戛然而止,顿在半空,干笑着问:“阿鸢,你在哪儿啊?”
“老子在你后头。”飞鸢不耐烦道,“劝你识相些,别再处心积虑靠近老子占便宜。”
秦慕抬头瞥了一眼那一对白色的眼眸,见那如铜钱般大小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颤巍巍地明知故问道:“阿鸢,你的眼睛跟你的羽毛一样,都是雪色的,对吗?”
“愚蠢的人类,老子的瞳仁是黑色的,跟黑曜石一样。哪里是什么雪色?你是色盲吗?”飞鸢气急败坏道。
秦慕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来,悄悄挪动步子往后移,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前方那对霜色眸子,一眨不敢眨。
等到身后撞到一不明物体,听到那嫌弃的“滚远些”时,她惴惴不安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莫挨老子。”飞鸢嫌弃地往后躲了躲,竭力维持自己的“清白”。
此情此景之下,秦慕觉得这话充满了亲切感,非但不闪退,反倒拼命往前贴。
“你这人类,色心不死,老子警告你,休想染指老子。老子宁死不屈!”飞鸢慷慨陈词以表决心。
秦慕悄咪咪地凑近,小声说:“阿鸢,这里有妖物,你看前面,那白幽幽的是什么东西?”
“嘁,大惊小怪的人类,那不就是萤石么?少见多怪!”飞鸢不以为然,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鄙夷。
秦慕早就出了一身冷汗,竭力想提醒心大的灵宠,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急得直哆嗦。
就在此时,那貌似白色玉石的东西闪了一下。
“啊——”这一下惊得飞鸢大叫一声,凑到秦慕身边,惊恐道,“动了!动了!不是石头。”
“阿鸢,那是眼睛。瞧着那眼睛的尺寸应当是个大家伙。”秦慕反手抱住灵宠,悄声提醒道。
似乎受了感染,飞鸢也学着秦慕说话的方式,放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东西的眼睛?”
“不知道。”秦慕想的是另一回事,她左顾右盼找出路,“咱们快逃吧,别管那是什么了。”
“往哪儿逃?”飞鸢也分不清生路出口在哪儿,语气有些惶急。
四周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暗,看不清周边的东西,一点东西也看不到。
秦慕病急乱投医,轻声问:“阿鸢,你能不能让这个地方弄亮一些?”
“能是能,但——”飞鸢欲言又止,心有顾忌。
“但什么?”秦慕焦急地询问。
“蠢笨的人类,要是一不小心看清了那东西,怎么办?”飞鸢直言自己心有胆怯。
秦慕也犹豫了,未知固然可怕,可万一瞧见了那怪物的真面目,可能会被吓得腿软,到时候更糟糕。
恰在此刻,一道火苗骤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倏地,周遭一圈火焰四起。
刹那间,明亮降临。
“啊——”飞鸢惊声尖叫,倏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喋喋不休道,“眼不见为净,老子看不见,看不见——”
“你喊什么?”秦慕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瞥见那怪物的模样。
乍看之下,心中的恐惧烟消云散,上下打量,眼中透着激赏。
那怪物也瞪着白玉珠般的眸子,歪着头看眼前的人,神色里满是好奇。
“喂,聒噪的人类,你怎的不说话了?”飞鸢听周围迟迟没有动静,恐惧更甚,颤颤巍巍地问。
秦慕早已离开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瞧着无害温良的怪物,谨慎地抬手去摸。
感觉到挨着自个儿的热源消失,飞鸢举起翅膀在虚空中划拉了两下,没碰到任何东西,声音中便带了十二分的哆嗦,抖着嗓子问:“弱小的人类,你去哪儿了?该不会被吃了吧?”
秦慕挼那怪物正得心应手着呢,没工夫分神搭理疑神疑鬼的灵宠。
“无用的人类,你总不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飞鸢仍闭着眼睛,非但翅膀凌空挥舞,连脚蹼也用上了,一无所获且毫无回应的情况下,恐惧上升到了极点。
秦慕沉浸在“挼毛”大业中无法解脱,完全没留意到她的巨大伙伴正自寻死路。
“哎呀呀呀——”飞鸢惨叫连连,不得不睁开眼睛,单脚跳着试图缓和脚上被火焰烧着的灼痛感。
“怎么了?”秦慕赶过去细查他的情况,却半天看不清明,只能跟着他绕圈圈。
飞鸢慌不择路,一下撞在了一个庞然大物上,被怼了个趔趄,后退数步,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浑然忘了脚上的伤痛,自下而上仰望那将他撞倒的物什。
入眼便是单一纯粹的黑,没有丝毫杂色,黑得跟块焦炭一般,与那双雪色瞳仁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飞鸢看到什么便说什么,直言不讳道:“黑,太黑了,老子就没见过比你更黑的东西,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说什么呢?”秦慕打抱不平道,“这是天生的,扯什么洗澡不洗澡的,这乖鸟儿干净着呢。瞧这光滑油亮的羽毛,俊美无俦的身形,窈窕曼妙的姿态,美着呢。阿鸢,你当真一点儿眼光都没有。”
“眼瞎的人类,你是什么眼光?瞧这黑不溜秋的磕碜样,看一眼老子都嫌眼睛疼。”飞鸢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老子这身毛才是世上顶顶好看的,谁也比不上。黑乎乎的,丑死了。”
“阿鸢,你俩长得挺像的,是不是同类啊?”秦慕一面摸着黑鸟颈侧的绒毛,一面揣测道。
飞鸢不服气地辩解道:“老子族里全是英姿勃发的美男子,怎会有这种丑东西?”
秦慕反反复复看了两只鸟好几眼,始终觉得他们某些部分长得有些相像。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手下的黑鸟轻啸一声,一步一颠地朝着飞鸢靠近,用脑袋去拱他的脖颈处。
飞鸢竭力往后仰,嘴里骂骂咧咧的:“起开,你这丑鸟,臭东西,别挨老子。”
秦慕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觉得眼前的景象极为有趣。
一个追,一个逃,一个主动,一个被动,而这飞鸢嘴上嫌弃,身体却不知为何闪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