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许迦南就睡着了。
直到睡着,都没放开沈司瑾的衣袖子。
第37章
今年是许迦南过得最没滋味的一个年节。
这一年,没有长辈给的大红包,没有好吃的饭菜,没有漂亮的烟花爆竹,也没有元宵节长长一条街的斑斓花灯。
去年,爸爸在元宵灯会上给她赢了一个熊猫灯笼,那是她最喜欢的灯笼,那个时候,许元福拍着胸脯对她保证,下一年一定给她赢个更好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爸爸却不在家了。
许迦南还是个小朋友,她的年纪太小了,大人的世界她弄不明白,大人们也不会清楚明白的告诉她,家中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随着她的长大,在她逐渐模糊起来的记忆中,那一年也有别样的特别,那一年,几乎整个年节,她都是跟沈司瑾凑在一起的,他们同吃同睡,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
直到很久之后,她长大了,懂事了,她才彻底弄清楚,当年家中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而现在,她就只有一种稀里糊涂的感觉,稀里糊涂的开学了。
成日忙于市里工作的小姨一直没有回去上班,她在家里陪着姥姥,姥姥一下子苍老了,连挺直的腰板都弯了下去。
一直到她开学,姥爷才出院,爸爸送姥爷回家,妈妈回家给她准备开学的事情。
妈妈没像以前一样,在去学校之前,拎着她念叨个不停,让她上课好好听老师讲课,不要走神,不要在学校惹麻烦,放学不要到处乱跑,许迦南很不习惯,她攥着书包带,跟沈司瑾一起走进学校。
这是新学期,新学期,什么都是新的,在家里疯了一个多月的学生们已经习惯了睡懒觉,第一堂课就又忍不住脑袋点头的,老师很无奈,最让她无奈的是,班里那一向最有活力最机灵的许迦南也双眼发直,一副没休息够的模样。
老师习惯了,她知道大多数的学生开学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
结果过了几天,班里同学的状态都有所调整,唯有许迦南还是那样,老师有点坐不住了。
她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不忍心看她继续这样下去,于是放学之后,把许迦南给留了下来,要找她谈话。
这可了不得了,在学生们的眼中,放学被留堂的那可都是问题学生,好学生只会被老师表扬,不会被留堂的。
许迦南一下子就成了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她的身上,班里不停响起窸窣声,大家都按照老师的吩咐收拾东西等待去门口排队放学,许迦南同桌的小姑娘担忧的小声问:“南南,你没事吧?”
许迦南摇摇头。
其实她心里也害怕,她跟大多数孩子一样,觉得不听话的孩子才会被老师留堂,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许迦南有点忐忑,还有点委屈,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呀,老师上课讲的东西她都会,而且作业也写完了,怎么老师还要留她呢,是要打她手心吗?
她背着小书包在学校等老师,办公室里面站着几个别班的男生,这些男孩子是办公室的常客,趁着老师不在,嘻嘻哈哈的还在胡闹。
向军眼角余光看见许迦南背着书包到办公室来,还惊讶了一下。
他妈跟他说了,许家最近出事了,好像还是不小的事情。
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伙伴,向军对许迦南还是关心的,只不过这一长假许迦南都不外出来找他们玩儿,所以他好久没看见对方了。
他立马推开了要上来戳他肩膀的同伴,悄悄溜到许迦南面前,问她:“你怎么到办公室来了?”
许迦南两只手握着书包带,闷闷的说:“我上课走神了,老师要罚我了。”
向军震惊。
上课走神也要被说啊。
他觉得许迦南有点可怜了,本来家里出事就可怜,现在还要被老师批评教训,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调皮,但老师在这帮萝卜头的眼中还是极有威严的存在,捣蛋归捣蛋,被老师批评的时候,他们只有好好听着的份儿。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年级的办公室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那副精神的模样就好像他们穿的不是同一套衣服。
沈司瑾站在办公室门口扫视了一圈,看见了许迦南。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开学第一天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脱稿流利演讲的超级学霸,沈司瑾是一年级的小学生都认识的存在。
他一出现,比老师还管用,那几个乱闹的小孩儿立马就老实了,向军也闭上了嘴,看着沈司瑾。
他猜着,沈司瑾是冲许迦南来的,这俩人关系好。
虽然沈司瑾不过搬来这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向军却觉得许迦南跟沈司瑾的关系比他还要好了。
可他心中气不起来。
事实上,自从沈司瑾无比酷爽狂霸拽的操作着手柄无数次将他从前的老大打趴在地,他心里就一点不服气都没有了。
不但没有不服气,甚至还想叫沈司瑾一声大哥。
也不知道他收不收小弟。
沈司瑾走进办公室,问了跟向军一样的问题。
许迦南看见沈司瑾的时候跟看见向军的时候完全是不一样的态度,被向军问来许迦南就能很平静的告诉他她是被老师给留堂了,可被沈司瑾这么一问,许迦南就委屈了。
她说:“老师说我上课不认真。”
她委屈:“老师要批评我了。”
她一直都是好学生,还没被老师批评过呢。
沈司瑾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儿呢,你等一会儿,哥哥一会就带你回家。”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许迦南都没来得及问沈司瑾要去哪。
身为与许迦南走得最近的人,沈司瑾当然知道小姑娘最近总蔫哒哒的,可他觉得这不能怪许迦南,因为她并不是贪玩。
沈司瑾去找了一年一班的班主任,也是巧了,班主任刚送完放学的孩子,准备回办公室。
小一班的班主任也认识这位校园风云人物,这个孩子是许迦南的哥哥,俩人一直结伴回家。
“老师,”沈司瑾很有礼貌的说,“我想跟您说说许迦南的事。”
……
许迦南等啊等,心中忐忑不已,她觉得这个时间有点长了,她也知道老师是去阻止放学的小朋友排队放学了,不过她觉得不对,按道理,这么长时间,老师早该回来了。
因为向军他们班的班主任就回来了。
向军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精力旺盛,收拾这帮调皮捣蛋的小子很有一套。
向军和他同桌上课的时候在下面你捅我我捅你的闹腾,现在,那个男老师就让他们俩并排站在一起,互相伸出一根手指戳对方,谁也不许先放手。
那模样真的很好笑,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和学生都笑了,许迦南从一开始就很严肃的站在自己老师的办公桌旁边,为自己的遭遇伤春悲秋。
她板着个小脸儿,觉得自己不该笑,她正沉浸在一种很悲伤的世界里。
可是她忍不住,因为向军和他同桌互相指着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向军不是第一次调皮捣蛋了,以前都是训话,他没想到这次老师出这种损招,一开始还觉得好玩,但慢慢的,见周围人全都看他们,他就觉得难为情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没过多久,许迦南的班主任也回来了,老师换了一副表情,没了留下她时的那种严肃,脸上甚至多了些心疼。
她走到许迦南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说:“站累了吧?”
许迦南茫然的下意识摇头。
老师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橘子,塞到她的手里说:“下次上课认真一点哦,回家写作业吧,你哥哥在外面等你呢。”
向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留堂,他们的待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怎么?
他们一班的惩罚就是罚人吃个橘子吗?
那他也行啊!!
“向军,你把手抬起来!不许放下!”
他的班主任出声提醒。
向军:“……”
向军转头去看他的班主任,想看看他的班主任是怎么惩罚别人的。
结果,别人真的也在受罚,他们班主任没给任何一个人分橘子。
向军:“……”
他想不通。
他自己琢磨了半天,那不怎么好用的脑袋瓜里闪了一下,他想到了沈司瑾。
向军猛的拍了一下大腿。
沈司瑾来过了,他说让许迦南等一下,不会是沈司瑾去找他们老师求情了吧?
那种所有人都夸的高年级好学生,求情是不是特别管用?
那一瞬间,向军觉得自己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认沈司瑾当大哥。
“向军,把手抬起来!再走神我就请家长了!”
“……”
许迦南握着那个大橘子,傻兮兮的走出办公室,一拐弯,就看见了背着书包还在等她的沈司瑾。
“哥哥,老师没说我……”许迦南还是一头雾水。
沈司瑾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小猫崽一样。
他说:“因为南南很听话,下次注意一下就是了。”
许迦南乖乖的点头,捧着那个大橘子,跟沈司瑾回了家。
第38章
姥爷从医院回家之后,就一直在修养,老人瘦了一大圈,成天闷闷不乐,精神不好,吃不好也睡不好,说是病好了,只要不在受刺激人就没事,可窦春燕看着,老头子这消瘦下来的速度比住院的时候还要夸张。
窦春燕让姥姥跟着劝,姥姥也是成天唉声叹气的,不是以前那个爱笑的老太太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劝。她自己都想不开呢。
窦春燕还在气头儿上,自打那年夜看了窦春雷一面之后,她的气就没顺过。
窦春娜有工作,不能一直呆在镇子上,姥爷出院没多久,她就去上班了,只留下窦春燕和许元福两个人留着操心。
窦春燕给做了饭,端到桌子上,姥姥像往常的许多次一样,看着大女儿,欲言又止。
忽然,“砰”的一声,窦春燕直接将碗筷重重摔在了桌子上,然后看相姥姥。
窦春燕搬着脸说:“妈,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总那么憋着,看的人难受。”
姥姥就唉唉的叹气,跟前几天一样,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没事。
窦春燕也不追问,见她不说,就继续摆弄碗筷。
过了一会儿,姥姥好像就憋到极限了,她看向窦春燕,终于还是说道:“我记得你见到你大哥了是不是,他现在怎么样了?没被那群人给抓起来吧?”
老两口子一辈子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从来没摊上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老爷子才会因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而直接被气进了医院里去。
可为人父母,事关子女,这些老人的韧性总是那么惊人,一开始,姥姥跟窦春燕一样,被气的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管哪个不争气的孩子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她又开始忍不住想,孩子在外面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地方睡觉,那些人那么凶悍,孩子会不会被他们抓起来。
想着想着,老人家就想把家里的积蓄掏出来了,帮孩子还债了。
只要他肯发誓不会再犯,把钱还了,以后大家还好好过日子,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为人父母的,总是能轻易原谅自己的孩子。
可姥姥不敢直接对大女儿说这话,大女儿这些天一直板着脸,谁提窦春雷她都要生气,姥姥也害怕。
果然,听完姥姥的话,窦春燕立马冷笑了一声:“他?他在外面叫人打死都是多余的,您还提他干嘛?”
姥姥忍不住反驳说:“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不管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总归是你的大哥啊,你大哥小时候多疼你,什么好吃的都悄悄给你留着,现在家人有麻烦了,你说这话让人寒心。”
窦春燕忍不住提醒她:“妈,大哥那不是别的事情,那是赌博,您知道赌博是什么意思吗,他一旦沾上这个东西,他就毁了!”
姥姥当然知道。
窦春燕跟许元福上一个厂子的厂长儿子就染上了毒瘾,最后闹的家破人亡。
她当时就觉得,那样的孩子,打死了最好。
可现在这种事情瘫在她的身上,她是怎么都下不去手的,那是从她身上掉来的一块肉啊!
姥姥说:“你把他叫到家里来,我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咱们让他写个保证书,以后他就不敢了,再也没有下次了,咱们一家人还想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窦春燕不相信。
可是她妈又说:“孩子,你不知道你爸心里多难受,白天你在这里,他从不跟你说,但是他一到晚上就偷偷哭呢,他自己披着衣服去大门口坐着,说要等你大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