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哥哥……你快放手,疼死了疼死了!”
许迦南连躲带爬,几乎是从沙发上摔下去的。
火锅的底料在水中沸腾,已经飘出了香气,许迦南含泪蹭到了桌子上。
沈司瑾说:“你是不是想明天更疼?”
许迦南说:“我不是。”
她可怜巴巴的说:“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按,我保证不闹了。”
她心里是想着,等吃完了饭,沈司瑾就能把这茬给忘了。
辣锅和番茄锅同样的红,共同滚沸在不同的格子里面,许迦南因为排练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刚才喝完一杯奶茶不仅没有满足的感觉,反而愈发的饿了。
和从小就了解的哥哥在一起就是有一点非常好,她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对方一清二楚,根本不必装矜持,也没有恋爱滤镜那一套,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口炫饭。
沈司瑾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晚餐也习惯了简洁,要不是因为许迦南,晚上十点,他的房子里根本就不会出现火锅这种东西,他吃的比较少,盘子里的东西多半都是许迦南消灭的。
许迦南吃得肚皮鼓鼓,特别满足的瘫在那里,酒足饭饱,昏昏欲睡。
指望她是不可能了,无法忍受这些东西在桌子上摆一晚上,所以沈司瑾只能认命的起来收拾,但也没有多麻烦,只是把东西丢在洗碗机里,然后把桌子擦干净
许迦南眯着眼睛很满足。
看她多有眼光,找的男朋友跟田螺姑娘一样。
就在她歪在沙发里面昏昏欲睡的时候,沈司瑾从厨房出来了。
他说:“许迦南,醒醒。”
许迦南翻了个身,往沈司瑾的怀里蹭,以为哥哥要让她回卧室睡。
结果沈司瑾倒是接住了她,他轻而易举的把许迦南抱起来,然后说:“先别睡,我给你按一下。”
许迦南:“……”
许迦南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扑腾着就想下去。
但是为时已晚。
许迦南挣扎着说:“哥哥,我自己摁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行……”
沈司瑾拎着她,非常冷酷无情:“不麻烦。”
溶溶月色,静谧夜空之下,温馨的房屋之中。
阵阵惨叫令人揪心,足足半个小时才堪堪停止。
许迦南趴在床上泪流满面。
她错了。
可没有这么凶残的田螺姑娘。
第100章
比赛评选比谭威想象的要复杂,除了作品本身要硬,参赛者的演讲能力的临场发挥能力都是考评标准,刘飞这趟原本只是来玩儿的,因为出来比赛就不用上课听讲了,能不上课比什么都强。
结果来到这里之后他就傻眼了,这跟他想象中的度假可不一样,三五成群的天之骄子们讨论的东西他们听都听不懂。
他是这样,谭威也是这样,不过这小子从小情绪就没他那么丰富,即便是现在这个境况也是只露着那张死人脸,问什么都不吱声。
某种程度上跟他那个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的哥哥一样。
刘飞很生气。
他说:“刚才那个女的什么眼神啊,是不是瞧不起老子!”
刘飞自己在那叭叭叭,得不到回应,气不过,一胳膊肘子捅了过去:“谭威!你说句话呀!”
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太大,以致盖过了正在台上答辩的选手,大厅中安静如鸡,不管评委还是现场嘉宾,全都将目光集聚到了两个人的角落。
现场一瞬落针可闻,全是死寂。
“……”
最后,俩人捧着个三等奖回家了。
好歹是被周青竹把关过的作品,质量还是很有保证的。
刘飞挺高兴,毕竟从小到大,他连那种纸质的奖状都没得过,而这个程序比赛,给的是一个奖杯。
可是他看不出谭威高不高兴。
真的挺奇怪的,他这朋友好像有点变了。
并不是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并不明显,要不是刘飞太熟悉他,他根本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比原先更沉默了。
但是这种沉默却是更内敛的沉默,少了从前那种浑身是刺的攻击性。
他的眼中没了从前的空茫,偶尔是在思考的。
刘飞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变化,但他觉得这种变化大概是好的。
飞机落地,刘飞一扫原先的疲惫,又打起了精神来。
“这么好的事儿得庆祝一下吧,咱们晚上叫上笑笑一起吃饭吧?”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谭威连那奖杯都懒得看,一副随时准备扔掉的模样。
刘飞“嘿”了一声,想反驳他。
他还想说,他刚才还跟他妈说了这个好消息呢,他妈还夸他了,但是看着好友那冷冰冰的模样,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没说。
不只是因为不合适,还因为,谭威的手机响了。
接到手机电话,他的脸色变了。
刘飞赶紧问:“怎么了?”
谭威的脸色很难看:“我奶奶生病了。”
刘飞就知道,坏了。
果然,就听谭威说:“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要走了。”
谭威匆匆离开,只留刘飞独自拎着行李箱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个奖杯。
他摸摸鼻子,站了一会儿,接到了亲妈打来的电话,他妈说干就干,真的给他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要庆祝,还嘱咐他把奖杯带回来。
于是刘飞回了家。
*
谭威赶到医院的时候,毛静柳正在门口打电话。
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走来,她脸上是难掩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说完,才觉失言。
人都说现在的后妈精得很,知道对继子也要做好表面功夫。
又或者,有那许多重组的家庭,依然是幸福美满的,继母继子相处得就像是亲生的一样。
可谭家从来不是这样。
谭威从小身上带刺,尤其在毛静柳嫁给谭卫良之后,他身上那股子叛逆愈发压抑不住。
他与父亲关系不好,谭卫良以前常被这个儿子气得头疼,毛静柳看碟下菜,对屡次刁难她给她脸色看、甚至害她差点流产的谭威相当不好。
否则,谭威这么小的年纪,正是需要监护人照看的年纪,怎么可能单独从家中搬出来。
原先,他还有老太太,可是自打老太太病情加重,他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而脱离了老太太视线的毛静柳也开始变本加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毛静柳有自己的孩子,她得为自己的孩子谋划,更何况谭威就是一个只会给她找麻烦的小兔崽子,她巴不得他滚得远远的。
在她看来,这小子在外面独自占个大房子,不缺吃不缺喝,有人给做饭还有钱花,已经是相当好的生活了。
她对他仁至义尽。
毛静柳还总是不满于老太太的偏护,都是亲孙子,凭什么老太太总是把东西留给谭卫良,不给桐桐?
所以,当谭威愤怒的质问她的时候,毛静柳也没有一点愧疚。
他问她:“奶奶生病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要是不是从前很照顾他的司机刘叔告诉他奶奶想见他,他恐怕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奶奶现在病得这么严重,谭威只要一想到她就心惊胆战,生怕她会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就那么撒手人寰,他是最害怕奶奶离开的人,那样,他就真的没有家人了。
毛静柳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爸在外面谈生意,家里的事情全都是我一个人打理的,你知道我现在多忙吗,忘记几件小事不是很正常么。”
谭威死死盯着毛静柳,没有大声与她争吵,但是他死死捏紧了拳头,手上和脖子上都暴起寸寸青筋,那一幅发了狠的模样,竟然还真的把毛静柳给吓住了。
她愣怔一瞬,就要发火,这个时候,有人从病房中走了出来,刘叔看了谭威一眼,说:“进去吧,老太太在里面等你呢。”
于是,几欲爆发的争吵就此停止,谭威走进了病房。
老太太比上次看起来又瘦了许多,松松垮垮的皮挂在她的脸上,那副苍白的病容让她看起来已经与这间苍白的病房融合在一起,风一吹就要碎。
谭威眼中的茫然一闪而逝,转眼就被老太太伸过的手拽回现实。
老太太咳嗽了好几声,勉强从床上撑坐起来,叫他过去。
于是谭威平复自己的情绪,走过去,坐在了病床边。
老太太说:“前阵子听小瑾说你去弄什么比赛了,怎么样,顺利吗?”
谭威抿了抿唇,说:“随便玩玩的,只拿了个第三名。”
老太太笑开了:“那也很厉害了,咱们小威从小就聪明,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谭威沉默着,没有说话。
很奇怪,明明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似乎是因为习惯了沉默,所以现在也沉默。
可是他不讲话,老太太却有很多事情要说的。
她看着一言不发的小孙子,叹了口气,说:“小威,奶奶应该活不过年了,有些事,不能一直瞒着你。”
谭威握着那双枯手的力道忽然重了重,他沉声反驳道:“您别胡说,您会好的,会长命百岁。”
奶奶笑了:“傻孩子,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吗……哎,说实话,其实这么活着也怪没意思的……”
奶奶抬起浑浊的眼睛,说:“扯远了,奶奶还没跟你说正事呢。”
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喉结上下滑动,似乎是想要将哽咽吞回肚子里。
他不明白,有什么事比她的病还重要。
奶奶说:“其实有件事,早该告诉你的,但是奶奶怕说了,你生气。”
谭威说:“我不会生奶奶的气。”
老太太说:“奶奶也不是有意瞒着你,但那毕竟……哎……你别怪奶奶。”
有时候,老太太自己也想不通,她与自己的爱人携手一辈子,努力想要经营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到儿子结婚之前,都很好。
可是儿子的婚姻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
现在的年轻人跟他们那时候的就不一样了,不可能将就一点儿,总在冲动下做事,连累无辜的孩子,那么可怜。
谭威见老太太真有话要说,坐直了身体,说:“奶奶,您说吧,我不会怪您。”
他总是不忍看见老太太这样为他唉声叹气的,尤其现在,她的身体那么差,谭威一点都不想变成亲人的负担。
老太太咳嗽了好几声,原本梳理得还算整齐的头发凌乱了不少,白丝飘散,让她少了往日的端庄,真的像个垂老的人了。
她慢慢说:“小柳总抱怨我偏心,说我给你的比给桐桐的多……哎,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奶奶这么说你别生气,桐桐也是奶奶的孙女呀,哪就有她说的那样了,再说了,小瑾这么听话懂事,奶奶多疼疼你不是应该的么……”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然后说起了自己遗产的事情。
老太太手里有许多谭氏的股份,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现在依然是家中公司做主的那一个。
所以,当她去世,要如何分掉手中财产,对于所有谭家人来说,都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老太太把财产分成了四份,儿子、儿媳妇、孙子和孙女。
谭威是最多的,其次是桐桐。
毛静柳虽然跟继子水火不容,但是这么多年却对她这个老人是尊敬的,她是她的儿媳妇,同为为这个家操持的女人,是要与她的儿子过一辈子的人,总不好什么都不留给她。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可是谭威第一次不太想听奶奶讲话。
他从来都知道,奶奶对他很好很好,但是奶奶不止对他一个人好。
少年人的世界总是非黑即白的,理解不了成年人那一笔又一笔的权衡,所以有时候,他只能将心酸和委屈全都自己咽下,告诉自己应该知足,奶奶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了。
奶奶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必须要告诉你才行,每年生日和过年,奶奶都会给你礼物,还给你包红包,是不是。”
奶奶每次都偷偷把最大的红包给他,送的礼物也总是挖空心思贴合着少年人的心思,从男孩子喜欢的玩具到后来千金难求的模型,那些细致入微的偏爱是支撑着他在那个窒息家庭中待下去的最后一点力量。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其实呀,我一个老太太,哪懂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什么,那些玩具,全都是你哥哥挑的,红包呢,也有你妈的一份,你别生气,小威,小瑾和你妈,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就算你不愿意见他们,他们也是挂记着你的……”
实在是因为他小时候恨极了那位亲生母亲的狠心抛弃,所以才一直拒绝与她相见,连带着本就关系不算亲近的沈司瑾,也一并记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