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过车钥匙转身离开。
因为这件事,博昭然开会的时候出了一个很小的错误,一直到她从辛尧办公室挨骂回来,她满脸的烦躁也没有消下去一分。
她打开聊天框,键盘敲击好几次,又全都删除,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件事。
博昭然不停的正在输入,秦知珩全都看在眼里,他们不眠不休的熬了两天才蹲到人,这会儿刚喘口气,桌上的泡面还没有来得及吃。
他盯着手机屏,对面输入很久都没有发来一条消息,于是他拨过去一个电话,这算是十多天来的第一个电话。两个人都知道那句谈谈代表着什么意思,于是都很默契的不去联系对方,静等见面的那一天。
忙音一阵,电话接通,却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最后是秦知珩主动开口,他站在窗前,扯了一片绿植的叶子捏在手里把玩,面容疲惫,声音也透出来一股倦累,“怎么了?”
博昭然沉默了好一会,“没怎么。”
秦知珩:“等我回去。”
“好。”
寥寥数语就此截停。
同办公室的江宁区检察官老张看到后不禁打趣,“离家两个周,老婆挂念了?”
秦知珩揉了揉太阳穴,眼下乌青严重,脸上挂了一抹无奈的笑,“是我挂念她,太久不见,听听声音也会安心。”
老张吸溜两口泡面,问道:“结婚多久了?”
秦知珩回:“五年。”
“嚯。”老张惊讶的很,端着泡面碗走过去,“你今年也就二十七吧?法定就结婚了?有孩子了吗?”
秦知珩喝了两口水,扒拉两口泡面稍微垫了一下肚子,摇了摇头,难得有些惋惜,脸上的遗憾怎么也藏不住。
“没呢。”他这样回答,“结婚的时候没到法定,在国外登记,后面她去国外读研,我在国内读研,一来二去就耽搁下来了,婚礼还没办。”
老张又询问:“你太太是做什么的?”
“律师。”这些日子太紧绷,秦知珩难得有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多说了几句,“喜欢太多年了,好不容易等到。”
“看得出来很喜欢了,法定年龄没到就带着去国外领证了。”老张看秦知珩一眼,大家日夜难眠,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困了就在椅子上凑活一下,西装全是褶子,但是秦知珩依旧藏不住那股气度,一到江宁不知道掳获多少小姑娘的放心。
也难怪,他这样优秀的人,身后的家庭又不可小觑,长相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怎么不会吸引人呢。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甘愿等这么多年。
老张笑笑,“咱们江宁检察院要是知道秦检有了家室不知道要哭倒多少小姑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秦知珩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一张近期照片,是博昭然在阳台上逗猫,五官明艳,墨色眼睛里藏着点点笑意。
他说,“是我高攀,她很优秀,读书的时候好多次都是第一,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老张认出照片上的人,哎哟一声,笑的直摇头。他也是京大毕业的,只不过大了很多届,但是博昭然的照片是一直挂在学校荣誉墙上的,当年的京大主办的一场辩论赛他们都受邀前去,也是各地去挑选优秀苗子培养的机会。
那场辩论赛,最精彩的就是博昭然,她像是专门为法律而生的,说来也巧,老张正好坐在秦锋后面一排,听到很多人对着秦锋夸这个姑娘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个姑娘被秦锋看中要选去他那培养。
感情是他未来儿媳妇。
“我说那次辩论赛你爸怎么笑成一朵花。”老张感叹着,“合着这么好的苗子早就让你追到手了,我后来看过她的几场比赛,她悟性高,辛尧教的好,是你的福气啊。”
秦知珩笑着应声,案子告一段落,博昭然要的那一款包明天到货,他在心里算了
算,刚好能赶上校庆聚会。
这样恰好的时间点让秦知珩觉得安心,那么多天来的疲累因为这么一个电话就消逝大半,甚至连第二天去取包的时候都是秦知珩亲自去的。
案件告一段落,忙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是周六的下午,开夜车太麻烦,秦知珩给他们续了一晚房间,他先行一步乘飞机回去。
而此时,距离京大不是很远的一间茶楼二层,博昭然是中午下飞机,回家休整了一下正准备出门参加聚会,却临时收到韩嘉奕的邀约,说是很重要的事。
好在聚会的地点和茶楼距离不远,电话里韩嘉奕的语气严肃,让博昭然不禁想到是不是魏然工作出了什么差池。
这儿说是一间茶楼,与其不如说是见面的好场所,有很多出来跑业务的、相亲的、和猎头见面等等,大部分都是选在这个茶楼。
今天是聚会,博昭然的衣服也不同于以往的职业装,很休闲的搭配,头发比之前的稍微剪短了一点,很淡的妆。
服务生凑上来问博昭然想喝些什么,博昭然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是项目有问题吗?”
整间茶楼里茶香四溢,韩嘉奕拎起茶壶斟了一杯色泽浓郁的红茶给博昭然,“魏律师很厉害,合作很顺利,我是想谢谢你。”
博昭然没什么耐心应付他三番两次的约见,态度明确的拒绝这声谢谢。
韩嘉奕坐在她的对面,看到女人态度非常坚定,连面前的茶水都没有动过,虽然有一丝失落,但还是说出早就准备好的那番话。
“上次安排的见面我知道不是你本意,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接触看看,你觉得呢?”
话落,有个熟人出现,和博昭然打招呼,是他们班的班长,钟旭,依稀记得是南方人,毕业后就出国发展了,和大家断联的比较厉害。
“阿昭?”钟旭很惊讶。
博昭然回头一看,“班长?胖了呢。”
钟旭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又看了眼韩嘉奕,加之方才的对方,眼神多了些恍然大悟,“那我先不打扰你忙私事了,待会饭桌上见。”
送走钟旭后,博昭然坐下来,表情沉静的说,“你知道我没有离婚吗?”
韩嘉奕点头,“美国领的证而已——”
博昭然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想将就,我也没有要结束这段婚姻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外公是和我提过,让我考虑要不要遇见新的人。这句话我听过无数人和我说过无数次,答案都是不想,你明白了吗?”
博昭然无心和他说太多,点到为止的就要拎包离开。
可韩嘉奕却不这么想,他非常不解,望着博昭然说,“可是他都那么伤害过你,况且我了解的情况里,你们两个关系并没有很好吧?”
那杯红茶热气渐渐消散,清淡的茶香变成苦涩的味道,茶楼里人来人往,她在二楼,从窗边能看到一角京大的建筑,桔红色的云铺满落日的方向,层层叠叠,浓郁的像一幅画。
博昭然说,“我不喝茶的,爱喝茶的是他。”
“如果说伤害我的人是他,那伤害他的人也是我,有些人不是说两清就能两清的,就算我再恨他,都不能否认我很爱他。”
“就这样,我们以后不要联系了。”
说完这么一番话,博昭然好像如释重负。她以为从那杯会让秦知珩过敏的牛奶开始自己就已经开始淡忘他的习惯,可惜不是这样的,那杯牛奶是她很多年的习惯,又下意识想去看他,才随便找了这么一个理由。
当被提醒的时候,他所有的喜好厌恶都在博昭然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扫一遍。
她在国外听到他去相亲的时候,又在回国后误会他和姚馨柔的关系时,确实想过要和他断的干干净净,这样的纠缠让她觉得整个人都累极了,可清醒过来理智回笼的时候,她又清晰的知道他是清白的。
博昭然怪他这么久,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他的爱。
说不出口的话太多,怨怼和委屈又涌上来,他们都在嘴硬,却又都在试探。
整理好情绪后,博昭然按照聚会的地址前往一家酒店,他们这届学生不多,这次来的大部分都是在几个大城市从事法律专业的同行,凑来凑去的人也不少,饭局设置在大厅,座位都是随便的,桌桌有屏风隔断,大家从毕业就互相打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少有没见过对方的。
博昭然和康池是前后脚到酒店的,省了博昭然找位置,康池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往最里面走。
这一桌都是顾老师的学生,秦知珩指尖夹了一根细长的烟,没有点燃,说话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钟旭看到博昭然和康池一起来的时候激动的站起来,“说谁来谁就来了,我刚在大厅还和在长津发展那小子说碰见咱们阿昭相亲呢!”
第65章 XIAYU
此话一出, 隔断包厢里有一瞬间的静寂,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最后谁也不敢开口气氛就这么僵了。
博昭然这才把目光转到秦知珩身上,椅背上搭了一件风衣, 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 袖口稍微往上撸了一下,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钟旭这话一出,秦知珩的表情有一瞬间阴沉下来,不同以往的冷肃,像是从冰凉刺骨的海水里捞出来一样, 扑面而来的寒气。
连捏着烟把玩的手背青筋都暴起。
康池出来打圆场,“钟旭你是不是国外野惯了,消息都不灵通,他俩都领证了。”
他冲钟旭使眼色, 示意秦知珩的脸色不太好。
这种场合下都是人精, 解释不好流言都能满天飞,博昭然主动坐到秦知珩旁边,看向朱旭, “一个比较难缠的客户,阿珩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秦知珩点点头,没什么情绪的回,“她碰见很多次, 我们家律师太招人喜欢了,没办法。”
钟旭喘了好大一口气, 端了满满一杯白酒主动道歉,“我这张破嘴,我陪一杯。”
秦知珩也端起酒杯。
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聚会准点开始,一开始大家还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凳子上,后面就开始满厅乱窜,互相敬酒,博昭然早早的把酒换成白水,但还有几次躲不过去,喝了几杯。
秦知珩被敬的最多,他现在的位置,巴结奉承的一大堆,能说上一句话就算是了不得。按作平时,秦知珩可能沾沾唇意思意思,可是今晚却反常态的来者不拒,坐在座位上受着一个接一个的敬酒。
又一拨人离开后,博昭然抢过那杯酒,凑在他耳边劝他,“别喝了。”
酒杯很小,酒的度数也不高,秦知珩抬眼看她,不说话,眼尾有些红。
背景音嘈杂,博昭然说,“是外公战友的孙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拿过酒杯,又灌一杯,反问她,“我想什么样了?”
博昭然戛然失语。
厅后是一块通透的玻璃窗,窗外夜色沉沉,树枝被风刮的乱颤,萧瑟一片。
她坐在座位上动弹不得,看着秦知珩一杯杯喝下去,等到八点左右,秦知珩喝的已经浑身酒气。
等到又一波人过来敬酒,博昭然腾的站起身,链条包蹭在椅背上发生一声响,四周的人都被这一动作吸引,也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博昭然低头看他,“你回不回家。”
她很冷静的问出口,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这一场沉默的饭局看似是他在惩罚自己,实则是在凌迟博昭然。
代驾早就叫好了,一个开着秦知珩的车,一个开着博昭然的,载着他们两个。
两个人在后排,各自占据一侧,车厢里酒气很浓,博昭然抬手落下车窗,冷风冲散酒气,冲不散两个人的沉默。
一直到进门,连灯都没打开,博昭然整个人被抵在玄关墙上,很重的一下甩过去,后肩却碰撞上一个柔软的手掌。近乎发泄的吻,沉重的只剩下呼吸声,喷洒在颈侧,因为博昭然的挣扎,手腕上的手串被扯断,珠子噼里啪啦的滚落在地板上。
秦知珩贴着她唇瓣,声音冰冷,“和我谈离婚?”
黑暗里,他手掌精确的抓住她的左手腕,从掌心的那条疤痕抚到手腕上拿到更加狰狞的疤痕,两道呼吸声重合起来,秦知珩埋首在她颈侧。
“就这么恨我?嗯?我宁愿你那一刀插在我胸口,也好过你自己割腕。”
博昭然一愣,解释的话到唇边还没说出口,就察觉到一片湿润在颈侧蔓延开,她牙关咬紧,从咬肌蔓延的酸涩瞬间布满全身,穿透四肢百骸。
左手腕被紧紧的握紧,那道疤痕硌的秦知珩疼的几乎要裂开。
一直隐忍不发的情绪在错以为她所谓的谈谈是考虑彻底和他一刀两断后彻底崩塌,他眼眶都赤红,酒劲一下上来,想要无理取闹的脾气统统在这一刻变成委屈。
“仗着我爱你,一次又一次要和我划清界限。”
“喝多了发烧了意识错乱的时候连说话都在喊我,醒了就翻脸不认人。”
“明明就是为了我才冲上去,装作不承认,受刺激晕倒。”
博昭然甚至能感受到他在颤抖,浓重的哽咽在玄关口散开,那是一声颤抖的,甚至有些绝望的询问。
“牛奶过敏也是可以忘记的吗?你把我当什么?勾勾手就跟你走的一条狗吗?还是等你想通后跑去美国和我离婚?”
“博昭然,没有你这么爱人的。”
博昭然偏过头,两行泪滑下来,给他的还是沉默。
她喉咙又紧又涩,发声都是困难,濡湿的睫毛让她连窗外的月光都看不清,变成模糊的一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