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枝摇了一支上上签,知客尼摸着胡须诵读:“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这签很衬姑娘……”
宋知枝手指抚摸过签文上的墨汁黑字,很是宝贝,芙蓉?
她像芙蓉花那样好看吗?
“这两个字是芙蓉。”裴和一指。
“芙,蓉?”宋知枝点着那两个字,笑的甜甜的,又有一点羞涩,脸被烧红了,雪白的肌肤地下透着一点红,像六月里桃尖尖的那一抹红。
“我真的这样好吗?”
裴和感觉自己的心上真的开了一朵芙蓉,“不,和尚说的不对。”
“你比芙蓉还好看。”
宋知枝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到好烫啊。
不好意思的。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裴和手指点过每个字,读的很慢,让她都认识。
孙佳莹看看自己的签,也挺高兴。
“娘,你看,签文都说了,我是淑女。”
王巧慧:“……”
宋知枝跟着读了两遍,“裴哥哥,你教佳莹也认人呗。”
孙佳莹的签文就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裴和就教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说你很好,以后会有品质好的儿郎求娶你。”
孙佳莹就拿着签子回去拜了拜佛像:“菩萨,你以后让屠夫的儿子求娶我就好,这样我以后天天有肉吃。”
王巧慧:“……”
“呜呜呜呜……娘,你捂我嘴巴做什么?”
王巧慧:“快呸呸呸,万一应验就完蛋了!”
孙佳莹:“……”屠夫有什么不好的!
“裴相公,我和佳莹去后院看看风景,你和知枝一道玩,我们一个时辰以后在这里汇合。”
王巧慧也不等宋知枝反应,拉着孙佳莹就走。
裴和看向宋知枝,“你先等我一下。”
裴和大步走了两步,给孙佳莹一两银子,“拿着和大娘去买东西吃。”
孙佳莹是背到身后,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能要别人的钱。”
“我不是外人,知枝的妹妹以后就是我的妹妹,知枝的舅母以后也是我的舅母。”
他攥着孙佳莹的手腕,将银子塞进她掌心,又朝王巧慧颔首,这才转过身子,回到宋知枝身边。
孙佳莹看着掌心的银子,细碎小小的,有一点烫人。
“娘--”
王巧慧:“拿着吧。”
宋知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暖暖的,“你真好。”
裴和并没想那么多,这是他基础的教养,被小姑娘认真的注视着,夸赞,他脸又蓦的一红。
“你也很好。”
宋知枝捏着那签子,慢吞吞往前头走:“我笨笨的,好多人说我不好,很多事也做不好,以后你会发现,我可能并不好。”
“那个时候,你可能就不想要我了。”
“你之前的那个人是这样不要你的吗?”
文人之间赠妾是很平常的事,妾同买卖,随意赠送,裴和看的很多。
“嗯。”
宋知枝摸着那签文上的字,有一点点难过,要对别人承认,更难过。
还有一点伤自尊。
“我不会像别人那样,”裴和很确定,他并非是一时冲动,“以后,就算你容颜衰老,就算我发现你有同我想的不一样的地方,我也会赡养你到老,不会不要你。”
宋知枝:“你好会说。”
裴和:“你相信我,我不是和你耍嘴皮子,我真的会做到。”
宋知枝:“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回去,你能让我再想一想吗?”
裴和:“好,我们去买东西吃。”
宋知枝不好意思再花他的钱了,别人对她一份好,她就十分记在心上。
摸着签文,“这个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要再花钱了。”
裴和可舍不得和她分开:“我对你有多图谋,自然要有付出,你不必有负担,再说,你要考虑要不要跟我,更应该同我多接触,看看我花银子大方不大方,会不会对你好,人品如何,如果一个男子对你连这点付出都舍不得,那这样的人你不必考虑,天下的女子都不该考虑。”
“不然你要怎么考虑我呢?”
宋知枝:“是哦。”
裴和又说:“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看你吃东西我心情好,表面上看我是在买东西给你吃,实际上我是在给我自己买开心,你更不必有负担。”
宋知枝:“是这样的吗?”
裴和:“当然。”
裴和放慢了脚步,就和宋知枝并排,他余光里看见宋知枝的手,又白又小。
他很想攥在手里,却又克制住。
她看见宋知枝的目光落在栗糕上,上前买了两块,递给宋知枝。
宋知枝眼睛亮晶晶的接过栗糕,小口咬了一点尖尖,眼睛更亮了:“好好吃,你要吃一块吗?”
粉嫩嫩的唇瓣沾了淡淡的栗糕粉沫,可爱又惹人。
宋知枝将另一块完好的栗糕举起来。
嫩绿的桑叶扑满了手心,栗糕微微淡黄的颜色,心尖看的痒痒的,他又羞涩的不好意思触碰她的指尖,手隔着微弱的一点距离,小心的捏起桑叶卷起来,这才从她掌心拿过来。
桑叶似乎是沾了她的体温,有一点女孩子的香气,很好闻,他咬了一大口,“很好吃。”
宋知枝小口咬着栗糕,她吃东西的表情太过可爱,怎么会有人将两文钱的栗糕也吃的这样可爱好看。
裴和有种他真的是在给自己买开心!裴和目光一扫,又去给她买一杯甜甜的饮子,糍糕,水团,环饼,宋知枝的目光落在什么上,裴和就买一点。
“太多了。”宋知枝脑袋摇摇成拨浪鼓。
裴和:“我对你更满意了,这些加起来不过几十文,你可真好养活。”
宋知枝:“……”
裴和又说:“我自己有一个院子,一会回去我拿了房契去房牙,将院子写到你的名字上,再去钱庄存两百两银子给你,以后我的恩宠在不在,你都有保障。”
“我会保障你一生衣食无忧,你跟了我吧,好吗?”
少年纯白的学生制服,滚了黑边,眉眼青涩,眼里却都是认真和宝贝,宋知枝被震惊到,怔怔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反应。
白皮松落了一地的树影招摇,日光穿过臻臻树叶的罅隙洒下来,落在他脸上摇摇晃晃。
“你不说话,我当你是默认,你愿意,我要高兴的疯了。”
打破这道气氛的是一道威严的声。
“穆让,将这里封锁,所有人不得离开,接受搜查。”
宋知枝偏头,就看见,储司寒不知何时来的这里,他站在白皮松的另一边,白皮松落了满地的阴影,拄着手杖,一张脸阴沉到底。
第37章 耀玲珑
被他深黑的眼底擒着, 宋知枝感觉心脏都一颤。
穆让亮出令牌,“朝廷办案,所有人待在原地不得擅动。”
穿着制服的侍卫迅速出动控制着现场, 百姓们无一人敢动, 原本安静嘈杂的地方, 霎时就安静起来,目光都落在储司寒身上。
裴和跨一步, 挡住宋知枝在自己身后:“敢问这位大人,我等犯了何事, 您要搜查我等?”
宋知枝身量小,裴和这样一挡,她全被被笼罩住, 只露出一点衣角。
储司寒拇指咯着手杖上的虎头兽首, 血液都是暴戾的。
他想剁了这书生!
“朝廷密事,在查刺客,配合调查,你有意见?”
传闻郢王不良于行,一只虎手手杖, 裴和大概猜出储司寒身份。
“不敢有意见。”
裴和转过身, 看见宋知枝乖巧的脸上有点害怕的样子,低头, 温声宽慰:“没事,查恶人,同你我无关, 你不要怕, 等他们查完看就没事了。”
宋知枝也不想怕,可她就是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凶, 被凶的头皮发紧,怕的心脏颤颤。
“你若是怕,我牵着你。”
裴和低头,就捧起她的手在掌心,“怎么这样冷?”
“你是不是穿的不暖和?”
花袄子的袖子匝了一圈白毛,裹着她雪白的纤细手腕,可以看见细腻肌理下的淡青经络,手型漂亮修长,好像捧了两蹙花枝在手里,软软的肉是花瓣,有细细的淡香。
女孩子的手原来这样软,被风冻的微微凉。
这丝丝凉意要透入他的骨肉了,裴和捧起来,凑近唇边,给她呵气,轻轻搓着。
“这样好一些没有?”
落在身上的视线好像野兽,要将她撕了是的,宋知枝朝裴和缩了缩,小猫儿似的“嗯”一声。
“将他们都带去牢里一一审查!”储司寒声音像是冻出了三尺厚冰。
怎么又去牢里!
宋知枝对牢里的映像很糟糕,储司寒越凶,她越害怕。
她是爹娘手心长大的孩子,越害怕就越需要人的体温来分担恐惧,像小时候害怕财神,朝她爹怀里躲。
老鼠胆的宋知枝就拱进了裴和怀里。
“我害怕。”
“不怕,”裴和用大裳将宋知枝罩住,低低的气音:“郢王这个人就是霸道暴躁的,我陪着你一起。”
裴和以为储司寒听不见,却不知他耳力过人,将这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吩咐人:“那书生甚是可疑,将两人分开,把他压起来重点审查。”
裴和:“晚生是双鹭书院的学生,贡生身份在身,按朝廷律法不可随意查处,犯了何事,王爷要重点审查我?”
储司寒:“你在教本王做事?”
裴和:“不敢,晚生只是跟您论朝廷律法。”
“本王就是朝廷律法!”储司寒落了句,不容置疑。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裴和自认行的端正,并无作奸犯科之事,宽慰宋知枝:“你不要怕,我有功名在身,也无犯法之事,他们不能拿我如何。”
少年自己被士兵架着还温声安慰自己,有时候依靠不一定是肢体上的触碰,因为他的稳定和坚强,宋知枝就觉得安心很多。
“我不怕了。”
小姑娘微红的水润润眼眶子,在柔弱之余,又总有一种懂事的安静,裴和觉得,他想呵护她一辈子。
要不是清楚,这两人才见过三次面,储司寒都要以为他们是一对水鸳鸯!
他先是忆起来,她满心满眼安静乖巧的看着他,给他讲童话故事,偷偷叫他夫君。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她曾经是他的妾室,几日前还睡在他的床上,柔软送到他怀里磨蹭。
敢当着他的面,勾引别的男人了!
储司寒烦躁的松了大裳的衣襟,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贱透了。
人家在这会情郎,身上披了情郎的大裳,
冻死你这个女人才好!
怎么不吓死你!
于是他十分公事公办的模样,肃着一张脸,不再分一个眼神过去。
宋知枝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这才几日,自己又又又进了大牢!
裴和掏出身上的钱袋子给穆让打点,“劳烦你们,照顾一下我的妾室,她胆子小,有什么你们问我就好了。”
穆让抛了抛钱袋子,吩咐副手:“这书生行贿,怕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将他好好审讯。”
裴和:“……”
宋知枝可熟悉这句话了,这回真为裴和担忧起来,这会子裴和是连话也说不出了,嘴被堵上了襟布,像拎小鸡似的被壮硕的侍卫单臂拎走了,也不知要拎去哪里。
宋知枝也被带进了一间牢房,她是真怕这种地方,也害怕这些东西,担忧裴和,也不知自己的命运,缩着肩膀就哭出声,哭的抱膝蹲下去。
储司寒刚才恨不得吓死她,这会子看见她呜呜的哭,不知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反而愈发暴戾生气。
暴戾总会有发泄对象,于是那扇门就遭了秧,直接给他踹烂了,宋知枝被惊的哭也忘了,她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只,脸抬起来,眼里的泪不断的往腮腺上淌着,睫毛被润的湿湿的看着他。
审讯室里有一张椅子,储司寒从她面前走过,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烦躁的扯了扯领口的衣襟,像个炸毛的狮子。
宋知枝走过去,在他腿边跪下来,“王爷,是有人刺杀你吗?”
也还算有一点点良心,还知道关心他。
他撩起眼皮,看她身上的大裳很不顺眼,手指一勾,就给扔到地上,解了自己的给她披上。
宋知枝见他心情似乎还好,就问道:“那您能不能放了裴哥哥,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不可能是刺客。”
给她披衣服简直是多余!
裴哥哥,谁准她叫这么亲昵的,她都没这么叫过他!
“你是在求本王?”他大手擒住她后脖颈的软肉,让她被迫仰望她。
强势又凶狠。
从他的角度看去,脖颈折出细腻漂亮曼妙的弧度,泛着细瓷一样的光,到肩处,衣领子又将这份春色遮的严严实实,很俗气的大花袄子,大朵大朵的花瓣,衬的她像冰雪一样干净,更惹人瞎想,这花袄下面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