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
她颤抖着说:“......是的。”
“我很想你,但是就保持这种距离就好。”
几天前,她才去新宿,看了齐汐薇的艺术展。
从一个人的作品,应该能看到对方的灵魂。
齐汐薇有与生俱来的艺术天赋,和浑然天成的点石成金能力。
棠礼很欣赏她。
她不想破坏他们。
贺嘉辛抓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棠礼想躲。
男人抓得更用力,让她的手背都感觉到微疼。
贺嘉辛侧头看她,用一种商量的语气:“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你明白的,只有你才能让我好过。”
“......”
“我和她还没订婚呢,你放松点,好不好。”
棠礼眼睛湿漉漉的。
她不明白自己那些别扭从哪里来的。
明明千里迢迢来看他了,又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她真的舍不得推开他。
她抹了两把脸颊,把乱糟糟的头发拉到侧脸前,尝试着把泪眼盈盈的模样藏进头发里。
“我好想你。”贺嘉辛抱住她,呼吸埋入她的头发中。
男人的低哑的鼻音像撒娇,他的语气珍惜无比,就像哄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贺嘉辛:“我老是睡不着,因为我总想起之前在伦敦,你给我煮牛奶和醒酒汤。”
“你这个人好执拗,都不知道把牛奶放在锅里烫。每次都剪开了来煮,漫出来的牛奶到处都是,最后冷了以后,会凝结成一层奶皮。”
“棠礼,你知道吗,半年了。没有人给我煮牛奶了,我再也没有吃过奶皮了。”
“也许对别人来说是小事,可我无论什么微不足道的瞬间,都能想起你。”
贺嘉辛鼻尖酸涩,最后嗓子越来越哑。
他把脸埋进她的头发,像一个失去依靠的小孩一样,低声呜咽了起来:“我已经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找你。”
“我找过很多人,他们都说没有你的下落。”
“你看,还是让我找到了。”
“我有很上进的,我有很努力。还记得......你最早陪我创业,我一事无成,只想啃老。你做代购赚钱,有一天,你买下了好多衣服和鞋,你摆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问我好不好看。我当时泼你冷水,说还不是要卖出去。你看......你都舍不得自己穿。”
“现在不一样了。我在新宿有一幢百货大楼,里面你想要的衣服和包都有,我带你去买好不好。”
棠礼很想狠下心肠,说晚了。
这些碎片一样的只言片语,渗进她的记忆中。
就像玫瑰星云一样的仲夏夜甜梦。
她还是忍不住弯着眼睛,对他笑,说,“好”。
贺嘉辛真的很幸运,什么都唾手可得。
他可以随便地补救之前种下的坏和恶。
也可以再一次拥有她的爱。
在她说完这个好字以后。
男人锋利怅惘的五官,被欣喜的情绪包裹,眼神写满了温柔。
他被宠溺着长大,为她做出的抗争,是他吃过最大的苦。
棠礼嗅着那人怀中的味道,她再一次沦陷了。
他触碰她的力度。
就像很害怕她会碎掉,又珍惜她的感觉。
“再给我一晚吧。”
棠礼颤抖着眼睫,向上天祈求道。
也许是上天应允,真的给了她最后的一晚。
他们的感情,宛如夜雾下的昙花。
露水会蒸发,再也无人知晓。
贺嘉辛带她去内藤新宿,逛百货商店。
他陪伴在旁。
男人充满耐心,让身材有些走样地棠礼,一件一件地试衣服。
之前他没有做到的事,现在悉数补偿她。
凡是她眼睛扫过的衣服。
他都让导购拿了。
棠礼愿意试,他就耐心等。
她不愿意试,他就买下,让人定制她的尺码。
中途棠礼情绪崩溃了一次。
因为她怀孕身材走样,在以瘦弱为美的日本,并不好买衣服。
直到,她连xxl也穿不下。
导购语气不善:“这件衣服,实在没有小姐您的尺码。”
她看着导购望向她的眼神,有些情绪低落地说。“我不想试了。”
贺嘉辛还没揣摩到她的情绪。
待到他发现棠礼,从更衣室出来,眼睛泛红。
男人看着不断拉扯衣摆,遮住赘肉的她,柔声道:“很好看的。”
他缓解了她的委屈和不安:“你怎么样都好看。”
然后,贺嘉辛声音低沉地命令导购道:“去把你们的店长叫来。”
他搂着她的腰,示意她别怕。
琳琅满目的高奢品牌,也再也换不回当年她闪闪发光的眼睛。
他太心痛了。
店长来了,慌忙给他们赔不是。
贺嘉辛冷肃地说:“我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位导购,对待顾客,态度这么恶劣,再去多上上就职培训班吧。”
鞋也不太合适。
贺嘉辛半跪在地上,给棠礼穿上四十码的鞋。
他不知道她因为怀孕水肿,码数变大。
男人只觉得,他伸手按下去。
她的脚会出来小小的印痕,让他觉得心疼。
棠礼终究还是很温柔。
她知道今天xxl的雪纺衬衫,销售金额会计入那名店员的名下。
于是结算的时候。
棠礼拜托经理又拿了几套同样货架的衣服。
在外面工作,人人都不容易。
她并不希望为难谁。
本来就是她自己身材走样,她不想连累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被批评的店员叫奈美。
虽然她被批评,但是今天她的业绩最高。
几乎一天,就得到了其他同事一个月的业绩。
下班之前,被同期恭喜的时候。
奈美愧疚地写了一张小卡片,放进送货上门的奢侈品小袋中。
“谢谢你,被爱着的你,其实很漂亮。”
她想她明白这位英俊多金的男人,对这个微胖虚弱的女人,那么执着的原因了。
心比长相好,懂比爱重要。
-
回到家。
午夜十二点钟声敲响。
陪伴在贺嘉辛身边的魔法,悉数消失了。
彻底让棠礼意识到这一点。
是几天以后。
她和小苑去商场买日用品。
那天,她俩没用塑料袋,只用了一块印着超市图案的帆布袋。
绳子提断了。
方才购买的商品滚落一地。
有的还跌进了水洼里。
黄微苑让棠礼站着别动:“小棠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一只新的。”
棠礼点头。
送走小苑后,她艰难地想要把滚落的果蔬捡起来。
她怀孕,蹲下去会轻微子宫错位,有些不方便。
就是这个时候。
她注意到开车跑车,停在马路对面的贺嘉辛的。
如果可以的话。
棠礼这辈子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一切能能停留在前几天。
他陪她去百货大楼,采购完,她画着裸妆的模样也好。
可男人就是看见了。
他摁下车窗,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她。
贺嘉辛副驾的女人,显然就是齐汐薇。
少顷,他撇下正在打电话的齐汐薇,过马路来帮棠礼,捡掉在地上的苹果。
周围行人匆匆,没有人停下脚步。
贺嘉辛才是最不应该停下脚步的一个。
棠礼装得完全不认识他。
她神情有些疲惫地说,谢谢。
她指尖温度滚烫,不像是在害羞,倒像是发着低烧。
贺嘉辛看着女人苍白虚弱的模样。
恨不得立刻把她搂进怀里。
让这个操蛋的世界爆炸吧,他只在意她。
“笃笃笃。”
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是齐汐薇。
她穿着紧身的淡木纹包裙,勾勒出极好的身材。
齐汐薇弯下腰,沉默着捡了一个苹果。
然后她走过来,递到棠礼的手上:“小心点,刚下过雨,这里路面湿滑。”
贺嘉辛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看见棠礼的手在颤抖。
他感觉到有一把刀,缓慢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贺嘉辛几乎能感觉到唇齿间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心紧缩成一团,疼得要命。
他居然没办法开口,向身边的人介绍她。
棠礼那么努力想让他成为一个好丈夫。
他一句话就能让一切前功尽弃。
棠礼接过苹果,挤出笑容说:“谢谢提醒。”
她看着齐汐薇的脸。
她神情黯然,开始不断地设想,贺嘉辛会不会爱眼前这个女人,到更深更珍惜的程度。
有种从心里涌起来的情愫,让她泪腺一阵发热。
对于和贺嘉辛不可能在一起这件事,她已经很努力地接受了。
可是看见他和新的恋人,并肩站在她眼前。
她的眼睛还是被泪水弄湿了。
她噙着泪水恭喜道:“你先生和你一样,都是很善良的人。”
棠礼不敢看身边的人。
她手心全是冷汗,心脏也跳动得急促。
“他还不是我先生。我和他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齐汐薇笑道:“他平时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有善心,所以我过来看看。”
棠礼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平时很沉默吗。”
齐汐薇撩起黑发,认真道:“我和他还不太了解,但是今天意外地发现,他还挺有人情味的。”
“之前,我和他相处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讲话。”
棠礼想起在她面前。
什么话都一箩筐地倾吐出来的贺嘉辛。
难道非要不在一起以后,寻觅他爱过她的证明,才会止痛吗。
这种优越感很没有意义,在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爱的顶端,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想到这里,棠礼的心就冷了下来。
她的眼睛掠过贺嘉辛,对齐汐薇说:“也许善于倾听,才是好恋人吧。”
她可以教齐小姐给他煮牛奶。
——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份。
但是棠礼做不到。
她满心都是嫉妒和羡慕的负面感情。
一想到,他们夜里可能会睡在一张床上。
棠礼的胸口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痛。
黄薇苑拿着帆布袋,来得很快。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嘉辛一眼。
随后,她用四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我们回家吧,一会儿回去晚了,姐夫又该着急找人了。”
黄微苑装好水果,像是闲聊:“我姐夫呀,就是黏人,一刻也离不开我姐姐。”
贺嘉辛蹙起眉头,似乎想要说什么。
最后,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回家的路上,棠礼一路沉默。
直到回到家。
黄薇苑在楼下整理购买的果蔬,悉数把它们放入冰箱。
棠礼上了楼,直到确认周围没有人听见。
她才埋在被子里,咬着手指呜咽出声,泪水任性地往外流着。
她哭得好累,很久才缓过来。
棠礼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拨通了同学的电话:“周六那天,你来这个地址找我吧。”
愿意帮助棠礼的同学姓宫,叫宫隽。
他说,好。
-
棠礼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还是发生了。
本来,贺嘉辛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在单身夜派对上,陪他喝酒。
姜蝶珍她们陪棠礼去找贺嘉辛,只是想要对他说清楚。
——以后都不要再藕断丝连了。
棠礼便把答应帮助自己的宫隽,找来了。
谁知道贺嘉辛意识到,棠礼想要彻底离开他。
一点希望都不留给他以后。
男人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突然反噬。
贺嘉辛一脸不善,眯起眼睛,问道:“棠礼,这位是谁。”
棠礼低下头:“之前陪我在联合国领导人峰会,做同传的朋友。”
一旁的男人西装革履,伸出手:“贺公子,我们之前见过。”
贺嘉辛素来眼光很高,没有把棠礼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他冷冷地盯着这个男人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