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医疗支援组预计将于1分35秒后到达。”冷静理性的嗓音在广播中响起，“目前受助人生理体征平稳。”
“激素都异常分泌了还平稳呢！你能骇进去么？不用考虑救人，把里面发生什么录下来。”这也能卖钱呢。
AI回答文雅冷淡：“模拟电子海为独立领域，在联邦专利局进行备案，为私人财产，如要搜查录像需要以下授权……”
“那就去找！尽快获得全部授权！”
导演急得抓耳挠腮。
他真的很想知道，清铃的生理体征突然这样波动，究竟是在进行什么殊死搏斗。
他的综艺嗅觉告诉他，里面正在发生的事，必然是轰动全球的大新闻！
这位成名已久的业内综艺教父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祈祷。
之后一定要能找到录像回放啊！
……
“这水，好像有点奇怪。”
再度开口时，清铃说话完全硬气不起来。
在琴音依旧流淌的情况下，她质问的口吻都随之变得湿漉漉柔软起来，仿佛已被海水的亲昵咸味浸透。
但AI却完全没有受到这片无垠海洋的影响。
祂严谨冷静地解释：[它们看起来是水，实际上不过是分子拟态的具现——某种意义来说，构成形式与水确实有些相像。]
她不是很关心化学方程式。
“那它们和你有关系么？”
监控体是祂的【眼睛】。
拘束体是祂的【手指】。
监狱本体是祂【躯体内腔】。
“我听他们说，这片电子海是向联邦申请使用你的原型机，才实验成功的。”
[或许算是我的【泪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清铃失语：“你为什么哭？你明白痛苦？”
[不，只是我载入的知识如此推测，我同样缺乏有关电子海来源的研究数据。]
难怪拟态海水咸咸的。
身为零的延伸体，也确实具备低等智能，所以它们可以对她……？？？
“你的延伸体在对我干什么！”
意识到这些海水是零的延伸体后，清铃再也无法正视那些原本令她很舒适的“旋律”了。
它们甚至不停钻入她的身体！
[在舒缓保护你的精神体。]零平静说道，[否则你以为你能一直这样说话么？]
或许是呼应这句话，表达对她不识好人心的抗议，拟态海水略微加重力度。
“……”
清铃神色怔然，目光略微失去焦距，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害怕这里？]海水轻柔震动，传来从容的声音。
“……”她深呼吸，觉得又有大量水分离开自己的身体。但她只是精神体，很难说这些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液体。
海水轻柔触吻她的眼睛——这种说法有点惊悚，实际上没什么感觉。再向下看，是近乎于黑的墨蓝海水，越向下方中心墨色越是浓重。
“你的精神体在最下面么？”
[这里与真正的虚数空间只有12％的相似，只有最基层建构。]
“用点我能听懂的话说。”
零十分配合：[这里只能糊弄你这种认知水平的生物。]
清铃：。
这回听懂了，但有点生气。
“那拟态海洋最深处是什么？是地板？”
[是数据废墟最边缘，被电子风暴所隔绝。如果我没有及时介入这片拟态海洋，你坠海最初，就会被电子风暴吞没。]
“如果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我也不会向海里主动跳，我又不傻。我当那是爱的指引。”
这么想，追爱者和猎爱者的头衔，听起来有点土，居然意外妥当。
“节目组在最开始就能预料到这里？”不行吧，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
“追爱者是你取的？”清铃震惊。
[……]海水都安静了几分。
“噗，这是你的取名审美吗？”
AI引经据典：[这两个头衔是我总结人类近300年文艺作品设定后得出的最佳答案。]
“什么文艺作品？”叫她这个300年前的正牌老古董听听。
[《追爱天使哪里逃》、《真爱小甜心》、《狂霸总裁的逃爱小娇妻》……你笑什么？]
从零报出第一个书名开始，清铃就忍不住偷笑，见零发现了，少女彻底不遮掩，笑意灿烂，笑声在海里酝酿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每一颗水泡中都含着满满的悦耳笑声。
她笑了半天，见零彻底不说话，才勉强止住笑意：“这些是你【超越人类三万年的智慧】体现么？”
AI冷漠回答，言简意赅：[以上每部权威作品，都有百万在读，均分9.5以上，评分人数超过10万。]
噗。
她忍不住笑。
很AI，很Zero。
[这就是那个时代，以及当下14-45岁女性群体最广泛的审美。]
清铃：……
她笑不出来了。
她想起高中时候，班里女生会交换最流行的言情小说看，好像就有《真爱小甜心》。但妈妈不许她看这种闲书，强迫她阅读文学名著。
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就跟着网上评论一起嘲笑那些小说里的狗血离谱槽点……
其实她也想和同学换书看，但没人愿意看名著，觉得她假正经。
大家都爱看霸总校园文，只有她格格不入。
她只能晚上悄悄在被窝玩手机，在AI评论区回收苦茶子，和千里之外的沙雕网友玩梗斗图。
啪叽。
一颗泡泡炸开，泄出她方才短暂的笑声。
——认识零的短短17天里，她的笑声比从前17年都要多。
她沉默了许久，直到有东西轻轻顶她的后背。
她下意识回头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紧跟着，更多水流轻轻顶她，像是海豚或者其他由水流构成的生物。
[你不开心。]
！
零是在关心她么？
[帮你杀了清威，你会开心么？]
……
好像确实是在关心，甚至尝试哄她开心，就是方式不太对劲。
“对，还有这件事！”
清铃说道：“我不喜欢杀人，你也别为了我胡乱杀人……我知道你本心也不想这样。”
原作里的零温柔宽和，亲近人类，被视作地球文明的灯塔，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对祂极其膜拜。
可是因为她，零处理了那五个人的尸体，现在还要干掉清威。
这样做不好。
零是没有颜色的干净白纸，她不希望自己让祂染上脏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清铃欣慰点头。
零很聪明，和祂说话不需要啰嗦，极其省心。
“好啦，我感觉我缓过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去？速度帮我打败他，早点下班。”
[你喜欢这里么？]
清铃：“嗯？”
[尽管只是拙劣的抄袭，但姑且能够用于参考，你喜欢这样的住处么？]
唔，是说电子海？
清铃稍作思考，给出认真的回答：“长久停留不太行。人类毕竟是陆地生物，我肯定更偏向地面。不过晚上睡这里倒挺好，感觉会很有睡眠质量。”
[如果你不是陆地生物就会喜欢这里？]
“差不多。”
[我明白了。]
清铃还是不明白祂明白什么了。
[那现在就去解决一切吧。]
海水陡然激荡，滔天巨浪包围着她冲天席卷而上，清铃踩在水面，感觉自己像坐电梯直冲云霄！
她慌乱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只能捞到无形的水。
[别怕。]
水流圈住她的手腕，让她能够依凭。
她心里这才安定了不少，大着胆子向四周不断攀升的风景望去。
好高！
她现在的浪头有一栋楼三十米那么高，并且还在以秒为单位不断向上攀升，原本庞大的海滨城市在她眼中不断缩小，到了最后，只如沙盘玩具那么大。
海水奔腾冲进城市，瞬间撕裂成排的行道树。冲断栅栏，将半座高楼都淹没。
这不是巨浪，她即是海啸！
狂风带着水沫冲在她脸上，让她的发丝乱舞，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带着压抑的兴奋，仿佛胸中压抑尽数而出。
狂乱的水声风声间，她必须用喊才能听见自己声音。
“我做梦都梦不到这样！”
零的声音依旧清晰，祂无处不在，在风中，在海中，在每一颗迸溅到她肌体的水珠中，在思索撞击的每一根电波中。
[既然是做梦，不妨更有想象力一些。]
此时海水抬升积聚已到了百米之高，飞溅的白色水沫蕴含着摧毁一切恐怖力量。
祂问。
[有冲浪过么？]
清铃紧张又有点兴奋地摇头。
她好像预感到什么了。
祂平淡地说，口吻近乎于买了张旋转木马门票，让头回进游乐场的妹妹见世面。
[那就试试吧。]
*
清威崩溃地跪坐在楼顶，双眼满是血丝，他绝望地想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完蛋了。
从军队退役后，拿钱买了老婆有了女儿，为了赚钱养家于是沾了赌，赌输了压力有点大于是就吸了点。
吸了点之后家里更穷了，不得已卖了房，卖了老婆，卖了女儿。
那个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女人也就罢了，女儿还算争气，给他换来了发大财的路子。
可是女儿跳海。
而他自己也被困在这里了！
“艹，你们他妈的倒是接啊！”清威崩溃地大喊，“清铃掉进废墟了!我被困在这里了，没人管吗！”
哪怕是把他拆掉器官还债，也别把他孤零零留在这荒芜世界。
美不胜收的海滨城市在清威看来和钢铁棺材没什么区别，因为长久留在这里，只会是脑死亡一个下场！
没事，没事，不要怕！既然没人救他，那就自己逃出去。
规则里有说，一小时后，城市中心必然会出现通往现实世界的红旗，去找！
清威踉踉跄跄站起来，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强迫他从吸了之后的浑噩状态清醒过来。
他不再惋惜摇钱树的坠海，踉跄准备离开。
可他刚一抬眼便愣住了。
远处海雾深处怎么有山脉起伏的轮廓，好像还有点沉闷动静，难道是海市蜃楼？
还是说自己记错了，海的对面本来就有山。
他摇摇头，不准备在意这点细节，可再走出两步，不过短短两秒，他眼前忽然一暗，巨大阴影笼罩整座城市。
背后传来隆隆巨响，渗骨的阴凉令他忍不住打寒噤。
他本能地警惕回望，看清身后景象的瞬间，他瞳孔因惊恐而瞬间紧缩。
——不，那不是山，是巨浪！
下一秒转瞬即逝，
轰！
狂暴海浪瞬间席卷一切。
……
“醒了，她醒了！”
清铃感到自己是被人从生物舱中抬出来的。
首先围上来的是医护人员，以及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师。
“这位医生，麻烦你左脸面向镜头，这样构图比较好看。”
“来来来大家看镜头啊！”
得亏医疗人员没搭理摄影师，先把糊了清铃一身的填充液擦净，不至于呛到口鼻。
少女先是眯着眼睛，适应了刺眼的闪光灯，这才徐徐睁开眼睛。
“清铃小姐，你看起来气色很好啊。”Mr杨当仁不让，挤开众人闯进来，抢先发问，“脸色红润，神清气爽，很开心么？”
气色很好……
清铃几乎瞬间想起坠海时最开始发生的事情。
她在海里泡了少说半小时，绵密柔和的触感贯穿肌体，始终笼罩着她，让她无处可逃，只能适应。因此出来后余韵仍未消散。
主持人这么一问，她不自在地微微调整坐姿，下意识并腿。
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同冲进脑海：难道都被这些人看到了？
靠靠靠，她当时有没有特别异常的反应？
正常人应该看不出海水和她在做什么……吧？
“在你进入拟态空间后，你的肾上腺素在短时间内急速上升，心跳、血压也……”
清铃虽说文凭只是高三大圆满，但某些生物知识她倒是在网络评论区学到不少。
比如在什么时刻，肾上腺素会发挥作用。
这是被官方实锤了？抵赖的余地都没了。
可是，她不觉得自己和那些延伸体是在做什么，明明零一直很正常地与她对话。
“具体有多么激烈的战斗，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吧。”
主持人夸张地叹息：“就在你进入拟态空间后不久，我们就失去了现场画面，只能实时监控你的生命体征，具体经过大家都很关心。”
见清铃神色茫然，主持人好意提醒。
“当时你已经被清威先生发现藏身之处，开始追逐战——从这里开始。”
噢，原来是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