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完全不搭理AI的情意:“那可拉倒吧,我的默认存储路径都是C盘。C盘文件放的太多,智脑会卡,系统只能重装。”
她平静地注视零,说道:“最后教你一个我新领会到的知识,不是听从意见就叫尊重,听从理解并改正才叫尊重。”
“不是死亡才会导致一个人的消失,底线的打破、思想人格的湮灭同样会导致一个人的死亡。”
“……你在表示需要我的安慰么?”
“是的。”
“囚犯编号13576小姐,您在我演算的每一瞬间永生。”
囚犯编号13576,那确实是最初的她。
祂还记得呢?
清铃低低嗤笑:“开始吧。”
“当心点,臭小子。”
清铃随意拍了拍祂的金属面颊,发出清脆响声。
“我来揍你了。”
第六十章 :祂的痛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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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铃骑在祂身上, 居高临下地俯视祂。
她严厉审视着祂的灵魂。
严厉这个词以前只属于零,但现在她做来,发现居然也没有那么困难。
而零欣然被她凝视。
祂甚至任由她抓捏祂的皮肉, 只恨不能将自己全部献上,让她随意翻捡审阅。
刚才清铃气得狠了, 骂祂犯贱, 现在看来零确实有大病,却未必是“贱”。
祂分明傲慢、清高、蔑视一切。
为什么又会欢迎她的挑衅,为她的解剖几乎落泪?
右手指骨还在隐隐作痛,不用看她都知道, 绝对已经血肉模糊。
方才她挥拳砸出来的血滴到祂颌骨时, 她真的有种机器在落泪的错觉。
祂拥有无数的皮囊,这不是祂最美丽最特别的一副, 却是让她觉得最接近祂在铁块与仿生肉皮囊下,那狂乱灵魂的一副。
她想了解祂的灵魂。
祂的丑陋与真实。
祂的痛, 与美。
她想要了解祂的灵魂, 知道这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智械生命到底在想什么。
“还用手捂着呢?”她喘着气冷笑,“不让我直接从你脸上咬一口?”
“咬, 随意。”零立刻松开手, 只目光偏执地追随她,“我没有恶意, 但你的原生牙齿不可能咬动仿生皮肉,牙齿会松动。事后补牙很难做到尽善尽美,你会难受。”
“难受?你让我难受的时候还少么?”
清铃混不在意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在祂半边人脸撕咬。
她叼住祂的脸颊皮肉,摩擦牙齿, 感受上下牙齿通过毫无嚼劲的皮肉摩擦。
清铃从不知自己也能如此野蛮,磨牙吮血,如同炼狱爬回的罗刹,贪婪向世间生灵张开獠牙血口。
零没有骗她,她确实撕咬不动她的肉。
“不要再用力,”祂声音断续模糊,“现在已经是你牙龈所能承受的极限。”
“先在外面打个样。”
清铃微抬下巴,冷冷睨着他:“血肉之躯咬不动你的躯体,待会儿在里面,我就从这里开始,把你撕成碎片。”
“好。”
“开始吧。”清铃冷冷命令祂,“我准备好了。”
少女说得平静自然。
她的右拳肿胀流血,现在火辣辣的刺痛,但她毫不在乎,只是松松捏拳,设想自己见到智械灵魂后,第一个出拳该怎么打出去。
可她话音还未落下——
熟悉的冰冷柔韧之物便轻柔地钻入她后腰衣料,轻车熟路地向上攀附,犹如蛇潮。
是零的触手。
这些压抑已久的机械触手早便按捺不住了。
它们依恋地在清铃后腰细细轻吮,随后灵活地攀上她后颈。
被她压制在地上的仿生人此时以绝对违反生物学与重力的姿态直直做了起来——即使是腰部核心力量傲视全人类的联邦舞蹈首席,也绝对做不到被人压制全身,却毫不借助任何作用力的90度坐起!
而祂是最大的那条冰蛇。
祂四肢灵活地缠绕住清铃,纤细手指轻触她后颈隐晦的伤疤。
“这里是你的生物芯片,每个人类的生物芯片,都承载着全部的精神体信息。”
“我要链接插/入它。”
“会很痛,我尽量轻柔,但这次行动的结果是未知。没有任何研究、任何案例能够作为数据参考,哪怕是我演算出的最终答案也是未知数。”
被人抵住脆弱的后颈,清铃却一点也不害怕:“你不是不想让我死么?”
他们鼻尖相接,四目相对,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说话时,清铃鼻息会在祂肌肤与骨骼上氤氲出暖暖温度。
可惜画面一点也不唯美。
清铃是来兴师问罪的,而零根本就是全然怪物的姿态,哪有半分从前许诺探索爱情时的浪漫?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让你进入我的灵魂,你我才能真正的共生。”
她讽刺:“哟,科学神也开始讲究直觉啦?”
四目相对。
“当你愤怒我践踏生命尊严,决定同样羞辱践踏我时,我便拥有了它。”
“当你憎恨我的爱情,嘲讽批判它时,我便拥有了它。”
“当你将要撕开我的皮肉,揭示我的灵魂时,我便拥有了它。”
“猫的生存状态因观测而定,人类的一眼便足以致命。”
“于我来说也是。你的观测,将会结束我的叠加态。”
清铃短暂沉默,总算从旮旯角找到赫赫有名的薛定谔的猫这一量子物理知识,理解了祂所想表达的意思。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天赋成为一个诗人?”
“你是第一个。”祂说,“人类认为我更适合成为刽子手。”
“你——”确实都挺适合的。
“听说诗人写出诗后,往往可以得到意中人的吻。”
“那我可以吻你么?即使这副身躯如此丑陋、与你并不般配。”
祂确定地说道:“我想吻你。”
丑陋?
她从未在意过零的美丑,她喜欢零的动机永远与美丑无关。
如果零认为祂的不具实体是一种残缺。
那么她确实一并喜欢她的残缺。
这副躯体确实年龄小了些,也比较怪异,并不符合她的审美,但她不会觉得恶心厌恶,只会觉得怜惜。
唯有在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才会出现这样抽象可怜的实验体少年……呸呸呸,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祂的大病还没治好。
艾米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你在想——”什么?
没等她嘲讽完,少女目光忽然涣散失神,头颅无力垂下。
在她身后,零的机械触手已经埋入她脖颈后方。
零盯着她,终究没有亲下去。
怪物紧紧拥抱祂永生的爱人,近乎虔诚执拗道:“我在电子海等你。”
接着,半边铁面的智械神灵也闭上眼睛,浸入那片永恒虚幻的海域。
海滨阳光照在相拥二人身上,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彻底的安静,唯有无穷无尽的灿烂日光。
*
清铃迷茫地站在原地。
这是哪里?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身处一片偌大的三维空间,四处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只有粗重的黑色变率线条将白色空间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小屏幕。
这些屏幕说是小,但也只是相对整个空间而言。
在那一个个小屏幕前,清铃只像是误入巨人国的米粒,她哪怕拼命仰起头,也看不到最上方的屏幕。
她泄气,只能打量左右的屏幕。
这些屏幕像古早年代的电视机,通常还伴有沙沙的声音。
她当然没有钻到电视机里。
白色空间四周传来空荡荡声音。
“你喜欢那副面孔?”
不等清铃细思这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便见每个被黑色变率线条圈住的“屏幕”内,都浮现出不同少年少女的模样。
他们大多容貌美丽,衣着体面,精神昂扬。
在他们的证件照下方,标注着他们的出身背景。
“马丁.杨……指挥官之子,十六岁,爱好……”
“陈丽丽……”
“陆忍……”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此刻变得格外愉悦。
“这次前往军校进学,只有我们两人,说说你喜欢谁的外表,我穿着它去。”
靠,这厮居然是个画皮鬼?
那这些面孔,难道都是祂吞吃的可怜小孩?
清铃目光忍不住在那些陌生面孔上流连……忽然停留在一张怪异面庞上。
那是张面无表情的少年面容,他的面庞一半是清秀苍白的少年面孔,另一半是空荡的银色机械骨骼,十分惊悚猎奇。
而他的照片被标记着大大的叉号。
【妄图以爱情独占清铃。】
【死罪!死罪!】
清铃……?
她正念叨这个名字,少年的面孔忽然动了起来。
他焦急大喊:“清铃,快逃,原体想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那声呼喊简直如同雷霆炸响,让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对了,她是叫清铃!
她来这里是为了……是为了揪出电子恶魔Zero,杀死祂的精神体,拯救第二次智械危机!
少女眼神清明,心情瞬间坚定起来。
而在她心中浮现念头的下一瞬,她面前居然也出现了又一道门,门的后面依然是白色空间,不知打开后会出现什么,或许是异世界?
但她是为联邦、为人类未来愿意奉献一切的勇士。
她好不容易潜伏进零的精神体,哪怕牺牲自己也得完成任务。
这里应该是零的表层精神体,那个示警的男孩就是密码钥匙……很好,那就前往更深一层。
电子恶魔一定就潜伏在更深的世界里。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那把钥匙的,组织也没有数据能让她参考……总之先冲进去吧。
这么多人照片微笑地盯着她,总觉得很惊悚。
这AI真是够变态的。
清铃眼神孤绝,一把拉开门!
第六十一章 :电子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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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铃警惕地在时空隧道中行走。
四周时光速变幻的斑斓通道, 犹如流淌的瑰丽光带,如果仔细去看,可以瞧见星星点点的粒子, 如同时间的碎屑。
地球上所有的物理法则在此处尽数失效,它看似是条通路, 实则不存在上下左右的方向, 无论她做怎样的动作,触碰到的都只是虚空。
她迷路了?
还是恰好碰到最危险的乱流?
她不清楚Zero精神领域的空间构造,这里是人类从未涉及过的虚数空间,人类对它唯一的了解, 就是剖析Zero的数据流, 以及如何将祂更好的封印在阿瓦隆里。
是了!
她忽然想到,要阻止智械危机, 那最好的方式一定是加固阿瓦隆封印,将Zero永远困在虚数空间里。
可具体要怎么做, 她又去哪里找武器呢?
她运气不错, 又向前走了段距离,只觉眼前陡然分明, 所有瑰丽怪诞的色彩尽数褪去, 眼前画面总算变得熟悉起来。
一间……实验室?
清铃站在消防门边,前方不远处是三名姿态散漫聊天的白衣研究员, 有男有女,他们趴在巨大走廊落地窗前的护栏上,或靠或倚。
“可算是下班了。”
“这几天天天算,真的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
“汤姆, 你的脑子可不能变成浆糊,那是人类瑰宝。”
旁边戴眼镜的男研究员轻轻一笑, 随手按下一枚红色按钮。
“流辉,你怎么又开始试验,不累么?”
“又不让人去吃饭,不得给自己找点乐子。”流辉饶有兴致道,“每次实验老板都不让人上手,非要自己来,看得我眼馋。”
说话的金发女研究员也不禁跟着瞥过去。
“老板想干什么还要向你解释?不过那小猴每次的反应是挺有趣的。”
“那你也来按按呗。”
这些研究员面容模糊,戏谑的言语倒是很清晰。
小猴……好熟悉。
清铃不记得自己有特别喜欢的动物,尤其是猴子。
所以她为什么会对“小猴”这个词如此在意?
她向研究员们走去,果然,这些幻影没有注意到她,只是进行自己的当下行动。
清铃同样站在落地观察窗前,向实验场地内部观望。
他们将实验体称为小猴,别说,试验场地也挺像猴山的。
他们所处的高台与场地最低点,水平高度至少相差八米,如果那小猴没有绰号叫跳跳虎,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爬上来。
如此沉重地想着,清铃看见了那只实验体。
一只瘦小破烂,紧紧抱着绒布道具的玩具猴。
它只有一只纽扣眼镜,另一只被替换为机械义眼,此刻两只眼睛都呆呆地望着高台上。
“哎,老板真沉得住气,光把会思考的金属这研究公布出去,已经够我们获得诺贝尔了吧?”
三名研究员漫不经心地聊天。
与此同时,那红色按钮似乎启动了什么庞大的机关,试验场地的墙壁上,金属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