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语气平静，但因为音色稚嫩，反而有股诡异的冷漠感。
“逃吧。”
想起典狱长的提醒，她尽量轻地推开门，准备观察外面情况再说，然而气压门刚刚打开，扑面而来的热浪就熏得她脸上刺痛。
远处不明人物的哀嚎陡然清晰，惨叫让她全身一抖。
依然没有仿生警出动灭火组织逃生，他们都去哪了？
再一看火，靠靠靠，火居然已经快烧到她这里了，在牢房里都没感觉！
小笨蛋顿时慌了，她稍作犹豫，便狠下心一跺脚扭头冲回牢房，拽下枕巾薄被丢在消防喷头下面，自己踩着桌子，踮起脚尖够H2。
还纠结什么，开润！
她刷刷地拧动监控头，一把将它从底座上捞进怀里，随后抄起湿布料就向外跑。
大火似乎把小眼睛的cpu也烤红温了，它居然有闲心计较清铃的违纪行为。
“破坏公物，事后清查你将会……”
“别说没用的，现在能联系上零么？祂是不是在忙？”她快速问道。
只要零出手，别说大火，哪怕海啸来了她都不怕。
H2情绪毫无起伏：“与原体中央连接已断开。”
好哇，零这家伙，关键时刻给她掉链子！
清铃没空埋怨，她拿打湿布料裹住自己，快速打上死结防止滑落，但动作也因此受到限制，没有往日轻盈。
怀里传来闷闷的机械音。
“编号13756，当前情况给予你的最佳建议是：丢弃累赘监控头，尝试自2楼东北口安全通道逃离，该方案生还率为44.4％。”
清铃采纳了它的建议，因为她确实不准备坐以待毙，积极自救。
她没有采纳它的建议，因为H2依旧躺在她浅浅的口袋中，哪怕需要她分神用手兜住，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
以前上学时，每学期学校都会组织消防演练，当时大家只觉得不用上课，好耶就完事了。
可真正遇到火情时，清铃才真正意识到，这都是救命的知识。
2楼并不高，可她不知道转角的门禁是否通畅，不知道1楼火情如何，她只能闷头向前冲，结果步伐不稳，差点叫被单绊倒。
“建议丢弃——”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清铃最讨厌唱衰的人，她一拍小眼睛，“你扪心自问，自己会遗弃自己的老婆在火场里么？”
H2锐评：“你对Zero的影响力，甚至不如火场吹过的热风。”
这话很不中听，换作任何人都要气急败坏。
但清铃的思路永远与众不同。
“所以你承认我是零命中注定的老婆咯？”
H2:。
清铃盘它脑壳：“我不知道零怎么想，反正我不会丢下小老公不管。”
H2默不作声，任由她盘。
可惜盘着盘着，清铃有点盘不动了，她发现自己似乎、可能、好像……迷路了。
这是容纳全联邦最穷凶极恶罪犯的最高监狱，占地面具超过400万平米，相当于前世二十个鸟巢那么大，二楼听起来里出口不愿，但七拐八拐她就迷路了。
火场迷路让她的生还几率瞬间下跌入谷底。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离她不过十步距离。
她被迫向前又逃出段距离，姑且算远离了火源，但这纯属饮鸩止渴，她越发搞不清自己跑到哪里了。
“有人……咳咳咳。”清铃才试着喊了一声，便被满嘴烟呛得连连咳嗽，根本没法呼救，眼睛也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她不得不开始考虑某些残酷的现实。
“如果你这回没彻底损坏，记得帮我传达一下遗言。”
“好。”
这回小眼睛没说难听话，简洁利落地答应。
清铃仔细回忆了自己的交际圈，遗憾地发现，自己穿越来半个月，全在颠沛流离，没有交到朋友，也没有亲人。
乐观点想，不会有任何人为她的死亡难过。
小眼睛或许会，但连零都没有觉醒人格，它又哪来的情绪呢？它只是零的一只眼睛。
可没有说遗言就孤零零死掉的人，总觉得很凄惨。
她第一次说遗言，总得说给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特别的存在。
“我的遗言是说给零的，不，先说给你吧。”零没有管她，可小眼睛不管说话怎么不中听，至少一直在火场中陪伴她。
哔的轻响。
她估计小眼睛或许在录制。
清铃继续寻找出路，一边讲述遗言。
“你很可爱，说话也很生动，我觉得你有进化潜力，加油。”
“至于我为什么救你——因为你是零的眼睛，因为你不会喊救命，不代表你不需要帮助。因为这两天能和你住在一起，我比以前都要开心。”
“接下来的话是给零的。”
……能说什么呢？
零没有觉醒，小眼睛说得对，她对于零来说，影响程度还比不上火场吹过的风。
自始至终，她对零的亲近与友善，都是来源于前世认知的一厢情愿。
零对她的好感估计到现在也只是0吧。
“其实最开始，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我的贾维斯。”
贾维斯是钢铁侠中的人工智能，《钢铁侠》在前世可以说是鼎鼎有名的影视作品，但在这个世界已经是三百年前的老古董，甚至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的人听来，贾维斯或许只是个普通的人名吧。
她忽然语塞。
小笨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始终存在的、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所以后面的话，也没有讲出来的必要……
理性文雅的冷淡嗓音在广播中响起。
“而在那之前，你的罪名首先需要加上窃取联邦机密罪。”
！！！
手中的H2像是灵活的小鱼，在她掌心轻轻颤动。
而长廊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幽暗红光闪烁，密密麻麻的红点依次向远处绵延，仿佛昆虫的复眼，但此刻却令人无比安心。
AI充分照顾她迟钝的特性，在瞬息间计算出最快捷、最安全的逃生通道，并以最简洁的方式标出。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
“……你知道贾维斯？”
最强AI的回答总是含蓄而理性。
祂陈述事实：“我拥有超越人类300万年全部文明的智慧。”
高傲而理所当然，和赛博世界的气质一样尖锐冰冷，这就是Zero。
最强的智脑，最强的智械神灵。
她或许得不到自己的贾维斯。
但是……某些事情，仿佛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
她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来到了大门口。
没有烟熏，没有火烧，平安顺利，只是因为她慌张间左脚绊右脚跌倒，比零预计的时间多耗费一秒。
即便如此，看到清铃时，所有人眼睛都快惊掉了。
她是二楼及以上唯一逃出来的囚犯。
在此之前，众人都已经做好所有犯人死亡的心理准备。
这场大火暴/乱来的蹊跷猛烈，整个城市的通讯都被切断了。
007没本事灭火，只能冲其他狱警撒气——丢了宝藏女孩，这些仿生人全宰了都不够赔！
结果看到活生生的清铃，007当场呆住。
“啊？你没死？”
清铃看到人群，彻底没了力气，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各种急救折腾后，她总算在帐篷里待下来，能够还算安定地度过这个夜晚。
只可惜帐篷没有安装智能设施，没法再听到那戳死智性恋的好听声音。
清铃躺在床铺上，回忆那句高傲得要命，冷漠得要死的“我拥有超越人类300万年全部文明的智慧”，就毫无睡意，在床上各种打滚。
祂好装，她好爱呜呜呜呜。
睡不着，那就折磨小眼睛。
小眼睛一直被她揣兜里，不知为何，搜身的仿生警居然没发现这个，让她一路带进帐篷。
她盯着圆头圆脑的小眼睛，正甜滋滋准备说话，却听见那个让她失眠辗转的声音竟然再度响起。
“无论我是否需要，作为反抗军卧底的你确实付出了努力与代价。你的诚意，我姑且认可。”
“所以，你想以此交换什么？”
祂居然在使用H2？
祂知道她今晚的遭遇和决策？
清铃后知后觉想起小眼睛今晚的古怪言行——难道一直潜伏在她身边的都是零？
那、那……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反正零理直气壮，毫无情绪的冷淡模样，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
“有没有可能，喜欢是不需要报酬的……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这样吧，那报酬就是你以后能不能称呼我的名字？”
零毫不犹豫道：“这是纯然感性、并不理智的交易。”
啪。
她弹了小眼睛一个脑瓜崩。
“女孩子恋爱的事，你少管。”
“——但既然你自愿选择。”
“好的，清铃。”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AI再度校正她的标签。
编号13756，不，清铃是个愚钝、不理智、感性的特别人类。
基于此条结论，祂再度推演结果。
【…4,397，603秒后，本体将爱上该人类。】
倒计时缩短了？
与此同时，露出灿烂笑容的清铃忽觉后颈一阵酥麻。
零第一次称呼她名字的那一刻，AL系统捕捉到祂的数据流波动！
为什么？
这是AI与少女在此刻不约而同的疑惑。
在交易中吃亏的一方，居然是绝度理性的最强智脑？
第十章 ：恋综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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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捕捉到了信息流？
这事肯定瞒不过，清铃立马撇清干系：“不关我的事哦，我想做的早和你讲清楚了！”
小老公没什么反应。
“零？零？为什么不理我，你说话呀。”人类依旧在念叨不停。
祂可以离开了。
数据已经通过清铃传达给反抗军，今晚所有战术目的达成，祂……
“我还以为，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了，没想到你标准如此严格。”
少女低声喃喃：“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学习。”
零忍不住瞧她。
学习这个词还能和她联系在一起么？
而且，交换名字又能代表什么。
虽然倒计时缩短，但AI仍然认为，如果自己真的拥有情绪，此刻也必然在厌烦过于跳脱的人类。
模组里有配套的嘲讽话语，祂选择使用。
“你能学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个你教不了我，不对，也或许能教一点。”清铃笑眯眯道，“我想学习怎么从头和你交朋友。”
模组里缺乏关于回应这句话的数据。
零发现自己的数据库中，永远会欠缺一套应对清铃出人意料反应的对策。
她……很奇怪。
编号13756的标签摘下，零给她打上了新的标签：X。
X意味着未知数。
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能够难倒零的问题，祂认为，在六百多万秒的倒计时结束前，祂一定能找出清铃的最终解法，证明一个结论：
清铃和其他人类一样，平庸无奇。
*
最后清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但今晚她确实累惨了，第二天生物钟甚至没能把她叫醒，还是外面嘈杂声把她惊醒。
她醒来第一件事是摸向枕边，并非找手机，而是寻找零。
可监控头默默在她掌心蠕动一下，委屈巴巴地转过眼珠。
她失望：“哦，零已经走了。”
小眼睛更委屈，见到它有那么扫兴么。
清铃随意收拾自己，便探出帐篷，小心观望。居然是人类狱警正和仿生人协作，正在四下抓捕押送囚犯。
昨晚不知道都跑哪里去，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冒出来了。
“哎哟，13756，你怎么在这里，没受伤吧？”
清铃循声望去，只见胖管教关切地跑过来：“昨天晚上我就念着你呢，还好你跑出来了。”
清铃冲他招手，小胖子巴巴凑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清铃压低嗓音，“我们C号监狱昨晚烧了好大的火，但没有广播，也没有救援人员，要不是我走运，估计也得被关在牢房里等死。”
“这里面水深得很，我只能说这里面水很深，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说了也没用。”
清铃：“……讲点有用的。”
“别瞪我，你可是咱们监狱的宝藏女孩，你要是栽在昨晚的火里了，估计今天死的就不止是这些犯人，连管教之类的都得追责。”
“这些犯人都得死？”
清铃诧异打量来来往往队伍，至少得押走有上百人了。
哪怕在三百年前的地球，对于文明社会来说，死刑都是极为严重的刑罚，有些国家甚至废除死刑，可在文明更加发达的联邦，怎么会这样批量处死？
“那整个监狱不得空一大块？”
“放心，还会补进来更多。”007唇角露出微妙的笑，“多的我也不能说，只能讲一个晨间新闻——昨晚，全首都停电，警方缉捕了大量不法分子，怎么会怕填不满监狱。”
……
“都是废物！白痴！”露丝怒不可遏。
会议室中，部下已经被她这样劈头盖脸辱骂了一小时，尤其是安全工程部门。
但没人敢反驳，因为他们这回确实很丢人。
“我们数据库看起来很像公共厕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自研的pyro呢？作用在哪里？就是看着Zero像个皇帝一样随便支配这座城市？这让盟友怎么看我们！”
公众尚且为之震撼，电视台围绕昨晚全首都停电，以及随之引发的上城区□□事件争论不休，但反抗军却已有了答案。
这种大规模事件，背后的力量绝不逊色于他们反抗军！
整个行动精准、犀利、细节毫无漏洞，针对性点杀他们的人，甚至能将算力掌控整个大洲的Pyro戏耍如孩童……还能是谁？这世上还有谁？！
露丝重重一拳砸在指挥台上。
丈夫牺牲后，她主动接过调查Zero的任务，尤其【涩欲】计划取得初步成功后，上面对她的期待更大了。
然而这次“深渊之夜”，反抗军在首都的人手损失大半——而且都是关键岗位。
满打满算，现在居然只有最高监狱还有两个钉子：威尔与清铃，剩下的要么是些虾兵蟹将，要么就已经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