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轰轰烈烈地来,又灰头土脸地离开,驻扎回营地。
顾珊一拳狠狠砸向地面,心口像被压了个燃烧的火球,沉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门口突然掀起一阵风,顾珊双目发红地望过去,却见某位半吊子军师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韩素总是这样波澜不惊,似乎天大的事在她看来也尽在掌握。
甚至于现在,她还有心思和人开开玩笑。
“我们顾小将军看着心情不太好。”韩素行至顾珊身侧,轻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你帮不了。”顾珊闭了闭眼睛。
“这么确信?”
顾珊被她无所谓的语调弄得有些火大:“你能凭空再变出十万大军吗?”
“大军没有,不过……”韩素顿了顿,“我一人足矣。”
顾珊倏然抬眸,却见韩素虽声音戏谑,目光却很浅淡,不像在开玩笑。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有些急切地问:“你要做什么!”
韩素望着营帐内那个新燃起的烛焰,低声说了三个字。
“入敌营。”
顾珊心脏都停了一下:“不行!”
韩素挑眉望她:“我杀了他们的将领,对方群龙无首势必乱为一团散沙,到那时突破重围,岂不是易如反掌?”
顾珊青筋跳起:“杀人不是切菜!”
“你这是怀疑我?”
顾珊瞪着她不说话,不动声色地往门口移去。
“哦。”韩素笑了,“是担心我。”
某人还是一点就炸:“谁关心你!你是死是活和本将军有什么关系!”
可她移动速度明明更快了,像是生怕韩素跑掉似的。
“顾珊。”韩素轻叹一声,面上难得浮现出认真,“走之前,我需要你告诉我知道的所有信息。”
顾珊瞪着她,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话,相信我,天亮我就回来。”韩素轻松一笑,“何况,也不是我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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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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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幕中缀着点点繁星,东南角的月亮散着清浅朦胧的光,像是笼着轻纱的梦。
逐鹿崖附近的营帐伏在月色下,似乎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夜深人静,所有的人和物都睡了过去,只有偶尔的瞬间,风过林梢,满目的树叶相互碰撞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敌军的营地驻扎在崖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布置格外简单,有些将士甚至席地而睡,抵足而眠。
韩素身着夜行衣,并未褪去男子的装束,躲在灌木丛后头远远眺望。
千百个营帐密密扎扎地挤成一团,让人眼花缭乱,要在这么多个营帐里找出首领住的那个,无异于大海捞针。
“主上。”季白檀安静地蹲在她身后,“去哪儿。”
韩素心头烦躁,来之前也没人告诉她燕军是不设将帅营帐的。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跟前一模一样的鼓包,罕见地浮上一丝头疼。
“别急。”韩素低声道,“先混进去再说。”
季白檀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窸窸窣窣一阵轻响,林间闪过两个黑影,眨眼却又不见了,像是幻觉。
守营卫兵将长枪撑在地面,浑身软趴趴地靠在上面,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主上。”堂堂太子许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透着一股紧张,“我们偷偷进去吗?”
韩素故意学着他的语调,用气音道:“怎么偷偷进去呀?”
季白檀将声音放得更轻:“走远路绕进去。”
“四面都有卫兵驻守诶。”
季白檀草草瞥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那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韩素故意学他说话,“我教你怎么办好不好?”
季白檀以为韩素真要传给他什么方法,一脸认真。
谁料韩素戏谑一笑,四下看了看,挑中一根顶端锋利的劲枝一折。
寂静中猛然传出清脆的“咔嚓”声,韩素颠了颠手中的物什,轻声自语:“差强人意。”
而后起身,如一道旋风般冲了出去。
季白檀双目瞪大,喉间一声“主上”还未出口便堪堪哑在了原地。
他身体的反应比思维更快,下意识起身跟了上去。
夜间的风有些寒,站岗的守卫浑身一个激灵,大脑瞬间清醒,感觉脖颈处凉飕飕的。
刚醒来,视线还有些模糊,他缩了缩脖子,心口发空,莫名涌上一丝恐惧。
“喂!”守卫推了推旁边与他一同站岗的人,想说话缓解一下紧张,“醒醒。”
旁边那人靠着长枪没有动。
他稍稍加重了力度:“醒醒,别睡了,给老子起来。”
可那人看上去睡得很熟,还是没有理他。
他低垂着头,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面容被隐在了阴影下,安静得听不到呼吸。
守卫逐渐不耐,猛地推了他一把:“我说你……”
“砰!”
一声闷响,那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丝散开,露出一张苍白又死气的脸。
他面色呈现不正常的青紫,双眼瞪得极大,眼白上翻,嘴巴张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刺目的血缓缓从伤口淌落,像长蛇一样蜿蜒爬行,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流过。
他的侧颈被插了一根树枝,又细又尖,扎得很深,一击毙命。
月亮不知何时被云层挡住了,世界都暗下来,守卫脑中一片空白,他想尖叫,想逃跑,脚却如同扎了根,沉重又僵直。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守卫浑身一个哆嗦,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一切感官似乎都消失在了这个暗夜。
他迟钝又缓慢地转头,卡一下动一下,好不容易将半个身子转过来,却对上了一双浓黑的眼睛。
那个男子眉眼俊俏,面上甚至含着笑,眸子却尽显肃杀冷意,像是死水浮着薄冰。
一个尖锐的物什抵到了他的侧颈,脖颈处的血管因受到压迫而突突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男子笑问道:“是在找我吗?”
守卫浑身泛冷,双瞳因恐惧而放大。
此地偏僻,凉风一过,树叶呼啦作响。
他猛吸一口气,刚刚张开嘴,颈侧便传来“噗嗤”一声顿响。
那声尖叫被死死压抑在了喉内。
世界在他眼中颠倒,左耳传来一阵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云层慢吞吞地向东边移动,刚才躲起来的月亮又露了脸,将清辉洒向大地。
守卫浑身一抽一抽地动了两下,源源不断的血随之流出,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看见那个罪魁祸首冲他抱歉一笑,张嘴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嗤笑吧。
韩素居高临下地望着地面,冷眼看着守卫向自己伸手,看着他露出祈求的目光,最后看着他绝望地睁着眼,手臂僵垂下去,一动不动。
他死得很快,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一息之差。
韩素安静地蹲下身帮他合眼,利落脱下他的盔甲穿戴上,转身离开,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她手中拎着另一套扒下来的盔甲,往季白檀身上一抛:“穿上。”
说完,又挑剔地盯着他被遮挡住的脸:“面具摘了。”
目睹了全程的季白檀一言难尽地看看手中的盔甲,又看看韩素:“主上……这就是你说的好方法?”
“有强闯的本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溜进去?”韩素一脸理所当然,“你还找得出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季白檀沉默良久,老老实实摘了面具,换上燕军盔甲。
这队人马不过是燕军拿来拖延时间的棋子,军纪不算严明,韩素靠着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轻轻松松就瞒过敌军,混入敌营。
敌营比外头更静,士兵挺直地站着,身姿如松,目光如刃。
韩素猫着腰躲在视线死角观察敌情,季白檀与她挤在一处,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激起一阵麻痒。
韩素的心被弄得有点乱,她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移。
下一秒,季白檀也跟着她的步调往前移动。
韩素皱皱眉,又往前移了一小块距离。
后面那人依然毫不犹豫地跟上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与她贴得更紧。
韩素忍无可忍,碍于环境不敢大声,只能用气音道:“往后些!”
“主上。”季白檀面无表情,但韩素就是从他眼中读出了无辜,“再往后要被发现了。”
韩素咬牙切齿:“哪里有人!”
季白檀:“以防万一。”
韩素无话可说,狠狠将头转回去。
要命。
巡逻士兵手拿长枪,铁靴踏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在驻扎地例行巡视。
偶尔有出来方便的人,他们都会走上前问一句几营几连,叫什么,然后找两个人与他一道,全程监视。
韩素一连看了五个被拦住的人,有些头疼。
出入守得不严,巡逻倒是严密得很。
不过按理来说,军队巡逻一般有个重点地带,燕军不设将帅营帐是保护将领的一种手段,但巡逻的侧重点却不会变。
按着这点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将帅营帐并不难,关键在于充足的时间与细心的观察。
韩素方才吹冷风蹲了一刻钟,心中模模糊糊有了底,将范围缩小到了西南边。
她目光转了一圈,确认目的地后,用胳膊肘戳了戳季白檀,低声道:“跟我来。”
西南角离此处有一段距离,若是一股脑儿冲过去定会被发现,韩素一手攥着季白檀,一手握着折下来的劲枝垂在袖下,随时准备一击毙命。
她神经高度紧绷,脚步放得很轻,心中后悔过来时怎么没带把刀,季白檀却突然挠了挠她手心。
韩素猛地一颤,心尖像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用目光将他凌迟。
季白檀面上无辜,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韩素怕他再整幺蛾子,挣了几下没挣开,便随他去了。
逐鹿崖地形奇异,营帐分布没有丝毫整齐度可言,这边搭得密密麻麻,那边一顶也没有,远远望去空旷一片。
没有遮挡物,又有时不时出现的士兵巡逻,去往西南角便成了麻烦事。
韩素小心地避开对方的视线,刻意放轻呼吸,好几次险些被发现,都被她足够幸运地瞒过去。
转过一个拐角,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韩素弯腰往外望,一眼便看到了最中央的那顶营帐。
尽管外观与其他营帐无甚差异,但它明显更大,外面巡视的卫兵也比别处多了一倍不止,帐内隐隐透出微弱的光。
“主上。”季白檀戳了戳她后背,唇瓣像是贴着她耳朵,“这回让属下去吧。”
“让你说话了吗!”韩素敏感地一抖,咬牙道,“去什么去,赤手空拳硬闯将帅营帐,你是疯了吗!”
“谁!”
右手处的拐角猛地传来一声怒喝,韩素眸色一沉,心跳几乎停滞。
铁靴踏地的闷响越来越近,听声音来人还不少。
临到近处,脚步声猛地一停,紧接着,有个声音指挥道:“你们几个去看看。”
“是!”
韩素身子僵硬,来不及多想,她猛地起身,攥住季白檀的领子狠狠一扯——
季白檀一个踉跄,刚抬头,后颈便传来温热的触感,紧接着,一股强硬的力道摁着他的脖颈往下压。
扑通,扑通。
他似乎听到心脏的爆炸声。
韩素搂着他脖颈,吻上了他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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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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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轻,唇瓣只触了一下便退开了,而后游离在脸颊附近,要碰不碰的,有点痒。
那一刻,什么燕军,什么营帐,什么首领,季白檀都忘了,世界安静下来,一切触感都聚焦在了左边的侧脸。他像溺进了深海,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两人贴得很近,他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从胸腔处传来,分不清是他的还是韩素的。
韩素的心跳和他一样快。
她声音微微发着抖,命令道:“搂我。”
季白檀僵硬地抬手放在她腰侧,指尖蜷缩着不敢碰她,只浅浅触及衣服的表层。
闷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与心跳声重合。
韩素囫囵笑了一下:“别紧张。”
巡逻士兵拐过转角的刹那,韩素掌心抚过季白檀后背,将人压得更近,又一次垫脚吻住他的脸。
时间把控得刚刚好,分秒不差。
“里面的人,赶紧出……哎呦!”来人刚过来便脚底起火似的别过身去,顺势拦住另一个同行者,”哎!别去别去!里头两人走火呢!”
肢体相触撞出布料的摩擦声,韩素一边做戏,一边努力凝神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心中想着是不是要做得再猛一些才能将人逼走。
可这身子毕竟是贺云的……
“哎呦,虚惊一场,赶紧走赶紧走。”
“什么人啊,不在营帐里走,非得到野外找刺激……”
嘟嘟囔囔的抱怨声逐渐远了,韩素等了一会儿,确定人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将人放开。
因着自古以来的规矩,从军者皆为男子,一堆大老爷们长时间在外征战,难免会有些生理需求。因此,大多士兵都会为自己找个伴,生死之前,性别也不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走火之时,切勿打扰,是每个军营心照不宣的规矩,方才情况紧急,韩素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赌一把,赌赢了最好,赌输了直接动手。
她外表还是男子的装扮,方才那两个士兵又只是匆匆瞥一眼,所以蒙混过关。
韩素双颊微微泛红,明明是假的,但方才有一瞬间她竟真的入了戏。许是被寒风刮过,季白檀的脸很凉,像冰,亲上去的时候会冷得让人抖一下。
心跳慢不下来,这样的失控感让她恐惧。
韩素背对着季白檀不敢转身,罕见地感觉有点丢人。
两个人一言不发,像傻子一样沉默地吹了半天冷风。直到心跳恢复平稳,重新将自己包装得完美无缺,韩素才若无其事地转了身。
她原以为季白檀堂堂太子,怎么也不该比她还紧张,应当早就恢复了才是。
但出乎她的意料,某人反应好像有点大。
韩素推了推季白檀:“傻了?”
季白檀满脸通红,眼神飘忽。
“说句话。”韩素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