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檀几乎是在钳制被松开的后一秒就扑上来揽住她:“主上,主上……”
他从未见过韩素这副模样,慌得六神无主,却也不敢放肆地替人解蛊。
“愣着做什么?”韩素皱着眉,不自觉往他那儿凑,几乎是贴着他耳垂,“不愿和我做那种事吗?”
她虽没有明说,但季白檀眸色瞬间变了。
也不知为何,方才鬼主撕她衣服她都还能思考,现下不过与季白檀贴近了点,竟连克制都不能了。
季白檀认真道:“你想好了吗?”
对方身上的冷香仿佛迷药,轻而易举地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韩素难耐地扭了一下,催道:“快点……”
“确定吗?在这里?”
韩素急得吻了吻他喉结:“你到底行不行!”
季白檀脸色一变,总算不再拖沓,三两下便脱去衣物,将人狠狠抵住。墙面冰凉,他的吻却炽热,如火烧冰原。前一刻,韩素突然惊叫:“等等!”
季白檀粗重地喘着气,双目通红却仍能保持理智,他掐着人的腰啄了两下唇,低低道:“怎么了?”
韩素仅仅问了个问题:“要是刚才他没有停下,你会如何?”
若是她没那么幸运,真的在阴差阳错中将第一次送了出去,他当如何?是愤怒还是不在乎?
季白檀停下动作看着她眼睛,语调很平静:“我会杀了他。”
“我知道你爱自由,不想当我的附有物。”他轻抚韩素的脸颊,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无价之宝,“但我做不到那么大度,看着旁人将你占有无动于衷。”
说罢,他顿了一下:“若有朝一日,我纳了妾,亦或认了旁人当主上,你当如何?”
韩素一怔,心脏骤然涌起酸涩,连混沌的思绪都清晰不少,她下意识便道:“你敢?”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来,不对,她不该这么管季白檀,那是季白檀的身体,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可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却倏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听不得这个假设。
“你不会开心的,因为你喜欢我,而我爱你。”季白檀俯身吻住她,猛一挺腰,“素素,我爱你。”
韩素措不及防地“啊”了一声,泪水瞬间浸满眼眶。在撕裂的剧痛中,季白檀低哑的声音沉沉落在耳畔。
“爱本就带着枷锁,与占有欲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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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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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黑暗逼仄,空气被挤压,只留下情动的滚烫热烈。小船在颠簸浪潮里剧烈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翻船覆没。韩素紧紧抓着唯一的支撑点,思绪在炫白的虚空中升至云端。
她罕见地打了退堂鼓,奈何还未来得及实施,又被抓着手腕抵在墙角,迎接新一轮的攻城略地。
或许是合欢蛊的效力原因,也或许是少年人精力太过旺盛,总之到后来,韩素迷迷糊糊就昏睡了过去。
她总会碰上梦魇,梦里尽是被染红的白梅,那个香囊就是为了摆脱梦魇而制。今夜也不例外,她望见漫山遍野的血,怀中那人安静地躺着,瞳孔早已散开。而她愣愣地盯着前方,喉咙像是被毒哑了般说不出话来,唯余心脏凌迟般的钝痛。
这样的梦对韩素来讲已经是轻车就熟,没什么难捱的,无非是重新经历一遍之前经历的痛,在无尽的虚空里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等时间一到,她自然会惊醒过来。
但今日有些不同,鼻尖的血腥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梅花的淡香,时隐时现,若有若无。韩素从臂弯中抬起头,望见了漫天的雪。
雪子纷纷扬扬,像是冬日里的情书,轻而易举地扫去灰霾与阴暗。恍惚中,似乎有人抱住了她,炽热的唇吻在她额头。
“没事了,我在这里,睡吧。”
像是絮语,像是安慰,将她那颗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安抚下来,呼吸又陷入平缓。
韩素在一次次不厌其烦的拍打中坠入梦乡。
……
韩素是被刺醒的,近七日不见阳光,乍一看见时还有些恍惚。她难受地闭着眼睛缓了会儿,手臂一撑便准备起身。
谁料刚一动弹,后腰便猛地传来一阵像被马车碾过的酸疼,她措不及防地闷哼一声,手臂一软,重重跌回床榻,下一瞬,门随之而开。
“主上!”季白檀一惊,放下手中的瓷碗快步扶住她,“怎么起来了?”
韩素拧着眉不说话,攥着床单的指尖发紧,一眼看过去似乎在忍受什么剧痛。她鲜少有示弱的时候,不多的那几次,全留给了一个人。
“你怎么样?”季白檀有点慌,小心翼翼地让人靠在自己怀里,“那里……很疼吗?”
原先只是本着关心的原则,但不知为何,话说完的那刻,他红了满脸。
“还好。”韩素说完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她皱皱眉,没放在心上,抬眼便对上了季白檀可怜兮兮的目光。
像是一滩温泉,热气氤氲,咕咚冒泡,一不留神水就要溺出来了。
韩素:“……”
服了。
“不疼。”她揉了下腰,满脸不自在,“很……舒服。”
最后那两字说得又轻又低,几乎被湮灭在了喉咙底,但季白檀依然听到了。
他双眸霎时亮了,将人搂得更紧,像只狼狗一样吻着韩素,就差摇尾巴了。
“真的吗?”
“真的。”长久没进食,韩素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肚子。
季白檀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拿起刚才带进来的瓷碗:“我喂你。”
韩素搞不明白他莫名其妙的热切:“不用,我自己来。”
“我来吧。”季白檀非要坚持,说话间还舀起一勺粥吹了吹。
韩素不想为这种事争辩,刚好她也懒得动弹,既然堂堂太子殿下要坚持,就随他去了。
虽然是白粥,但撒了葱花与肉末,不至于寡淡无味。热气顺着喉咙通到胃里,让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韩素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中思考一切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明明季白檀前些日子还冷得冒冰碴,怎么睡过一觉就成了这副热切样。
事事亲力亲为鞍前马后,连一碗粥都要喂她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鬼市受了什么重伤。
韩素咽下一口粥,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季白檀以为她在思考,便善解人意地解释。
“这里是长安侯的地盘,放心吧,安全了。”
韩素抬眼往四周瞟了一眼,果真望见熟悉的装潢布置,也没多惊讶。她先前奇怪鬼主为何放她一马,但现在想来,除了长安侯与楼离伽突袭鬼市,估计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白粥不知不觉见了底,韩素擦完嘴:“我睡了多久?”
“一日左右。”季白檀低低道,“你太累了。”
橘光洒入,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韩素往窗外瞥了一眼,发觉竟已日落西山,快到傍晚了。
“鬼市如何了?”
“长安侯带兵来得出其不意,已经将鬼市控制住了,鬼仆和鬼塔里的人暂时住在小镇上……楼离伽在为他们驱蛊。”季白檀吻了吻韩素唇角,“客人因身份原因没法囚禁,只能放了,书信已经飞往京城,不用几日父皇便会得知。”
韩素没有避开,含糊道:“鬼主呢?”
话音刚落,她敏感地察觉到季白檀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
“……也被抓了。”季白檀顿了一下,“是长安侯嫡子,顾裴。”
“什么?”韩素微微侧开,没弄明白他的话。
“鬼主是长安侯嫡子,顾裴。”季白檀声音很低,“昨日打仗的时候他用了蛊,楼离伽也有点支撑不住,胜负将分时有只蛊虫停在了长安侯身上,他走了一下神,局势就逆转了。”
韩素怔在原地,心口逐渐被惊诧填满,脑海重复念着这个名字。
长安侯嫡子,顾裴。
是鬼主?
怎么可能。
出身钟鼎鸣食的簪缨世族,想做什么不行,即便碌碌无为也能快活一辈子。他有养蛊的本事,若是施行得当,自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何必想不开做这阴沟里的老鼠。
韩素愣了好一会儿才接下一句:“长安侯知道吗?”
“自然不知。”季白檀冷冷道,“否则必然会砍了他的手。”
一刻钟前,镇南关水牢。
这是方圆十里最大的牢房,专门关押穷凶极恶之徒,只是光明一世的长安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来。
顾裴双手被两根粗大的锁链吊起,浑身泡在刺骨的冰水中,只露出一个头,听到动静也一动不动,似乎昏了过去。
机械嘎吱转了两下,随着咔哒脆响,水退了下去,裸露出潮湿的地面。
顾裴骤然失力,像坨云一样软绵绵地跌倒在地。冷风呼啦啦吹过,湿哒哒的衣服淌着水珠,顾裴打了个哆嗦,恍惚的思绪总算回笼。
眼前的世界似乎在晃动,他慢吞吞地抬头,还未看清人影,耳边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周遭环境天旋地转,左肩传来骨折一般的闷痛,他在满口的血腥味中听到一声怒吼。
“逆子!”
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了起来,耳鸣嗡嗡,外界的声音于他而言像是隔了道屏障,只能模糊听个大概。混乱中,不知谁揪住了他衣领,将他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
顾裴低低闷咳一声,在逼仄的窒息中,总算看清了顾南星那张狰狞的脸。
他还是那个样子,怒其不争地望着自己,嘴里翻来覆去吐着些大道理,看向自己的眼神愤恨又失望。
和那两个该死的女人一样,虚伪又恶心,道貌岸然又沽名钓誉。
不远处,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正冷冷盯着他。
哦,对了,险些忘了自己差点上了他未婚妻,他恨自己是难免的,估摸着是来看好戏的。
顾裴在心里笑了一下,又被顾南星吵得头昏脑涨。他没力气反抗,但仍能想法子给人找不痛快。
喉咙里血沫涌起,顾裴懒懒地抬眼,毫不犹豫地对顾南星的脸啐了一口。
好巧不巧,那口痰正正好啐到了顾南星脸上。没人敢对着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脸上吐痰,但顾裴敢,不但敢,还轻描淡写地骂出两个字。
“贱种。”
落在人家手里还敢狂到这种程度,那真是前所未有,就连立在一旁的季白檀都开始正眼瞧他。
顾南星平日体恤下属,看着很好说话,但若是跟他上一回战场,了解了他真实的性子,保准再也不敢放肆到他跟前。
季白檀以为他会勃然大怒,但他没有。
顾南星将人摔下,冷静地那袖子擦掉脸上的脏污,高高在上地垂眼看他,平静得像午后闲谈。
倘若忽略掉那双无甚情绪的眼睛的话。
“为什么当鬼主?”
“还能为什么?”顾裴咳了两声口无遮拦,“想操人,想造反,这个回答满意吗?”
顾南星指尖微微蜷起:“后不后悔?”
“后悔你大爷。”顾裴嗤笑道,“老子在鬼市想干嘛干嘛,比不上你在这破地方吃冷饭吹西北风?”
顾南星攥紧拳,终于憋不住怒喝:“将军府亏待你了?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
这话不知戳中了顾裴哪片逆鳞,他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他娘的有脸说这话!”
他吼得比顾南星更响:“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婊子,见了她就欢天喜地对我就置之不理,你他娘的配当我爹吗!”
“七岁那年我被沈家贱种打得狗血淋头,我瘸着腿找你告状,以为你会替我报仇,你呢,你骂我软骨头!八岁那年我被冤枉偷东西,你不分青红皂白摁着我脖子让我道歉!十岁那年我被人推进水里,你口口声声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操你大爷的!”
顾裴脖子上青筋暴起。
“老子才是嫡子,那个婊子不过就是个女的,除了嫁人能顶什么用,你们倒好,把人当宝贝一样捧着供着,她不过说了句要学武,你真就昏了头亲自教他。同是一母同胞凭什么她就是人口夸赞的少年将军,我就是不学无术的锦衣纨绔,凭什么!”
顾裴突然挤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我刚入鬼市只有十二岁,日日担惊受怕被你们发觉异常,可你们从来不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所以后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如你所愿,我杀了人,让沈家那个废物万蛊噬心而死,没人再敢对我不敬,任谁都得恭恭敬敬称我一声鬼主。”
“不喜欢我?那正好,我也不需要你们虚伪的关心与怜悯。”顾裴恶狠狠盯着顾南星,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他一字一顿地诅咒:“我巴不得你们全都去死,尤其是那个婊子。”
顾南星猛地揪起他衣领,毫不犹豫地一拳挥上去。顾裴在满腔的血腥味中吐出被打掉的牙,几近癫狂地嘶吼:“来啊!杀了我!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杀了我!”
冷冽的刀锋闪过,他没有等来利索的封喉,只有耳边传来的明显又清脆的咔嚓声。
他在双目泛白的剧痛里,望见自己的小指孤零零倒在血泊中。
顾南星的声音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今日过后,你我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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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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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康三十七年九月,长安侯上书揭露镇南关鬼市一案,震惊朝野。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国各地,一时间民怨沸腾,流言四起。
金椅之上,昭康帝手掌玉玺,神色晦暗不明。在他身前,数不清的弹劾奏折高高叠起。
御前伺候的公公斟酌半晌,终是再次开口。
“陛下,那位……在外头候了多时了。”
闪电哗啦霹过又很快暗下,帝王阴鸷的神情掩盖在了寂若死灰的殿堂里。风不知何时大了,叩叩叩地击打着窗棂,枝叶摩擦舞动,只是抬眼的瞬间,骤雨便如鼓点般落了下来。
砰地一声响,震得御桌都抖三抖,玉玺盖下的动静与帝王沉沉的声音一同响起。
“迎。”
……
圣旨很快便飞到了镇南关,凡鬼仆与受害者,还清白身份,放其自由,统一安排住处进行教学,教官与加害者,按行事程度受牢狱之灾,鬼主顾裴,即刻带回京城,秋后问斩。
至于韩素等人,自然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封赏,。最高兴的莫过于长安侯,那近百两银子下来,他的玄甲军今年冬天总算不用啃树皮了。
这样的安排不算完美,但也挑不出错处,原先这事就该完了,但后来不知朝堂上哪位老官员拖着一把胡子,非要计较另外九个鬼市开展地。昭康帝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再下一道圣旨,命令各地驻守带一小部分人马捣毁那些地方,这才算把整个鬼市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