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新婚日——翻糖小 姐【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2 23:04:00

  对方半个身子藏在顾珊后面,敛着睫翼,眼神空洞又漠然,瞳孔像深不见底的海。他歪着头面无表情,不像打量一个生命,反而像在看一场无趣的戏剧。
  阿紫背后倏然冒出冷汗,几乎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直到顾珊不耐烦地将话重复一遍,她才骤然回神。
  “本小姐让你道歉,听到没有?”
  “是,小姐,奴婢知错。”
  顾珊拧眉道:“你是在和我道歉?”
  “不……对不起,阿木扎殿下,是奴婢失言,求殿下原谅。”阿紫一字一顿,面色极度难看。
  她俯在地面,双手攥得死紧。冰凉的雪缓缓融化在指尖,贴着皮肤一寸寸夺走温热,于是掌心变得麻木,毫无知觉。
  阿木扎扯了扯顾珊衣角,又适时送上一个笑:“没事的,我们赶紧进去吧。”
  阿紫头顶落满雪花,皮肤冻得几乎泛青,顾珊本就嘴硬心软,见状也不想多说什么,让人保证下回绝不再犯后便把她放了回去。
  虽说顾珊将人带了进来,但长安侯与易夫人是绝不会迎客的。顾珊嫌无聊便把将军府珍藏的酒挖出来和人打赌玩,几轮下去上了头。推杯换盏一轮,连韩素也掐着眉心有些迷糊。
  阿木扎还小,喝着果汁看她们玩。到后来酒坛快见底,顾珊眯着眼睛说她屋里还有几坛要拿来接着赌,却被阿木扎拦下,说他去拿。
  酒精麻痹了人的大脑,顾珊什么也没想,挥挥手就同意了。她将门嫡女的傲气蠢蠢欲动,满脑子都是今日一定要将韩素喝趴下。
  阿木扎勾着唇角,刚把果汁放下,手腕却被人抓住。
  “等等。”
  他抓着瓷盏没有松手,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韩素:“怎么了?姐姐。”
  那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乎藏着星辰大海。韩素拧着眉没有回话,也没有将手松开。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拦这一下。就像野兽,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中活久了,某些时候的举动完全不需要理由。
  理智告诉她阿木扎不过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甚至都没有自保能力,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再者他不过就是去拿样东西,离开的这段时间也做不了什么事。
  但不知为何,直觉却不断闪着红灯警告她。
  不能松手。
  不能松手。
  不能松手。
  韩素大脑仿佛宕了机,手却像把钳子把人钳得死紧,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硌人的腕骨。恍惚中她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野性未脱的兽,她的手就是牵着野兽的绳索。
  阿木扎的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水汽,几乎是顷刻间,那杏仁般的眼眶里便盈满了泪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姐,你弄疼我了。”
  “哎呀你攥着他干嘛,让他去嘛!”顾珊拍了拍韩素,挑衅道,“莫不是玩不过本小姐,要认输了?”
  京城贵府出来的小姐,骨子里的脾性约莫是一致的。若是平时,韩素定然不屑和顾珊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但今日或许是酒精上头,她竟也丢掉了引以为傲的冷静,势必要与人争个高下。
  于是,她第一回 违背自己的直觉松开手,托着下巴目送阿木扎离开。
  “来来来,接着来!”顾珊用力敲着红木桌,将酒盏塞到韩素手中,“该你了。”
  后半段不知为何,韩素心跳总是很快,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干。又输了一轮,她仰头闷下一口酒,目光无意瞥过方才阿木扎待的地方。
  那里放着一杯瓷盏,清淡雅致,上绘丹青,美中不足的是,杯身上留下了几道刮痕。这种瓷器坚韧无比,除非对方抱着极大的恨意与指尖断裂的风险,否则绝不可能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
  韩素收回目光,没将这一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府邸后院的杂人居,阿紫将扫帚扔在墙面,脾气极差地踹开了门。她拧着眉,面色极度难看,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抖净身上的雪抬步入屋。
  “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国都快破了还真把自己当皇子,装什么乖……喂,有没有人,我回来了!”
  她高声喊了两句,一边换鞋一边嫌恶咒骂:“今天踩的什么狗屎运,又碰上了那个狗屁质子,老娘看见他就烦,真想把那双眼睛挖下——”
  说话声在看到暗处的那抹人影后戛然而止。
  角落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对方差不多到她胸口,垂眼盯着她的脚尖,像座精致的石雕般一动不动,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一手松松地搭在窗台上,一手转着把锋利的尖刀,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有种野兽看猎物的漫不经心。
  “阿木扎殿下……”阿紫被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唇角抽动两下,扯起一个笑,“殿下怎么来这儿了,这种腌臜地,真是,哈哈……”
  她说不下去了,此处较平日太安静了,给人一种莫名的森然。阿紫忍着心中的惧意往里挪动几步,而后绝望地发现与她同住的那几个侍女竟不知所踪。
  她不死心,颤着嗓子高声道:“茉莉!阿露!质子殿下来了,快来迎接啊!”
  咚!
  一阵冷风刮过,将木门重重合紧,像是对她的嘲讽与回应。阿紫头皮一炸,有些僵硬地看向角落。
  对方脸上再没有了原先的乖巧,反而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好戏,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直到阿紫望过来,他才缓缓直起身,笑眯眯地好心提醒:“他们都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了。”
  阿紫不敢深想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本想说些体面话送走这尊大佛,但阿木扎下一句就让她软腿直接跪在了地面。
  对方晃着匕首,天真地抬头看她:“我刚刚听到,你想挖我眼睛?”
  ……
  阿木扎拎着酒回来时,顾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张口闭口就是“再来”“今天非得把你喝趴下”“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好在韩素还没彻底丢掉理智,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半哄半强制地把她酒杯夺了。
  推门的刹那,屋外有冷风溜了进来,顾珊混沌的脑子被风一吹,竟奇迹般地清醒了一瞬。
  她看着阿木扎被冻得通红的脸,突然良心发现自己尽顾着和韩素打赌喝酒,忘了招待这位专门来陪自己的朋友,不免有些羞赫,便将功补过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玩过头了,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不用。”阿木扎弯弯眼睛,“我吃过了,现在很饱。”
  顾珊误以为他说的是来之前吃过东西了,便也没怀疑。她拿手肘戳戳韩素,想让她先把人送回去,不料却对上了一张沉沉的脸。
  顾珊一愣,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陡然出了一身冷汗,脑子也猛地清醒过来。
  擅武的人对伤口总是格外敏感,军人更是如此,几乎是一见到红色便能联想到血。
  而此刻,大片的湿红刺得她眼睛都泛起疼来。
  韩素盯着阿木扎:“你的袖口为什么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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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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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木扎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的,看得人心里发寒。
  他将那只染了血的手背在身后,歪头道:“没什么,不说这个了。”
  顾珊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拉住阿木扎的手臂掀开衣袍,随即倒吸了口凉气。
  莲藕般玉白的臂腕上,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疤。软肉外翻着,血迹顺着手腕四下流淌,将衣袖染得赤红,血腥味与雨后草木的清香混出一股腥气,丝丝缕缕地在屋内漫延。
  韩素冷下脸:“怎么回事?”
  “下雪路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石头划破了。”阿木扎小心翼翼地抬眼,“没事的,只有一点点疼。”
  “你真能憋啊,回头伤口感染了哭不死你!”顾珊听得心头一窒,本想去找府医,谁料刚抬腿便脚步不稳,登时跌回了回去,“嘶……”
  “醉成什么样了还操心别人。”韩素无奈地将人扶住,“前些日子府医就休沐了,对自己的府邸上点心吧。”
  “啊?”顾珊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那……”
  “我带人去宫里找太医。”韩素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帕子,给人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你想法子醒醒酒。”
  自从重逢后,顾珊对某些事就特别敏感,再加上酒精上头,她自动忽略了后半部分,登时激动道:“你又要去找太子?!”
  韩素动作一顿,有些想不明白她的脑回路,但落在顾珊眼里就是被说中心思的心虚。
  “这才几天不见!”她攥着椅把,望着有些委屈,“你以后不会真要嫁到宫里去吧!”
  “当太子妃有什么好的,这辈子都要被困在宫里,你甘心吗,舍得吗?”顾珊放低声音,可怜巴巴道,“那你以后还能经常陪我吗?”
  酒后吐真言这话不无道理,韩素被顾珊突如其来的直白弄得措手不及,她攥着帕子,良久才低低道:“你醉了,快去醒酒。”
  “我不!”顾珊甩手扔了瓷杯,只听噼啪一声脆响,碎片四溅,屋内顿时一片狼藉,“韩素!你不是喜欢自由吗?以前那些话都喂了狗吗?骗子!”
  尖锐的嘶吼伴着哭腔,韩素低低叹了口气,转头对阿木扎道:“乖,去外面等姐姐。”
  阿木扎点点头,噔噔噔地跑了。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死心塌地的!”顾珊抿着唇,哭得委屈又可怜,一会儿砸这个一会儿砸那个。韩素任她发泄,一句都不反驳,等她闹得太累睡过去后,才动手收拾起屋子,然后一言不发地掩上门离开。
  外面温度很低,阿木扎被冻得脸颊红扑扑的。韩素沉默地拉他坐上马车,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等到了东宫,阿木扎被送去太医院,她则去了长庆殿。虽说此处是太子的地盘,但她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没人敢拦她。
  季白檀过了许久才姗姗来迟,他没让人跟着,自己一人在屋外收了伞,收拾妥当后才推门。他依然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敛着眸扫去肩上的残雪时,像是白洁的冷玉。
  韩素其实早就透过窗子看见他了,之所以没主动去迎,是因为她看见季白檀薄唇抿着,眉心微微蹙起,这是心情不好的体现。
  不过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在看到韩素的刹那便消失殆尽,转而被惊喜代替。
  素来冷静的太子殿下几乎是疾步上前,下意识将韩素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蹭了蹭:“素素。”
  他身上带着雪花的冷霜味,凑得近了还能闻到一丝极淡的龙涎香。
  韩素心念一动:“去养心殿了?”
  “嗯。”季白檀闷闷的声音落在耳畔,热气吹得人痒痒的,“父皇唤我过去说了些事。”
  季白檀从来没将韩素当外人,若有要事他必然会主动提起,既然没提,只能说这事不重要,亦或是知道了对她没好处。再看他刚进来时那副烦躁样,估摸着父子两人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韩素虽心下好奇,但她绝不是多嘴之人,也知道皇家有些事不能问,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此事轻轻揭过。
  方才一直沉浸在喜悦里,现下稍稍冷静下来,季白檀才发觉不对劲,长庆殿太安静了。他虽不喜人多,但平日进门时,总还会有一两个侍者上前伺候。
  “天冷,我让他们先走了。”韩素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你在找谁?”
  后面那半句像是顺口一提,状似漫不经心,但季白檀还是听出了点别的意味。
  “没找谁。”季白檀眼里融着笑意,像寒冰化水。
  他盯着韩素殷红的唇,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原本只想一触即分,谁料韩素却勾着人不让走。于是吻变了性质,两人都有点收不住。
  冬日天总是黑得很快,方才还能看见透过云层的微光,现下唯余窗外模糊的片影。
  凌冽的冷风击打着窗棂,屋内温度骤然升高,韩素被抵在墙角,用最后的理智将人推开:“快到晚膳时间了,一会儿会有人唔……”
  话没说完便被咬了一口,韩素蹙着眉,眼尾因疼痛泛起点点泪光。
  “主上。”季白檀贴着她耳朵,声音似乎含着淡笑,“一会儿别出声。”
  热汗与黏腻织成一张网,将两人束缚其中。韩素将下巴搁在季白檀肩膀,在目眩神迷的白光中,听到对方低低的音嗓。
  “父皇想让我们早日成婚。”
  韩素半眯着眼睛搂住他脖颈,连跟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话过后季白檀折腾她越发狠了,像是即将溺毙的落水者,抓到一点空气便拼命地渴求,发疯地索取。
  细细密密的吻一路向下,磨得她浑身发抖。因此,当听到季白檀问她这两日能不能留在宜春宫时,韩素脑子一热就点了头。
  其实腊月就剩十几天了,新春宴一过她就得走,真能陪季白檀的也没几日。前半年她一会儿操心燕国一会儿操心鬼市,眼下好不容易闲下来,竟也有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顾珊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东宫,时常仗着身份进宫陪她,有时还带着阿木扎。她被宠惯了,不但不看太子脸色,还敢呛她。很多时候韩素都心惊胆战,生怕两人吵起来,但出乎意料,不管顾珊如何阴阳怪气,季白檀竟都装聋作哑忍了下来。
  当然,太子殿下不是没脾气,只是没将怒气扔给顾珊,每晚关起门来,就是他发泄怒气的时候。只是苦了韩素,明明什么都没干,还要一边充当季白檀的出气筒,一边被逼着翻来覆去说些她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
  日子就在友人的陪伴与爱人的亲吻中一晃而过,快得似乎只是抬眼的瞬间,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若真要说有什么事,便是顾珊某日抱怨了一句将军府有人失踪了。韩素依稀记得那个叫阿紫的侍女,似乎曾经骂过阿木扎。
  她无父无母,性子又不讨喜,经常独来独往,没人清楚她行踪。和她一个院的阿露说,她记得某天起夜时看见阿紫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新年事多,加之将军府探查过后一无所获,众人便也放弃纠察,默认了她与情郎私奔的说法。
  今年的新春宴较以往没什么不同,依旧是群臣集宴互相庆贺。推杯换盏一轮,便有舞女献舞,管弦奏乐。这种大日子,韩素自然得和父母一起坐,正巧也借机见到了半年未见的初荷。
  初荷自不久前便被韩素私下撤了贴身侍女的身份,两人的主仆关系从此仅摆在明面上。她擅长管家理财,韩素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眼下初荷正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自己做得的成就。
  她拿韩素给的钱投资了一个铺子,亲手把持经营,短短半年钱就翻了十倍。不但生意越做越好,还结交了众多富甲一方的贵人。
  韩素想让她独立门户,谁料她却非要将所有钱都归于韩素名下,自己分文不取。
  “你是顾虑人身契?”韩素转着酒盏,“回头我让人找出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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