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回却轮到祁倧野不说话了。
也不知简青橙方才那番话里触动了他哪一片不可冒犯的龙鳞，又或者是没有任何理由，祁倧野就是累了，不想说了。
总而言之，仅有两人的休息室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奇怪的氛围弥漫在整个空间。
好像什么案发现场一样。
简青橙只好有些尴尬地将身体挪动了一下，听到真皮沙发发出“滋”的一声响后，主动缓解尴尬：
“喂，祁倧野，别生气了。”
“没生气，我为什么生气？”
祁倧野反问她。
简青橙眨了眨眼，知道两人冷战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的锅，于是讨好说：“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不行。”
祁倧野的声音格外冷酷干脆。
“对不起对不起，不然这样，你骂我吧！”
简青橙说。
这话说完祁倧野再度沉默。他当然不会骂简青橙，只是过了许久，也许有一个多世纪那么漫长，他才终于不再沉默地缓缓开口：
“行，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能说服我就原谅你。”
“……”
伴着祁倧野低沉到近乎像是在红酒里浸润过的声线，温暖的空调房里，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简青橙努力想了很久。
祁倧野这人她是最了解不过。
极难糊弄，rapper出身，职业天性使然非常善于找人话里的逻辑漏洞。
所以她绞尽脑汁，反复思索。
过了足足十来分钟，最后才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想到一个让祁倧野几乎不太可能反驳的理由，开口：
“今年是我们俩认识的第十年，这个理由够不够？”
……
祁倧野第一时间没有回应简青橙。
于是简青橙就坐在温暖的空调房里，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人一暖和就容易发呆。
发呆就容易思绪乱跑。
而此时此刻她又是正好面对着祁倧野，于是非常自然地，简青橙出神地想了一些关于祁倧野的问题，比如——
祁倧野到底是怎样红到今天这种地步的？
乐坛顶流祁倧野如今红透娱乐圈整片天。
论流量名气这方面，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然而，对于他是怎么红起来，又是怎么忽然一下子全世界到处都在听他的歌这件事，外界和粉丝内部一直众说纷纭。
有人说。
祁倧野有才华，是个音乐天才。
这点简青橙不否认。
祁倧野绝对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具有音乐天赋的一个。
才16岁就能独立作词作曲，18岁卖demo（歌曲小样）赚钱，19岁的时候自己开始在网上发歌，第一首歌就红了，20岁更是提名格莱美新人奖。
这如同三级跳一般的经历随意挑出来一件放在某人身上，那人都可以被吹成是天才。
祁倧野倒好，件件都发生在他身上。
天才中的天才，不吃这碗饭老天都会哭泣，这是简青橙第一次听祁倧野歌后就知道的事实。
然而。
这世界似乎的确是不缺天才。
祁倧野最开始做音乐那几年，听了不少小众的东西。简青橙作为他的好朋友，自然也连带着了解了一些。
祁倧野告诉她这世界上天才多得是，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真不算什么。
简青橙后来仔细一鉴赏，好像这话确实有点道理。
“那为什么你能红他们不行？”
简青橙问祁倧野。
祁倧野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她，说：“首先，你要搞得懂流行和经典的区别。”
“哦，那就是说，你做得是流行？”
“嗯。不能完全算，但你可以这么理解。”
“为什么？你不能也做经典的东西吗？”
“白痴，我不吃饭了？做音乐太小众会饿死的你不知道吗？”
“……也是哦。”
“总之，我绝对不能算天才。”
祁倧野这么评价自己。
当然，祁倧野这话说得过分了。
他这个人自大又高傲，拿来跟自己比较的人物都特么是音乐书上的那些大佬。
和他们比，当然谁都不能叫天才。
但简青橙被他带歪了，一想，有点道理，才华似乎的确不是走红的关键。
那又是什么呢？
颜值吗？
平心而论，祁倧野挺帅的。
虽然简青橙见过他最落魄的时候，那时候他完全没有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任何造型包装可言，为了方便做音乐不分心干脆把头发剃成了光头，帽子掀下来完全是一颗浑圆卤蛋，可都这样了，简青橙还是觉得他挺帅的。
五官优秀鼻梁挺拔。
脸型流畅。
最有特色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浅淡，看上去凶巴巴的。然而，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像狼王一样强势又野性的魅力。
后来祁倧野走红全球。
简青橙当真觉得这张脸有着三四分的功劳，剩下的几分可能是靠身材和腹肌。
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粉丝追着他叫老公？
甚至简青橙常年在祁倧野超话视奸，发现其他歌手很多都是歌先火了然后吸引歌迷，祁倧野倒好，一大堆看脸的颜粉光看脸就入了坑，然后才慢吞吞补歌补演唱会补音乐。
可理由同上。
这世界上也却从来不缺帅哥。
哪怕粉丝天天拿着一个外国报纸评出来的帅哥排名吹祁倧野世首帅，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玩意就是粉丝投票投上去的，毫无任何公信力，祁倧野是帅哥，但绝对不是世界上最帅的那一个。
那又为什么偏偏是祁倧野红了呢？
一定是他身上有着其他人绝对没有的某个特质吧。
简青橙想。
于是凭借着和他认识整整十年，见证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乐坛顶流的经历，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夜里，简青橙裹着毯子反复在脑海中思索，终于，被她发现了祁倧野一个其他人所绝对没有的特质——
见面第一分钟就被人讨厌的能力。
没开玩笑。
简青橙说的当然是真的。
而且是亲身经历。
没记错的话，那应当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还记得那年的冬天格外冷。
哈口气出来都仿佛能冻成冰。
简青橙的爸妈离婚以后各自找了新人，她成了两家人都不太想要的拖油瓶。偏偏简青橙那一年挺关键的，正好读初三。
别人家初三的孩子都是家里的太上皇。
家长车接车送不说，一日三餐也是准时送上。
可简青橙呢？
她连中午去哪里吃饭都不知道。
有时候去妈妈房子里，妈妈不在家，也没给她留钥匙，她就饿着肚子在门口等亲妈。
一等一个中午。
能等到，会得到一碗剩饭或者一个馒头。
等不到，就饿着肚子继续去学校。
有时候又是去爸爸那里等，爸爸去外地工作了，听说在那边的分公司遇到了初恋情人，连过年都不想回家。
简青橙等来等去等不到开门。
于是饿着肚子回去。
这种情况简青橙坚持了一整个学期，几乎每一天都在饿肚子，后来中考果然发挥了个稀巴烂。
出成绩当天爷爷奶奶用扫帚抽了简青橙一顿。
怒骂她是个不中用的赔钱货，当初刚出生就应该把她用马桶冲下去。
她又去找外公外婆，然后外公外婆忙着给舅舅带孩子，连人都不在。
于是当天晚上，简青橙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隔天就擦干眼泪，和远在M国的小姨联系上了。
“小姨求你带我走吧，真的，求你了，我在这边每天都生不如死。”
简青橙哭得很伤心。
小时候和她关系还不错后来嫁去M国的小姨动了恻隐之心。
但一开始并没有决定接简青橙过去。
“可是，我这边的情况也不太好……”
小姨很为难地说。
简青橙查了一晚上资料，立刻主动表示：“我有钱小姨，我爸妈都不管我，但他们给我留了个房子，你可以当我监护人把房子卖了。”
“这……”
后来那个冬天简青橙就得偿所愿飞去了M国。
其中过程之复杂简青橙不愿再提。
但总而言之，也就是在那个冬天，简青橙成功出国投奔了小姨，然后在小姨送她去的M国学校里，她第一次遇到了祁倧野。
第4章 第一年
说实话。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简青橙挺讨厌祁倧野的。
为什么有人把自己的座位弄得那么脏乱差，网上不都说M国人爱干净吗？她这个同桌倒好，不仅把垃圾丢的自己位置上到处都是，连带着属于简青橙那半边也不干净。
而且当简青橙试图用蹩脚的英文和他沟通交流时。
他把头埋在书桌上睡觉，理都不理人。
简青橙难免有些郁闷，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讨厌的人？为什么她就非要和这么不爱干净的一个人当同桌呢？
可是她也知道班上没有别的位置了。
她是插班生，又是中国人，英文不好性格还腼腆。
像现在这个位于教室角落里的位置就是最合适她的地方，别的位置，就算把简青橙分过去恐怕她也不会适应。
于是只好自认倒霉。
一边清理垃圾，一边用中文骂骂咧咧——
“真讨厌。”
简青橙小声吐槽。
可她却没想到的是，打从自己进教室门以后就一直没有对她有过任何反馈回应的高大男生听了这句话，却忽然从课桌上猛地抬起头来，用浅灰色的眸子冷冰冰瞪她一眼：
“骂谁呢？”
中国人？
简青橙一下子懵了。
她没想到自己骂人会被听到，更没想到，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小镇学校里，竟然会遇到和自己一样的中国人。
都顾不得尴尬。
她高兴坏了。
“你听得懂我说话啊，你也是中国人，你是哪里的，什么时候来的这边？我的口语好差啊，我都不敢开口和他们说话。”
宛如炮仗一般。
简青橙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噼里啪啦。
这实在是不符合她内向的性格。可是谁懂啊，憋太久了。人到底是社会性动物，不说话会死。
简青橙来M国之前没想过事情会比她想象的要糟很多。
她以为小姨嫁到这里已经好多年了，应该非常适应这里的生活，再加上她还年轻，英语成绩也还不错，应该也会很快适应。
结果来了这里以后才发现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
小姨在国外是住了很久，可是小姨竟然和姨夫很久前就离了婚，如今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在国外过得很艰难。
这里也并非想象中的国外繁华都市。
而是一个连机场都没有的小镇。
简青橙下了车以后，放眼望去，视野可及的地方除了雪，还是雪。
繁华是没有的。
都市更没有。
而最关键的一点还是。
简青橙完全高估了自己那点儿英语成绩的可靠性。
自小在应试教育里长大的她忽然被丢到一个全英语环境下后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
她其实从来都不会说英语。
情况很糟糕。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遇到一个中国人。
简青橙简直喜极而泣。
她在那一瞬间非常自我地决定她一定要和这个同桌成为好朋友，并且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中，好好抱紧这个好朋友的大腿。
可有哪位名人曾经说过一句话来着？
当你以为情况很糟糕的时候。
往往情况还能更糟。
简青橙一厢情愿，主动热情。然而，她的新同桌并不想和她成为好朋友，非但如此，还在她主动示好后，冷冷甩给了她一个眼刀：“不知道，不清楚，少烦我。”
简青橙：“……”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但这人果然很讨厌。
说完话新同桌就又把头埋下去了，这回还把连帽衫上的帽子给自己盖在了头上，突出一个就是不想理简青橙。
简青橙没招了。
她也的确不是什么社交达人，能够鼓起勇气和陌生人交流，也是看在他竟然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中国人，能听懂中国话的基础上。
可别人并不这么想。
别人只觉得她聒噪。
OK，fine。
那就谁也别理谁吧。
好像简青橙很稀罕要这个好朋友一样。
简青橙把桌子收拾干净以后，赌气地想，本来还想帮忙把他那半边的垃圾扔掉的，现在正好，不需要了，她可太开心了。
两个互相讨厌的中国人就这样一直陌生下去吧！
可是……为什么后来，她又和这么讨厌的祁倧野成为朋友了呢？
简青橙总结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小组作业。
这小地方的老师太爱布置小组作业了。
简青橙真的非常想吐槽。
每次无论讲个什么，都好像没有小组就讲不下去一样，作业也是，小组小组，天天都是小组。
简青橙曾经非常认真地和老师沟通过一回，说：“老师，我可以一个人做吗？”
其实她是想暗示老师。
这个班里根本没人愿意和她组成小组。
结果那位平日里非常和蔼慈祥的老太太用非常严肃的语气告诉她：“no，Vivian，You need to connect with other people。”
fine。
是她不想吗？
是别人不想啊。
她的口语依然还是差的要命，不好意思开口的同时，其实也很难去理解同学的话。
像她这样的拖油瓶。
谁都不想和她一起组小组吧？
所以简青橙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不太想拖累其他人。
于是班上那么多同学，留给简青橙的组队人选，便仅剩下一个，就是那个她第一天来学校时就开始讨厌的祁倧野。
但简青橙心知肚明祁倧野也同样讨厌自己。
两人几乎是相看两厌。
所以哪怕简青橙非常想和祁倧野组成小组，她仍然还是花费了三天左右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