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粉色,祁倧野什么时候这么细心?
可就是因为那款耳机。
简青橙自顾自把这件事定义成了朋友之间的互相关心。
朋友嘛,对对方好一点也很正常。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现在和祁倧野的关系不一般了,已经完全从普通朋友晋升到好朋友,乃至于最好的朋友那一档。
是最好的朋友,对他最好也很正常。
简青橙甚至乐不可支地想:
等明年过生日的时候如果再收到红包,她还可以再送祁倧野一个新玩意。话筒怎么样?
可惜,简青橙总是把未来想的太好。
太乐观。
她觉得今年生日有大红包,明年就还有。就好像今天天晴了太阳升起来,明天就也一定不会下雨。
简青橙甚至无端觉得明年的红包很有可能还要比今年的大一些。因为小姨每天都在认真工作,等到明年的时候,工资会涨的吧?
可惜,并没有。
八月、九月,简青橙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两个月。
她每天去学校上课。
英语越来越流畅,已经完全可以听得懂老师的口音,和同学正常交流。
她还每天和祁倧野聊天,偶尔吵架冷战,然后很快又和好。
哦,她还长高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天天喝牛奶的缘故。
直到九月底的时候情况就有些不对劲,十月初的时候伴随着天越来越冷,情况也变得越来越糟糕。
一天晚上。
小姨把她叫到身边,哭着:“青橙,我失业了。”
“啊?”简青橙从来没想到过会遇到这种事,她懵了,却还是先安慰小姨:“小姨你别哭,没事没事,这份工作没有了还有别的。”
小姨继续哭:“活着太难了。”
简青橙绷着脸,眼眶也红了,但没哭:“小姨没事的。”
“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死了,你弟弟妹妹他们怎么办?”小姨掩面流泪,泪水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的脸颊滑落下来,把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她又絮叨:“早知道就不出国了,背井离乡,有什么好?遇到困难的时候谁都帮不上你。”
简青橙点头,给她拿来一张纸巾:“嗯,小姨你擦擦。”
小姨却不接纸巾,哽咽着说:“不用,我用袖子抹一抹就行了,现在物价这么贵,纸要省着点儿。”
“嗯。”
简青橙仍旧是点头应声。
可拿着纸巾的手却不上不下,多少有些尴尬。
“电费涨了,水费涨了,听说房租也要涨。我一个带着三个小孩儿,我容易么我?”
“每天吃喝拉撒都要钱,牛奶一个月都要十刀了,怎么不去抢啊这些人!”
“唉,要是当初听了你妈妈的话嫁给那个拆迁户就好了,现在我就人在国内享福,哪里还需要受这种委屈?”
小姨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几乎一整晚。
简青橙知道她心里苦没人倾诉,就陪了她一整晚,陪她倒尽心中的苦水和委屈,没有半句怨言。
只是第二天简青橙罕见没听到闹铃响。
醒来后一看时间,都早上十点了。
完蛋,从来不迟到的简青橙要迟到了,这事儿要让祁倧野知道了肯定会嘲笑她一整个星期。
可是……
不知怎的,简青橙躺在沙发上,看着眼前逼仄的客厅天花板。
分明意识已经苏醒,人却不想起。
第9章 第二年
祁倧野是在简青橙没去学校以后的第二天意识到不对劲的。
虽然祁倧野本人经常翘课请假。
可他非常清楚,简青橙和自己不一样。
她是那种顶着39度发烧都要准时来上课的人,哪怕头晕的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然而,这样热爱学习的简青橙。
足足两天没来上学。
第二天下午,祁倧野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边的座位仍然是空的。他唇角绷了绷,放学后没去天台写歌,二话不说就去找了简青橙。
上回天黑送过简青橙回家。
祁倧野记得去简青橙小姨家里的路。
那条小路尽头,最破旧的一间铁皮屋就是简青橙的小姨家。祁倧野原本还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敲门,可没想到一走进才发现,简青橙正在家门口洗衣服,压根儿不需要敲门。
简青橙也发现了他,抬头惊讶看他,问:
“怎么啦祁倧野,你怎么忽然来找我?”
祁倧野看着她手上那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小孩儿衣物,又看到她被洗衣服的冷水冻得像萝卜一样红的手指头,不由自主攥紧了拳。
“别忙了,跟我出去。”
祁倧野冷着脸说。
简青橙还有些犹豫,她衣服还没洗完呢。
但祁倧野很强硬,直接来拽她胳膊:“跟我走。”
“唉唉,你等等……好歹先让我把衣服放回去啊,你这人!”简青橙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拽走了。因为她和祁倧野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祁倧野的力气简直和一头牛一样。
简青橙总算知道他为什么那么会打架。
祁倧野把她拽到距离家里足足有五六百米的地方,才肯松手。
简青橙被他拽住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儿。
可是两人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以后,简青橙都还完全没顾得上质问责怪他,祁倧野的质问却先一步来了:
“为什么不去上学?”
“为什么洗你弟弟妹妹的衣服?”
简青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回答我。”
祁倧野脸色不佳,眼神像是即将喷薄的火山,积蓄着怒气。
简青橙不敢正对他愤怒的眼神,只好下意识低头看鞋面:“没什么,你别担心。就是家里出了点事情,我……”
她本来想说。
我不上学了。
可分明是昨天夜里就已经做出的决定,如今当着祁倧野的面,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简青橙忽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
怎知,祁倧野何等聪明,已经猜到了:
“你不想上学了,对吗?”
简青橙没说话,算是默认。
祁倧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骂简青橙:“我真的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傻瓜。这么笨,把自己的钱拱手让人,然后跑来给人当保姆。”
“别骂了别骂了,我也不想的。”
眼泪一下子就被骂出来了,简青橙呜咽几声,终于哭着抬起头来,泪水染湿了她的脸颊:“我也没办法啊,我小姨说她失业了,要照顾两个孩子再兼顾工作,实在忙不过来。”
“那是她的事情。”
祁倧野冷硬地说。
“可是我怎么能不管?”简青橙想起那天晚上的诉苦,想起小姨说纸巾多钱多钱,又说牛奶多钱多钱。
她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子恐慌。
不是恐慌牛奶,更不是恐慌纸巾。
而是仿佛看见了自己在学校,忽然有一天那个信天主教的校长老太太跑来跟她要学费的场景。
饿肚子倒是不打紧。
没有学费怎么办呢?
简青橙边哭边哽咽:“与其有一天被劝退,不如早点退学打工算了,我小姨说她能帮我找到在家里就能做的工作,我也17岁了,可以……”
“可以个屁!”
祁倧野没忍住又爆了粗口。
他火大的厉害,认识快一年了,简青橙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的祁倧野,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向后退了半步,身体有些瑟缩。
“祁倧野,那你说,我怎么办?”
简青橙小声问他。
祁倧野面无表情,浅灰色的眸子仿佛没有半点情感一般,说:“不怎么办,继续上你的学。我们学校的学费又不贵。”
简青橙:“可是,饭也吃不上怎么办?”
她想起在国内时初三那年的遭遇。
好饿好饿,因为太饿了所以长不高,因为太饿了,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所以去学校上课也没精神,完全听不进去。
她想了想,问祁倧野:“你还知道有什么像披萨店一样可以打夜工的地方吗?我也可以去,我不要钱,就要汉堡披萨就行。”
可这个想法却遭到祁倧野毫不犹豫否决:“你干不了。”
简青橙很倔强:“我可以的,我什么都可以,你别小瞧我!”
“没小瞧你,只是没必要。”
祁倧野面无表情地说。
“嗯?”
然后祁倧野就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叠现金来放进简青橙的手里。有零有整,看上去一共大约有二三十美金。
那瞬间简青橙呼吸都快滞住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不敢置信。
第一时间,当然是喜悦的滋味涌上心头;但很快,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啊祁倧野,这是你打工的辛苦钱。”
还有话她没说。
这钱可是你要拿去做歌的。
结果祁倧野说:“谁跟你说是打工钱的?”
“嗯?不是吗?”
简青橙有些懵。
“哼。”祁倧野看着她懵懵的样子,就那么自负地轻笑了一声。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在平日里的懒散平淡中,多了一分显而易见的高傲:
“简青橙,恭喜你,即将成为一位hip-hop巨星的朋友。”
“什么?”
简青橙人彻底傻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追着祁倧野问各种细节:“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可以帮我卖beat。”
祁倧野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情况:“现在还很便宜,没太多人要,不过他说,等过阵子成品出来,会有更多人买的,价钱也更贵。”
“啊……那你……”
“对,我有钱了。”
“你好厉害啊!”
“现在才夸我是不是迟了点儿?”祁倧野说。
“哪有?”简青橙笑着替自己辩解,眼泪已经完全止住了:“关于你写歌的才华这方面,我难道不是天天在夸你。”
祁倧野说:“行吧,看在你夸我的份上。”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就要走,和那天送运动鞋给简青橙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但这一回,简青橙早有预判,反而是拽住了他的手腕。
“祁倧野,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
“这是你的钱。”
“别那么傻,也别那么倔。”
“我不能要你的钱。”
“简青橙。”
“我就是傻,就是倔!但不管你说什么,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钱。祁倧野,我们是朋友,你不是我爸妈,你没有养我的义务。”
“哦,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喂!祁倧野!”
也许是终于被烦的忍无可忍,祁倧野回头凶巴巴地瞪她:“如果你真过意不去,就当是借我的钱,打欠条,还利息。”
“但是,我把钱拿了,你还怎么办?你去录歌怎么办?做音乐很贵的吧?”简青橙委屈地眨着眼,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晃,但这种眼泪又和最开始不太一样。
“是挺贵的。”
祁倧野没否认这一点,不过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下:“但你猜,我有多少个beat可以卖?”
……
有多少个其实简青橙真的不太清楚。
他把那个厚本子宝贝的紧,从来不给任何人看。
可是简青橙知道的是,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的时间,祁倧野都不会浪费。虽然看上去祁倧野总是在睡觉,可事实上,祁倧野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努力的一个,没有之一。
吃汉堡的时候。
他会带着耳机,一边吃一边半眯着眼敲拍子。
上课的时候,通常他会补觉,可如果老师很严格,他就不补了。教科书下绝对是英文字典。
那本厚厚的字典不知被翻过多少遍。
上回简青橙瞥过去的时候,发现书封都被翻烂了,内页也不可控制地卷起了边。
祁倧野写歌词时丰富的用词绝对有这本字典的功劳。
所以简青橙总是说,祁倧野会红的。
并不单纯只因为他的天赋,更是因为努力。
所以祁倧野当时那么说,简青橙真就信了。
那是因为她觉得祁倧野的才华有一天被发掘出来简直是一件如同人喝水一般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后来。
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祁倧野在撒谎——
哪有人卖歌最后卖一堆零钱出来啊?
这些钱分明就是祁倧野披萨店打工来的血汗钱。
可等简青橙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是冬天了。
小镇又再度下了雪,厚厚的积雪让居民的出行变得格外困难,于是学校里也放了假。
简青橙彼时正因为发现祁倧野欺骗自己而和他单方面冷战。
足足三天两人一句话没说话。
第四天的时候,简青橙决定洗个澡,然后主动去见祁倧野。她想和祁倧野说,以后不必借给她钱了,因为她已经和小姨协商好,无论如何要等自己上完高中再去打工。
有了高中学历。
打工的工资也能高一些。
小姨手上还有些卖房得来的存款,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一家人勉强仍能度日。
可简青橙却没想到的是。
第四天,她正洗澡。
不等她出门,素来高冷的祁倧野竟然主动来找她。
非但如此,那一天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激动,动作又是那样的急切。以至于他只是猛地一推,小姨家那扇形同虚设的大门就这样敞开了。
然后。
正在洗澡的简青橙就尖叫了出来:
“啊,滚出去!”
第10章 第二年+第十年
“……为什么会有人在客厅洗澡?”
“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会有专门的浴室吗?”
“哦,对不起。”
“靠!17岁花季少女的身体被你看到了竟然道歉的这么敷衍,我要生气了祁倧野!”
“嗯,你气吧。”
“哈?”
“……哈哈。”
简青橙换好了衣服,头发还是湿着没吹干,出门以后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祁倧野。
像一颗生气的小土豆。
祁倧野没由来这么想,于是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