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微漫声道：“本君为何要放？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敖厌警告道：“看在你我多年情谊的份上，本君再说最后一遍，放手。”
这话的另一重意味，两个神君心知肚明。
皓微收起笑意，与他无声对峙几瞬，仿佛让步一般，手缓缓放开。
然而，就在敖厌低头看向伤处时——
皓微手臂一伸，圈住祝骄的腰身将其揽了过来。
察觉到袭来的剑气，皓微迅速后退，却还是被斩断了几根发丝。
“这就是你的答复？”敖厌摩挲着剑柄，道，“你要与本君为敌？”
皓微叹了口气，道：“是你执迷不悟，本君怕你行差踏错。”
敖厌盯着那紧紧环住女仙的手臂，轻嗤一声：“魔头说得不错，你的确虚伪。”
突然被cue的少羿：“？”
话说，这两个神君不是交情甚笃吗？
少羿看热闹不嫌事大，将话题引向了一切争执的源头，笑眯眯地道：“姐姐，天界生灵如此好战，哪里有我们魔界一半的平和，不如随我回魔宫，日后来往人间也近些。”
耳边传来破风之声，少羿堪堪避开，又一道法力打过来，此番躲闪不及，伤了腰腹。
少羿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看向祝骄时，却是全然的无辜：“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个实在心狠手辣，不像我，事事都以姐姐为先……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祝骄看似反应平平，实则早已和时午聊得兴致高涨。
——单方面的。
【不会吧，他们真的吵起来了！】
时午：【嗯。】
【我就知道皓微会怂。】
时午：【……是吗？】
【他拽我干嘛？这厮果然阴险！】
时午：【确实。】
【哇，居然动手了！精彩！】
时午忍了又忍，道：【你还记得你的本意是要和他们谈心吗？】
【你这么一说……】祝骄刚想起来，就被皓微带着躲过了一道魔气的袭击，【下次再说吧，谈心哪有看这几个东西打架有意思！】
记忆里他们没少针对她，联手对付她的时候也不少。
今日这般是从未想过的，让她实在身心舒畅。
时午看着上升的好感，沉默了。
他们打架是因为她，真的没问题吗？
皓微沉声道：“魔尊问话即可，为何要出手伤她？”
“又不会真的伤到，你不是帮她躲开了吗？”少羿偏了偏头，道，“姐姐一直不答，我提醒一下罢了，她都没有生气，你急什么？”
正说着，一剑朝他的门面刺来。
敖厌扬眉：“本君见你一直不下船，也提醒一下你罢了，想来你也不会生气。”
少羿本就不是什么任人揉圆搓扁的性子，先前是做给祝骄看，她不像上船时那般站在他这边，他也没了陪玩的兴致。
少年收起无害的模样，瞳中隐约浮现出殷红的色泽，如敛入了骇人的血光。
衣袍无风自动，两道裹挟着炽烈杀气的利芒冲向了两个神君。
“上次还要多亏了姐姐，我才能觉醒血脉之力。”
皓微将女仙一推，挥袖击散了法力。
敖厌轻松躲过，见另一边已将祝骄放开，没了伤到她的顾忌，也就不再束手束脚。
祝骄惊叹地看着三人打成一片，飞到画舫最顶，盘腿一坐。
时午：【……要不给你端盘瓜子？】
【可以啊，】祝骄点头道，【反正他们也看不到你，客栈就有，你快去快回。】
时午：【……】
祝骄等了会儿，见他没动，不高兴地道：【你哄我玩儿的？不行，要说到做到。】
说着敲了下仙玉。
异变突生。
不知是三人失误，还是有人看不惯她作壁上观的样子，两团法力丢了过来。
祝骄向后一仰，倒是躲过去了，然而身下的木板石块碎成齑粉，自己也径直落了下去。
好不容易扶着栏杆站好，祝骄一言难尽地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甲板。
然后一个浪打了过来。
船翻了。
【又不是海，怎么会有浪啊？】
瞟到上空被三人法力搅出的昏暗云层，以及飞沙走石的远岸，祝骄了然。
此时三人凌空而立，打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注意到下方的不对劲。
祝骄双脚刚碰到水时就捏了诀，法力却仿佛与水底传来的拉力在相互较劲，维持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几乎是一动不动。
甚至湖水占了上风，她的身形正以缓慢的速度下沉。
【这躯壳不能沾太多浊气，人间的水更是大忌，】祝骄抬头看了一眼三道身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浸入水中的半截小腿，道，【我现在飞不起来，怎么办？】
定然不能喊他们帮忙，会被看出问题。
就这么放任水把这躯壳淹死？
既难受，又有可能被发现。
祝骄提防着上方的动静，急得快哭了：【时午……】
时午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别怕。】
白衣身影显现出朦胧的轮廓，毫无温度的灵力绕过她的周身，相触的刹那，被魔气灼伤的皮肤逐渐愈合。
祝骄感到被托着稳稳上升，也就将法力撤了，由着时午拉她上去，开心地道：【还是你靠谱。】
即将出水时，灵力突然消失，祝骄的身形狠狠一沉，连忙再次施法，又惊又恼地道：【时午，你做什么？】
水已然浸到了腰侧，如果不是她反应快，就要被淹死了！
时午解释道：【有人来了，我不便暴露。】
来人由远及近，飞到她身前，两手握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便将她带离了水面。
祝骄盯着那人的面容，惊讶地道：“祁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连忙捂住嘴。
她不该认识他。
或者说，虚因不该认识他。
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笑意，将那苍白虚弱的病态缓和了几分。
祁钧低声道：“苍山之木，韶川之水，九幽之火……”
祝骄听他一个接一个地念下去。
……都是她所用的天材地宝。
祁钧见她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不由避开视线，屈指一弹，水汽与尘埃尽皆除去。
祝骄顿觉舒服不少，只是仍有些脱力。
祁钧手上微松。
支撑身形的法力消失，祝骄连忙双手环住对方的脖颈。
祁钧只分出一缕魔气保证她不会掉下去，让她不得不挂在自己身上，在她气恼地抬头看过来时，道：“浊气入体的反应也对上了……祝骄，你还要当不认识本座？”
第12章 醋意
祝骄顿时偃旗息鼓，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嘀咕道：“这不是没看清嘛。”
祁钧抬手按住她的腰际，压向了自己。
祝骄只是勉强稳住身形，此番动作猝不及防，抬手撑住时，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
祝骄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难得有些紧张：“祁、祁钧……你做什么？”
祁钧揶揄道：“现在可看清了？”
他本就生得好看，堕魔之后眉眼间添了几分锋锐的邪肆感，却不同于敖厌那种妖孽到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因旧疾未愈，若有似无的文弱之气柔和了那股锐意。
祝骄不禁想到了人间运筹帷幄的权臣谋士。
祁钧见她失神，轻声道：“怎么？”
祝骄直言道：“即便你伤未好全，只靠这张脸也能大杀四方。”
时午提醒道：【……祝骄。】
一介魔尊如何能容忍旁人拿他的样貌作调笑？但凡语气再恶劣一点，说是侮辱都不过分。
更别说还提起受伤的往事。
却不想，祁钧没有半点不悦，反倒看起来心情不错：“也包括你吗？”
这话说得暧昧。
但祝骄一向是个不开窍的，扬眉道：“命在我自己手里，谁来都不行，大杀八方也没用。”
“本座是说……罢了，”祁钧不再解释，只道，“你这条命，本座会帮你一起护着。”
祝骄莫名有点心酸。
他确实说到做到了，记忆里屡次助她，在她众叛亲离时，只有他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于是祁钧就见眼前的小妖眼眶微红，突然扑了过来，他连忙抬手护住，将她抱了个满怀。
“祁钧，你真是个好魔！”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际，祁钧恍若未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时午觉得古怪。
这魔物看起来像对小妖有点意思，但反应又如此自然。
纯友谊？
时午打开了对方的好感度。
【祁钧当前的好感度为：？？？】
【你看他的好感度干嘛？他都已经从神君堕魔了，原著里也没有参与神魔大战，】祝骄到底好奇，道，【看也看了，你倒是说完呀。】
听她话中对魔物毫不掩饰的偏袒意味，时午有些不适，沉默了会儿，才道：【好感度显示问号。】
问号？
祝骄察觉到法力恢复，尝试着捏诀，见成功御起了风，便往后退开身形。
“祁钧，你讨厌我吗？”祝骄眨眨眼，见对方不明所以地摇头，又道，“那你喜欢我吗？”
这次祁钧没有立刻回答，双手拢入宽大的袖口，不紧不慢地道：“你希望本座喜欢？”
祝骄意识到这话的歧义，摆手道：“随口一问。”
“那本座也随口一答，”语气如在说天气很好一般平淡，祁钧道，“喜欢。”
祝骄大大方方地道：“我也挺喜欢你的。”
至于问号下是多少，她不在乎。
祁钧，鸾飞云，对她而言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和她的灵宠们一样。
时午心下那种古怪的感觉再度出现。
纯友谊的喜欢？
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时午思索着，道：【如果有一样东西放到了你面前，你却反应平平，那是对它……】
【当然是我不想要啊，】祝骄脑子里全是瑶池宴添置瓜果时的情景，道，【还有就是……给的太少了。】
时午本不指望能从她这里得到有用的启发，然而听到这话，却豁然开朗。
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时午看了一眼祁钧。
“本座还真是丝毫没看出来，”祁钧无奈道，“莫不是和飞云在一起太久了，也学会了哄人开心的话？”
时午出于顺手，却意外看到了有趣的数值：【他对鸾飞云的好感度是-90。】
【怎么可能？】祝骄震惊，【……刚刚不是问号吗，是不是出错了？】
时午将能想到的名字都查了一遍，道：【只有你的是问号，鸾飞云确实是-90，是所有生灵中最低的。】
【为什么？】
祁钧见她不答，道：“你今日怎么好似神思不属？”
“我没有啊。”祝骄下意识地反驳完，抬头对上他关心的目光。
当即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将时午的存在、原著剧情、她如今在做的一切和盘托出。
别人说不准，他定然会信她。
但那突兀的“-90”像钻入血肉的利刺，让她莫名在意。
妖的直觉曾助她躲过不少杀机，此番竟也有了类似的预感。
祁钧见她欲言又止，藏在袖中指节微动，末了叹道：“想不到，我们之间也有存了隐瞒的一天。”
“你放心，等所有的事结束了，我一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时午怕她心软，想开口阻拦，听她画了个饼，立刻放心了。
“你不想说，本座不会强求，只是，”祁钧抬头看向打了许久的几道身影，若非动静这么大，他也不会过来，道，“你为何用了身外化身，同他们混在一处，这也不肯说吗？”
祝骄点头：“也要等事情尘埃落定。”
“你就不怕本座告诉他们你的身份？”祁钧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本座不愿收受他人贿赂，但给你开个先例也并无不可。”
祝骄微微睁大了眼，道：“你怎么还趁火打劫？”
祁钧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喔，本座差点忘了，方才还救了你。”
祝骄索性破罐破摔，理不直气也壮，道：“不准说，你说了我和你没完。”
祁钧还想再逗她时，一道剑气劈来，他被迫抽身后退，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三个神魔不知是碰巧低头，还是打累了中途休战，发现了两个身影。
当即默契地停手，飞向下方。
出手的自然是敖厌，剑尖仍对着那横插一脚的魔物。
皓微语气颇为感慨：“多年不见了……祁钧。”
“祁大哥怎么也来人间了？”少羿笑得无辜，说的话却是直往对方心窝上戳，“伤也不像是好了，是听闻天界故友的消息，迫不及待想来叙旧？”
两界谁人不知，他叛下天界，不但受了雷劫，还与众仙撕破了脸，和几个神君兵刃相接。
敖厌最为情绪外露，冷声道：“你这叛徒，当日不曾杀了你，让你侥幸躲了千年，你还敢独自现身？”
眼见长剑逼近，祝骄想也不想，拦在了祁钧面前。
敖厌堪堪停住，怒道：“祝骄！你做什么？”
皓微眸光微动，先前见两人站在一处，只当是碰巧，如今看来另有缘故。
“姐姐，莫非你和祁大哥也有交情？”少羿兴味的目光扫过二人。
【少羿好感+1】
“咳咳……”
听到声音，祝骄连忙回头，扶住他微晃的身形，轻声道：“你的身体……”
“无碍。”祁钧虚弱地笑了笑。
若说先前敖厌对他的杀意有六分，如今怕是十分都不止了。
这女仙何曾对谁这么关心过？
哪次不是夹枪带棒，浑身带刺，说好听的是刺玫，不好听的就是个刺猬。
如此温言软语，他祁钧凭什么？
“你也听到了他说没事，还不离他远点，免得这要死不活的病秧子赖上你。”
“敖厌！”祝骄气恼异常，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见祁钧面色愈发苍白，祝骄为他感到不值。
虽说他有伤在身，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顾念旧情，以至于连神魔大战都没出面，可比这群神仙重情太多了。
见状，敖厌比她还要生气，眸中一片寒意，道：“你这是为了他，与本君置气？”
皓微抬手制止两方的争执，示意他们望向天际，三朵行云正由远及近，道：“天界派仙下界了，方才我们闹出的声势不小，该回去给天帝一个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