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不动她——零之莘苒Silver【完结】
时间:2024-03-13 14:39:24

  从她跳下魔焰渊后就坠入了一场幻境,不停地在烨山山林中打转,篝火、魇虫、白燕峰,都是眼前这只巨型魔魇织造的幻象。
  将她从幻境中唤醒的是眼前这个人——迟宿。
  他一直在叫自己“别睡”。
  白珞望着迟宿被魔魇鳞贯穿的伤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他仿佛对身体的伤口没有任何知觉,目光漠然而锐利,双手执剑,霸道而强势地刺入虫子背脊的中央。
  这是一只成熟期的魔魇,少说也有三五百寿数,鳞片的坚硬程度尤胜龙鳞。迟宿这一剑必是寻到了它的致命弱点——魔魇晶石。
  魔魇痛苦地嘶吼着,在冰魄的剑气中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附着在山壁上的虫肉落入暗河,砸起高高的浪花。
  魇鳞的碎片混着腥臭的黏液四下飞溅,划破了少女瓷白如玉的侧脸。
  迟宿见被魔魇身躯抵挡在天坑外的不尽火乘虚而入,又是一道剑光掠去,以命剑打出无数冰棱,将魔魇被劈成两半的身体钉在了石壁上,重新阻断了不尽火的入侵。
  白珞怔怔地望着被魔气缠绕的冰魄剑,剑身寸寸透着凌厉寒光,刃口剌着碎骨和肉丝,在猩风中发出滋滋声响。
  迟宿侧身对着她,目光望向漫天散落的碎肉,嘴角似乎弯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是白珞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目光。
  冷漠、残酷,仿佛入眼处皆为死物。
  白珞从前听说过,一个剑修入魔后将自己的妻儿斩杀的故事。
  入魔后的修士舍弃两魂七魄,仅留一缕命魂,断情绝爱,六亲不认。
  魔,是灭绝了人性的怪物,为天道所不容。
  一股寒气从手腕浸入骨头,来自鲤心寒玉镯的警示终于让白珞意识到了不妙。
  求生的本能驱使身体迅速作出反应,她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掐诀欲逃。
  脚踝就这样突兀地被人一握。
  一拽。
  披散的黑发被穿崖风掀起,轻轻扫过少女的脸颊。
  咫尺之遥,四目相对。
  一只手伸向她的脸颊。
  “咝……”
  白珞的目光与身体同时瑟缩,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碰触,手掌捂住自己的脸,余光瞥见血迹,这才想起自己的脸似乎被碎鳞划伤了,眼眶顿时一热。
  换作往日,这姑娘必定是要撒娇哭闹一场才肯罢休的,今日天时地利不佳,人心向背未显,只得生生把脾气咽进肚里。
  于是,满腹的委屈都聚集在流波的目光里。
  换作往日,他必定已经被她吵闹得头疼,没了章法地指哪儿打哪儿,认命地当牛作马,今日没听见哭嚷声,心里反倒觉得空落了一块。
  空洞的瞳孔映着日思夜想的面庞,他的神情变得阴郁而暴躁。
  指甲盖儿长的伤口,在瓷玉般的脸颊上显得尤为刺眼,一块青色的碎鳞包裹着魔魇晶石正在快速融入她的血肉。
  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白珞的抗拒和恐惧,青年的指腹再次擦拭她脸上还未止住的血流。
  长年握剑的手生着茧,粗粝的触感磨过娇嫩的肌肤,比伤口本身还疼。
  “迟宿!”
  白珞的脸被磨得又红又疼,左不过伸头缩颈都是一刀,见他凑近自己的脸似要轻薄,用尽全力想推开他。
  那点子力气恍若螳臂当车。
  他们一起长大,时至今日迟宿才让她领会到什么叫“一境之差,天壤之别”,白珞急得涨红了脸。
  “你放开我!”
  迟宿抿紧嘴唇,一手反剪住她的手腕,一手揉搓她柔软滑腻的脸肉儿,却没办法阻止魔魇晶石没入她的血肉。
  他动作一顿,蓦地收回了自己摧残那张脸蛋儿的手。
  白珞顿觉手腕一空,抬眼一瞧见自己的鲤心寒玉镯已经被他夺了去,急道:“你抢我东西干嘛?快还给我!”
  迟宿把玩着镯子,剔透的寒玉在他修长的指节散发着晶莹光泽,他的目光微冷,将寒玉镯收起,不咸不淡地说:“魔魇晶石认你为主。你赔我一件宝物,天经地义。”
  比龙鳞还坚固的魔魇鳞,魔气都聚集在那颗小小的晶石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宝。
  迟宿从魔焰渊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抱着冰魄剑,脚下踩着魔魇的躯体,借着比龙鳞还坚硬的魇鳞躲避火势,将它逼迫在这个天坑之外,与其僵持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击溃幻境宰了它,却被追寻而来的白珞捡了便宜……
  白珞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才被碎鳞划破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只留下魔魇残留液体黏腻的触感,这才反应刚才迟宿那番动作是为何,皱眉道:“一码归一码,你自己没看好猎物怪我闯进来?我还嫌那东西恶心呢!鲤心寒玉镯你已经送我了,凭什么要回去?你不讲理!”
  睫毛微颤,她尽力平复心里的紧张,试图用从前与他说话的语气试探他的底线。
  “你有本事再去猎一头魔魇,或是、或是把我剥皮抽筋开膛破肚,取出你要的东西,你能就满意了?”
  这点激将法在青年眼里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他收起鲤心寒玉镯,修长的手从背后绕到前边,轻而易举地扼住少女的下颌,视线从她消瘦的肩膀缓缓下移,眼底晦暗不明,微微讽道。
  “开膛破肚?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咚、咚。
  他的胸膛贴着白珞的后背,传来清晰有力的心跳,褐色的瞳孔在少女看不见的角度,已经化作了猩红颜色。
  “不怕死?那就试试。”
  白珞的脖子突然一凉。
  是被扯开了领子。
  少女的脖子细长而白皙,原本被领子遮挡的锁骨露了出来,精致而漂亮。这一幕实在太富有冲击力,以至于青年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阿宿……”喊着这个名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显然刚才的嚣张跋扈都是伪装。
  迟宿感受着自年幼辟谷至今从未有过的饥饿感。
  他凝视着掌心如同幼兽一般呜咽颤抖的少女,视线扫过她红润而妩媚的唇,扫过她眼底的胆怯与慌张,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将那双凝着无数惶恐的,教他心软的眼眸捂住,舌尖抵住那不受控制生长出的獠牙。
  “贪嗔痴爱恨,性至极而成魔。”
  温热的气息从颈部缓缓移到耳垂,锋利的獠牙抵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他猩红的眼眸里酝酿着难以抑制的暴戾。
  “珞珞,你猜我是哪一种?”
  白珞难抑地呜咽了声,眼泪滑过脸颊,湿濡了他的掌心。“你是哥哥……”
  熟悉的称谓,唤醒了他心底的怪物,不断回响着,蛊惑着他,击溃他最后的理智防线。
  低沉的嗓轻声反驳她。
  “可你知道我不是的。”
  随即,埋首将獠牙陷了下去。
  ……
  目所及,千里冰封。
  青年持剑直指乌云翻滚,魔气肆虐的苍穹,人剑合一化为无形屏障,抵御一轮又一轮的魔气。
  魔气冲破禁制,吞没剑意,他执剑跪于已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封闭五识,默念法诀,仅凭意志顽抗魔气疯狂的攻击。
  一股强悍魔气霸道地撞入他的身体,肆虐游走,几息间就将他魂魄撕裂,他剧痛难忍,身体与长剑一同“当啷”倒地。
  这是要以身殉道了吗?
  他自嘲。
  魔气争先恐后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啃食纯净的魂魄,他意识尚存,眼看自己犹如盘中餐被魔物分食殆尽,目光一点点失去聚焦,在意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时刻,他觉得——
  山峦起伏,大雪纷飞的景象,甚美。
  呜呜呜。
  他从一阵哭声中回过神,僵硬地立在原地,看着远处哭得狼狈又委屈的小女孩,她的手臂被魔怪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滴在雪地里开出极为艳丽的花,只是顾不上这些伤,她乱舞着剑赶走缠在身旁的魔物,在风雪中寻找他,执拗地喊着。
  哥哥!
  那声音仿佛给他的灵魂注入了无边的法力,让他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忘了疲惫,忘了疼痛,只想快些、快些回到她身旁去,为她赶走那些怪物,艰难地一步步走近,一剑劈向那团挟制住她的魔气。
  魔气中的身影回转过头,对他诡秘一笑。
  那个伤害她的魔,是他自己?
  心口倏地一疼。
  风雪裹挟着他们的虚影倒退。
  阴冷的穿崖风将白珞的身体吹得瑟瑟发抖,她仍然紧闭着双眼,无声地挂着泪,根本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恐惧着。
  迟宿怔怔地看着她脖颈处浮现的青鳞。
  魔魇晶石已经在她体内发挥了作用。
  怒张倒竖的鳞片,形成一副天然的铠甲,完美地抵御了他刚刚失控的举动。
  他的手指触及獠牙,抚到了一处细碎的裂痕。
  幽深的崖底下发出一声喟叹。
  “呵,咬不动啊……”
第4章 獠牙
  “姑娘,这是您要的金疮药、止血散、驱瘴丸和化瘀膏,一共是三十块中品灵石。”老妪将打包好的药包递给眼前戴幕篱的姑娘,见她站在屋檐底下,低着头一面手里摩挲着什么,一面思索的样子,疑惑地又提醒了声。
  “姑娘?”
  白珞回过神,忙接过药包,正要付灵石又想起了什么,道:“阿婆,请问你家是否有治疗牙痛的方子。”
  老妪闻言眉开眼笑,道:“有的有的。我家有一味上清止痛丸,主治目赤头重,口疮牙痛,效果远近闻名,连隔壁点金城的修士都专程到老婆子这儿来求药呢!”
  白珞点点头。这个药摊在芜泽城的确名气不小。从前她挨了白楚的戒尺,迟宿就给她涂这家的化瘀膏,效果十分不错。是以她进了芜泽城后才会寻到老妪的药摊。
  老妪还在介绍自己的灵丹。“只是……药好价高,一粒药丸需得一块上品灵石。”说完偷偷打量白珞,不知她会不会被这个价格吓退。
  白珞毫不犹豫道:“给我一瓶。”
  “一瓶?”老妪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提醒她,“姑娘,一瓶上清止痛丸十二粒,一瓶药需十二块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没把白珞吓退,却成功吸引了过往修士的注意。
  一人停下脚步打量这个毫不起眼的摊位,高声道:“十二块上品灵石?黑心的老婆子,你卖的什么仙丹!”
  芜泽城毗邻临仙门,往来修士众多,集市上人群熙攘。众人听见这个价格,纷纷朝他们看过来,瞧见衣着不凡、戴着幕篱的白珞,估摸着她必定是哪个世家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看她的眼神里都是三个字——
  大冤种。
  老妪面不红心不跳,拍着胸脯夸口:“姑娘,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你不信且先买一丸,一试便知!”
  白珞自小被迟宿惯坏了,是买东西不问价格的主儿,怕人多眼杂引来临仙门的人暴露了身份,低声道:“我要一瓶丹药。谢谢阿婆!”
  那人见白珞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摇着头走了。
  老妪大喜,连忙取出一瓶药,嘱咐道:“疼痛时服下,效果立竿见影,切忌甜腻之物。”
  白珞取出系在腰间的金线灵石袋,付了灵石,一转头就瞧见街对面的成衣店。她目光挪到一旁,走入人潮中。
  这趟出门匆忙,她随身只带了一袋灵石,得把钱花在刀刃上,可不能照平日流水似的花钱了。
  这想法要是被刚才的老妪听见,非得给大小姐磕一个不可!白珞买的止血散和固灵丸都是摊位上品阶最高的,这叫省着花?再说那瓶“上清止痛丸”,就算是大户人家听见这个价格也是要肉痛一番的,结果这位大小姐眼都没眨一下就买了。
  这还不叫“花钱如流水”?
  在老妪数着方才白珞给的灵石的时候,摊位前又停了一辆马车。老妪瞧见马车上飘着织锦蓝底的“徐”字旗帜,霎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一个白净面善的小僮走到她跟前。“阿婆,请问刚才那位姑娘买了些什么药?”
  老妪瞧出他不是买药的,浑浊的眼珠咕噜一转,一脸正经道:“小哥想知道那位姑娘买了什么,不如将她买的东西照样买一份,这样我也不算泄露了客人的讯息。您说是也不是?”
  小僮听她说完,眉头拧得紧紧的,回头看了眼马车,听见车内一个清冽的声音说。
  “买就是了。”
  小僮点头,又听老妪说。
  “一共是十二块上品灵石,三十块中品灵石。”
  “这么贵!”小僮倒吸一口凉气,站在老妪跟前跟一只待宰的鸡仔似的,“你去抢好了!”
  “小哥欺我不识字?”老妪指着那“徐”字旗帜,道,“点金城连这点钱也要与老婆子计较?刚刚那位姑娘可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买下了!”她故意高声说着,又比了一根手指头,“您怕我的药不灵可以先买一粒试试?不贵,只消一块上品灵石。老婆子是正经的生意人,童叟无欺!”
  “你、你……”小僮哪里斗得过这等市井妇人,羞恼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愤愤然一跺脚,匆忙付了灵石取药,向马车里的公子复命去了。
  ……
  芜泽城城外向北十里是一片沼泽地,灌莽无际,遍布毒瘴,入夜后瘴气更甚,鲜有人迹出没,饶是白珞提前服下了驱瘴丸,还是有些胸闷不适。
  她在白瘴里走得心浮气躁,靠着灵符引路,找到了早晨离开的山洞,看到盘坐在洞中的身影,心里的憋闷才散了一些。
  迟宿从魔焰渊上来后就带她来了此处,在毒瘴里待了两日。白珞比不上他如今百毒不侵,只得进城备些药再作打算。
  白珞席地坐在迟宿跟前,拿出自己在集市上买的青枣,“咔嚓咔嚓”在嘴里咬得脆响。
  这时节枣子清甜多汁,真是好吃到没边了。
  “我今日买了不少零嘴,板栗、饴糖还有蚕豆。”她掰着指头细数自己的战利品,“我瞧着有个老头坐在酒家里用蚕豆下酒,吃得可香了,我眼馋称了半斤。啧,就是有些硌牙。你要尝尝么?”
  迟宿眼皮也没抬。“我三岁就辟谷了。”
  白珞听他语气不善,心底总算舒畅了,嘴角掩不住的笑意,眨巴眼睛,瞧着天真又无害。
  “可别说我不想着你。今日买的药数它最贵,就为了给你止痛,花了我十二个上品灵石呐!不想遭罪的话,便拿鲤心寒玉镯跟我换?”
  说着拿出高价购来的上清止痛丸。
  迟宿抬眼,赏了她一记凉飕飕的眼刀,嘴角扯着一抹冷笑,似在嘲讽她多此一举。
  “不可能。”
  “你这人脸皮真厚,送给人家的东西都要收回去!”白珞又好气又好笑,放软了语气说:“不还就不还吧!你把药吃了,我就不膈应你。”
  “啧!”
  迟宿烦躁地应了一声,根本不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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