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魔物护食的本能,教徐天静向来人龇起獠牙,只是看到那人的面孔时,她本能地畏惧起来,幽蓝色的瞳孔骤缩,徐天静恨不得把自己缩成那个人看不到的一团。
魔神的注意力并不在徐天静身上,他一只手抚着额头,想要压制住纷乱的思绪——那些记忆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来自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人类剑修迟朔。
白珞的身体被蚀骨红钉击中的那一幕触动了这具身体最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个人类剑修竟然也敢挑战魔神的威仪!
“你的?”
将那些愚蠢的念头压制下去,魔神终于看向了地上瑟缩的徐天静。
“小魔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显然,他没有记住徐天静的名字。
“不,不,魔神,是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徐天静没有半点犹豫地连声告饶,头颅倒向肩膀一侧,她的形状变得异常怪异和扭曲。
“魔神饶命,魔神饶命……”
可惜她的求饶并没有起任何作用。
徐天静身上的魔气开始流散,“魔神?”
这个极端的惩罚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徐天静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忠诚,最后的下场依然是被魔神所吞噬,虚弱地转过头,迷茫地看向……
被围观魔物踩在脚下的麈尾。
她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亲手结束了生命的人,她的兄长,徐天宁……
哪怕面对强敌,阿兄也想保护她……
而现在那些魔物都用鄙夷又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再也不会有人,护着她了啊……
一阵尖叫过后,她的身体爆炸开来,周遭飘落了无数纯白的纸屑。
没有任何一只魔物去纠结这个纸人的来历,所有的魔物都在魔神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魔神以这个脆弱的生命,威慑了周遭因为凤凰血而暴动的群魔。
第104章 情动
那外貌状似七岁童子的业魔大将,随手抓过一只兔妖塞到嘴里,连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这个举动暂且缓解了他腹中的饥饿感,他咽了咽口水,两眼冒着绿光地询问魔神。
“魔主,她是神族吗?”
业魔曾在数万年前的大战中吞噬过无数神。他依稀记得这个气味。
“嗯。”
魔神单手拎着重伤昏迷的白珞,随口答道,打量白珞身后没来得及收起的翅膀,觉得自己像正拎着一只鸡仔……
五蕴魔法王单膝跪在魔神跟前,恭敬地朝魔神伸出双手,准备接过白珞,“魔主,让我来吧……”
他的身后站着九尾狐法王,这位魔族妖姬从洞房花烛夜现场匆匆赶来,曼妙的身体上只罩了一层轻纱,脸上红潮未褪,直勾勾地盯着魔神手中的“鸡仔”。
“小狐狸,想吃吗?”魔神饶有兴致地问她。
九尾狐法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魔主,我……”她的嘴唇不住地打架,说话哆嗦,惊惧的神态并没有表现得比刚才徐天静轻松到哪儿去……
五蕴魔法王见新婚妻子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朝魔神脚下跪行过去,额头重重地砸在地上替她谢罪:“请魔主恕罪!”
魔神收起笑容,群魔感受到四下骤冷的寒意,纷纷低下了头,连大气也不敢喘,直到他的身体踏入虚空的无尽黑暗,魔物们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九尾狐法王依偎在新婚丈夫怀里,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丈夫前额的伤势,“幸亏有你在……”
业魔大将也看向了五蕴魔法王。
魔神第一个召回的就是五蕴魔,这家伙又有窥探人心的本领,知道的秘密自然比他们要多些。
“你知道你带来的那几个狐族现在怎么样了吗?”五蕴魔倒没在意那点小伤,反问九尾狐。
九尾狐归位时为魔神献上了八名狐妖。她们自入了武神大殿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魔主先前召我入殿,我看到了几只狐狸的尸体。”五蕴魔此前并未对九尾狐透露过这件事,此刻趁业魔在场,一并说了出来,“她们都是受不了魔主的精|元暴毙而亡的。”
九尾狐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眼神躲闪了一下,很快镇定道:“那几个丫头本来就是族里献给魔主的,生死自然也是由他作主……””
“不,重要的不是她们的生死!”
五蕴魔惊恐地拔高了声调。
“我看见那殿中躺着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人间女修士,她的下场本来应该跟那些狐女一样!可是,只有她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一条本来已经被魔主亲手折断的胳膊,已经被他续接了回去。魔主还亲手给她被灼伤的脸上药……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业魔的头脑最简单,问:“那个女人的肉是不是很好吃?”
九尾狐白了魔童一眼,接过丈夫的话,说:“这待遇恐怕连蛟魔也没有过,难道魔主真的动了……”
情?
这个词放在魔神身上,无比违和。
五蕴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敢轻易做判断,低声道:“我希望魔主是出于别的什么缘由,才留下那个女人……”
九尾狐凭借女人特有的直觉,幽幽说道:“你我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魔主这次特许了咱们的婚事,或许也是受了这件事影响的缘故。”
业魔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火云似的乱发,说:“你们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还是没说魔主带走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这话里指的自然就是白珞了。
五蕴魔丢下一道炸雷:“她是凤神的后代,还是魔神的后代,这一点,很难评。”
业魔:……
九尾狐:……
“凤神?那个曾经将魔神吞噬的家伙?”九尾狐法王心细如发,立刻联想到了关键所在,嘴唇颤抖道:“她她她是魔神跟武神大殿里那个女人的……”
五蕴魔:“嗯。”
“啊!”
业魔大将终于受不了这对新婚夫妻打哑谜,大吼一声,道:“怪不得!老子就觉得她身上是神血的气味!”他想起了什么,扛着长枪就往山上冲,边走边朝山顶喊,“传说凤凰血可以涅槃重生,逆转时空,魔主,你要不考虑用凤凰血把我那嗔魔和百鬼王两位兄弟复活?”
不过他的魔躯还未踏入泯山剑派地界,就被武神大殿内飞出的一道魔气击中,“砰”地一声,砸在了山头上。
……
呜呜呜……
白楚被一阵呜咽声惊醒。
她望着眼前的轻纱帐,眼神逐渐清明,感到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从榻上翻过身,几乎连滚带爬地朝那哭声的来源奔去。
这里是泯山的武神大殿,却不复往日盛况,大殿空寂无人,只有上首,放着一张描金的黑色龙椅。
魔神正惬意地仰坐在那张座椅上,一手摇着一只酒壶。
“醒了?嗯,不错,还能站得起来……”
白楚赤脚踩在冰冷的砖地上,那股透骨的冷意教她刚刚清醒的神志不至于眩晕过去,看到他顶着迟朔那张脸,心中满是憎恨,死死咬住牙关,生生压制怒火。
“你把她怎么了?”
“她?哦,你说白珞……”
“对,我听见她在哭……”
那阵哭声很弱,就像白珞刚出生的那天一样。
“哭?”
魔神懒散地咂摸着这个字眼,笑道:“我需要抽出她身上的凤凰骨……那具身体是最适合承载我魔元的容器。刚才我蚀骨红钉锁住她的琵琶骨,刺穿她的脊柱的时候,她紧紧咬住牙,只是发抖,没有哭……”
白楚的目光触及他手中的蚀骨红钉,不由地连呼吸都滞住。
只听魔神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喜欢这些聪明的人类,他们非常擅于从万物中寻找秩序和规律……”
“那天你跪在地上,一把、一把捧起的青鸾火凤刀的粉末,被铸造成新的武器,叫什么……哦,藏春刀……我不喜欢这名字,也不喜欢这把刀,授意嗔魔金乌承接我的神力,折断了它……然而人类却能再次将它铸造铸成新的形状……真碍眼!”
“也不是没有好处。当人类将想象力与创造力发挥在我需要的地方的时候……”
说着,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蚀骨红钉,“连龙牙也无法穿透的魔魇鳞,竟然败给了这颗小小的钉子……”
哪怕白珞拥有一具比龙鳞还坚硬的躯壳,亦不是没有击溃的办法……
“那个孩子的倔强用在了非常不恰当的地方……就像你一样。”
魔神拖长尾音,目光灼灼,欣赏女人美眸中流转的怒火与痛苦,喉结滑动了一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不过,当我发现她腹中孕育有一个生命,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终于哭了……”
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凤凰泣血……
“我要杀了你!”
白楚再也听不下去,像是暴怒出闸的母狮一般朝魔神冲了过去。
魔神并没有把她的攻击放在眼里,在白楚冲上高台的时候,他的身影从上首消失,出现在白楚背后,双手锢住了她,利齿嗜血蓄势已久,一口穿透了她的脖子。
白楚脸上血色尽失,眩晕感更加严重,身体脱力地滑了下去……显然,在她昏睡的日夜里,这具身体已经沦为了魔神的食物。
魔神并不打算让她就这样死去,在短暂地尝过血腥之后,他松开了双手,任凭女人的身体瘫倒在地。
“我记得,在我们成亲的那天晚上,我是能够从你的血液里感受到的……你爱他。现在,我感受不到了……”魔神擦了擦嘴角的血,蹲在白楚身前,颇为满意地说。“他的族人都被我杀光了,他的爱人和孩子也落到了我的手里……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爱他了。”
白楚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通过多年查阅典籍与推演重现,已经得出一个结论。
“你……嫉妒他!”
“是啊!”魔神非常赞赏她的聪颖,替她止住了脖颈的血,说,“我与凤凰各自都是族中的天骄,他被称作祥瑞,受万兽敬仰;而我却是族里最不受待见的一条恶龙,不管我有多聪明,多努力,没有族人愿意教我狩猎,没有人愿意教我筑巢。我饿得实在没办法了,就吃了另一条龙,没办法,谁让它比我弱!可是长老们却说我恶根难除,说我是神族之魔,我当然……不能辜负这个称谓!”
一切缘起于此。
“凤凰族举全族之力创造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新神。凤凰吞噬了我的魔元,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神明,我以为自己将永远被他困在神境……直到那天,他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魔与神的目光,同时落在意外闯入神境的女人身上。
那位静坐在漫长时光与孤独长夜的神明,还没来得及理清那一眼万年的感受,身旁便有无数英灵惊醒,想要留住这个令他情动的女人。
于是,荒芜了数万年的神境,一座座屋舍开始拔地而起。
魔元附着在神明的身躯中看到这一切,嫉妒与邪恶的念头,开始滋生……
“我要在他无情无欲的心里种下一朵花,那就是你……我曾经拥有过很多女人,她们无一不拥有美丽的皮囊和七窍玲珑心,我在她们那里学会了如何与女人共处,所以教会一个毛头小子,不是问题。呵,情爱,不过是老子玩儿剩下的东西!”
“可是我在教他的时候,也有过刹那的恍惚,毕竟那时我们共处于同一具身体。阿楚……”魔神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你说,我是否也爱上了你?”
曾经他以为她与那些女妖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而今这座大殿里死了那么多狐妖,他却偏偏没有动她……
魔神也感到了一丝疑惑,他想向她求证。
白楚虚弱地朝他伸出手,在魔神惊讶的目光中,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很是滑稽。魔神心想。
因为这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只能向他表明某种立场。
只是很奇怪的·····他的心微微一悸。
魔神很厌恶这样的感觉,在他的生命里所有的事情和因果都应该在他的掌控之内,不容许出现一丁点意外。
“你想说什么?我想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再惹我不高兴。否则,下次你还能不能醒来跟我说话,就不一定了……”
但那双手依然掐在他的脖子上。
白楚干裂而惨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
“我不关心,你心底如何想,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会爱上一个强|暴她的男人!”
嘴里呕出一口鲜血的同时,白珞发出一声厉喝:“白珞,我的女儿……她在哪里?”
第105章 伊始
白楚的声音将魔神某种虚妄的幻想打破,正如他在她的血液里感受到的那样——
她已经不再爱任何人,除了她的女儿。
魔神知道已经没有再留下白楚的必要了。
“如果你乖一点,也许不必死……”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法理解白楚的固执,更无法理解人类过于复杂的感情,“阿楚,我不能放任那些我不懂的恶念生长,它们会把我变成你的奴隶,一个我自己也不认识的怪物……就像你为你的女儿创造的那条恶犬一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白楚,此刻竟然还会因为他话里无关乎白珞的字眼,感到愤怒。
“迟宿……是她的哥哥,不是什么……恶犬。”白楚双目充血,在他身下挣扎着说,“你永远也不会懂……”
不会懂……
她有多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