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开着直播,有蹊跷我们马上报警。】
越悠朝电脑屏幕拜了拜:“阿弥陀佛,党的光环会笼罩每一位忠诚的党员。”
【哈哈哈哈哈】
【论党员信佛是否属于信仰跨界】
“我去了,你们等一会儿啊。”
她连麦克风都没关,从抽屉里翻出一瓶防狼喷雾,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
晚上风大,她只从门缝里探出头已经被吹得长发乱舞。
那微凉的夜色笼罩在来人身上,是长途跋涉后来之不易的景色。
他右手提着东西,左手举着手机,见她开门,马上把手机收起来。
她呆呆地仰视,惊讶得嘴张开了嘴。
“你……”
“不是在……香港吗?”
第40章
陆衔星把鸭舌帽取下,反戴在越悠的脑袋上。
帽子大了一圈,暖烘烘的气息让她的耳尖一热。
她像是在确认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迟迟等不到邀请,陆衔星率先进门。
里面一片黑暗,只有电脑屏幕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原因无他,直播间里的网友在各刷各的礼物,各聊各的天。
越悠迫不得已开了灯。
整个屋子乱糟糟的,她抿着嘴快速地将脚边的易拉罐踢开。
她还在直播呢,陆衔星突然出现,那还怎么播?
对,她还在……
直播!!
越悠跨步走到陆衔星面前,举起食指放在嘴唇前方“嘘”了一声,用气音说道。
“别说话。”
陆衔星随手把提着的东西放到了电脑桌上。
糟糕,不能让他看到!
越悠急得一个飞扑把屏幕挡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让他坐沙发,自己继续直播,好像不太礼貌
但是让他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直播,又好尴尬。
毕竟现在话题已经到了——
她扫一眼弹幕。
【陆衔星哪里不好了】
【是不是对象不服直接踩上门了!】
【主播考虑一下陆衔星嘛】
【吃过细糠怎么能忍受粗粮】
【让对象来代播!!】
越悠:……
她没吃过细糠!
没吃得上好嘛!!
陆衔星自动自发地拉了下椅子,示意她坐下。
然后抱臂站在她旁边,对屏幕好奇得很。
越悠:“咳。”
得转移话题,不然真的…好窘迫。
陆衔星伸手按了静音键。
“在直播?”
他低头看弹幕,一句一句念出来。
“【担心什么,主播吃过细糠自然不会选粗粮,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一句:“什么细糠?”
越悠:……
难道要说“你就是那细糠”吗…
以陆衔星与网络接轨的程度,搞不好以为细糠跟细狗是一个意思。
她推了他一把:“没事,你去沙发上坐吧,我马上结束。”
陆衔星“嗯”了一声,人却没动。
越悠没理他了,哆哆嗦嗦开了麦:“我回来了。”
【是谁?】
【大半夜上门,真是对象吗?】
【zxcvbnm:送外卖的?】
越悠瞟一眼桌上的糖水,可不就是外卖嘛。
但是陆衔星千里迢迢从香港回来,而且人在旁边杵着,说他是送外卖地就有点过分了。
越悠:“不是。”
也不知道她否认的是谁的发言,总之话音刚落,就听到头顶传来“咳”一声。
【不会吧不会吧,真有对象?】
【可以想象一下两人正在肩并肩地坐在一起】
【啊那我的CP真的BE了吗】
越悠瞪圆了眼睛抬头,握拳对着陆衔星挥了一下。
陆衔星举起双手投降,朝沙发比了下手势。
越悠背对着他,挥挥手。
“没有对象,我那是开玩笑的。”
陆衔星从沙发上捧回来两个抱枕,叠放在桌上。
两个抱枕都胖乎乎的,叠不住,唰地掉下来一个。
但他不打算挽救,头也不回地离开桌子。
【谁在旁边?】
越悠:……
【主播下一句不会是我家养猫了吧?】
“没养猫,”越悠咬牙切齿地说,“是狗。”
【zxcvbnm:主播喜欢猫还是狗?】
越悠:“那还是猫吧,狗太烦人了。”
烦人的陆衔星又过来了,抱着一张毯子,挂在她椅背上。
还要磨磨蹭蹭地调整成三角形状。
布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被完完整整地收录进麦克风里。
【主播你家…狗…在扒拉啥呢】
“……在扒拉……别动!回去!”
越悠侧着头低声吼他。
陆衔星耷耷地回去了。
越悠将注意力拉回到弹幕上。
“刚刚讲到哪里了?”
【说要考虑一下陆衔星—】
“考虑一下陆衔星?”
【zxcvbnm: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对啊,考虑一下嘛】
她悄咪咪地咬着嘴唇,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安安静静的。
于是她把声音放得极轻:
“这个可能有点难…”
让她考虑的前提是陆衔星先考虑自己,
这个问题难就难在让陆衔星先考虑啊。
这不一个死循环吗。
没过一会儿,陆衔星又有动静了。
他将八个空矿泉水瓶夹在双手指缝中,要把它们堆在桌上。
越悠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手指虚搭在麦克风上,怒吼:
“放回去!别弄了!”
【主播跟狗…交流好像没什么障碍啊…】
【什么品种的啊,我也想养一只,可以拿快递关灯的那种】
陆衔星低着头,伸手抢鼠标。
那光标在屏幕上转着委屈的圈圈。
“放回去我就没地方躺了…”
【什么品种的狗会说人话啊??】
【靠,主播金屋藏狗?】
【躺???】
越悠:?
没错,她这几天像个土豆一样栽在了沙发上,那里是堆了很多东西,但是……
这并不是他张口就对着麦克风躺躺躺的理由啊!
陆衔星你是真的狗!
她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名声又要让他给狗出去了!
陆衔星自顾自地搬了张椅子在窗边坐下。
越悠努着嘴看他。
他两只耳朵都戴上了耳机,手机好好地躺在口袋里。
那应该没在看直播。
她这才转向屏幕。
“没事,我们继续。刚刚讲到哪里了?”
【刚刚那狗是谁啊?】
“我们这是体育直播,不是恋爱频道,不聊这个了。”
【别问了,明显主播不想让大家知道】
【主播看我,刚讲到过期糖了,帖子里说你们决裂了?】
越悠:……
不是,男主角坐在旁边,她怎么好意思讲话啊。
【不是最后一场了么,不是有问必答么,说话算话啊!】
【为什么会决裂了?】
越悠又确认了一遍,陆衔星戴着耳机,应该在认真地玩手机。
这才淡淡地回答:“以前太任性了,不懂事,就让他烦了呗,烦着烦着就讨厌啦。”
【可是也没看出来他讨厌你啊,主播,要是他讨厌你,你们是当不成朋友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应该这么问,为什么你觉得他讨厌你?】
越悠皱起了眉头。
种种迹象都是这么表明的啊,她挑了一个最明显的说出来。
“因为,他……躲着我了。”
这样说好像自己很颓的样子,于是她又补了一句:
“然后我也开始躲着他了。”
有来有回的讨厌,这样听起来就舒服多了。
才怪。
她心里一点都不舒服。
她伸手把糖水拿过来,拆塑料袋子。
吃点甜的缓缓吧。
【主播,我从一个男生的角度分析啊,男的讨厌一个人是不会躲着的,只会硬刚。】
【躲着,多半是愧疚。】
越悠正往嘴里送糖水,看到这弹幕差点把勺子都吞了。
“唔?”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愧疚,你误解成他讨厌你,然后你躲他,他误解成你讨厌他?】
“……咳咳?”
哈?
她嘴里的绿豆沙都忘了要嚼,直接咕咚一下全吞了。
“就是,他不讨厌我吗?”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等等,我捋一捋。你们本来关系不错,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他就讨厌你了,然后出国,回来之后你们还能若无其事当朋友。你觉得这符合正常人的逻辑吗?】
她现在根本不敢细想。
也不能细想。
万一,万一发现这全是两个人在瞎想,瞎到一块儿去了呢?
两人一起瞎,就白瞎了三年?
【靠我怎么有点想哭】
【论傲娇人格怎么荒废恋爱时光】
【主播主播,那现在不可能了?】
越悠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说以前是不懂事的话,那现在…现在可能太懂事了吧。
她看向陆衔星的背影。
月光如水,泠水如他,是一贯的清冷出尘。
看到他脚上的鞋,知道花了多少努力才换来的整个系列的特供联名款。
他连训练用的鞋都没换。
“现在,人家一心为国争光好吧。”她的声音里满是落寞。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错过了就是错了,就是过了。
【为国争光也要考虑人生大事啊,人家也到法定年龄了呀】
【男生不会着急这个,说不定到时候主播结婚了,他连女朋友都没有。】
【就是,我也诅咒他,主播哪里不好了,这个睁眼瞎】
【对,我诅咒他跟我在一起嘻嘻】
越悠带着哭意,还要调节气氛:“对,到时候如果我先结婚了,就把他的联系方式三二一挂上小黄车,大家去拍。”
【抱抱主播,未来会有更好的】
【主播的圈子应该可以接触到很多优秀的人吧】
【对,天涯何处无两条腿的男人】
大家都在安慰她,陆衔星突然站了起来。
他到她身边,俯下身——
把麦克风挪了过来。
“赛点了,任代锋滑步到左边,等下削球放短就行了,对面来不及回防。”
冷静、专业,不带一丝感情。
【???】
【这?主播你的男……狗是也解说吗】
“好,结束了。”陆衔星直起身,拍拍越悠的后脑勺。
越悠目瞪口呆,想捂麦已经来不及了。
大家聚精会神地认真看比赛,只见任代锋身形往左一扭,手上一削,比赛结束。
【魔幻,真就赢了】
【没想到今晚能听到正经解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真正的羽毛球运动员?】
【妈耶,梦一个小黄车购物内容闪现主播家】
越悠还在一脸懵当中,始作俑者已经退步到身后。
【zxcvbnm点赞了xxyy的评论,并刷了十个飞机】
【zxcvbnm点赞了yyxx的评论,并刷了十个飞机】
“别刷了,既然比赛结束,那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吧。”
她脑子里面已经打了死结,只能机械地说出心里最深的话。
“谢谢大家这三年多的支持,我是主播一只小月亮。”
她的哭腔更明显了,压都压不住。
“我们以后……有缘再见吧。”
越悠没有再念弹幕了,连榜一大哥最后送的十个嘉年华都直接略过。
她按部就班地关闭所有的软件,关闭电脑,像从前每一次完成直播那样。
结束了。
终于。
屏幕一关,以后网络上的事情,就跟她没关系了。
喝完杯子里的水,她趴在桌子上。
也终于哭出来了。
哭自己的主播生涯以一种不甚光荣的方式结束了。
哭自己不为人知的爱恋之情被当众揭露。
哭那个难辨真假的误会,居然持续了三年。
三年了,她被误解了三年,也误解了别人三年。
蹉跎的岂止是时间,是她最浓烈的爱与恨,恨自己也恨别人。
望穿秋水却求而不得,满腔浓烈却无处诉说。
夜夜想得百爪挠心,白天还要装出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一切的源头和终点,就在她身后站着。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明明可以现在站起身抓住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
也可以硬气地把他赶出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