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能确定自己的生辰八字只有在陈敏过生日那一回跟人提过,她想来想去, 自己那帮同学中的某一个人,或许并不是成心想害她,只是无意中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泄露出去了——这种请鬼害人的法事是讲因果的, 起了坏心并动手实施害她的人, 在法事被她奶破除后才会被反噬。
没搅合进去或只是被人家利用了的人,并不会有事儿;就算她找到了这个泄露她生辰八字的人, 找上门去问, 人家大概率也是一头雾水。
巴巴托斯对这个回答没咋意外……他晚上忙着刷仆人的手机,白天得补眠,没那么多时间盯着仆人的一举一动;但这个仆人的性格他也算摸着点儿门道,要是找着那个诅咒她的人, 她指定得成天都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了。
林霄是个小心眼儿、有仇必报的人, 但她也有个优点,就是不纠结, 既然王嘉浩已经凉透了, 暗中觊觎她命数的人也还藏在水面之下, 那她索性就暂时放下这些破事,先把班上好、把初中学的知识点先复习好再说。
周六这天,台球室的生意挺好的,轮到夜班的林霄从下午六点进店门起就一直在忙,直到晚上十点过,白班服务员下班了, 林霄才清闲下来。
前台顾白给一群下台的客人结了账,拿起手机兴冲冲地来了员工休息区, 一屁股坐到林霄旁边,神神秘秘地道:“小霄,你家老太还在你这里不?”
“在的,我老太准备在我这里住到下个月再走。”林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老人家在乡下那几亩地有老邻居帮忙照看,自然不急着回去。
顾白眼睛一亮,凑近林霄,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个实话,你家老太是不是真的懂行得很,有真本事?”
林霄有点儿哭笑不得,普通人看不见鬼,连八字轻的吴波那见鬼的“本事”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上回在台球室四楼包间里驱邪那次吴波就啥也没见着,她实在是想不出要怎么证明她奶确实有真本事,只得道:“有啥事你就直接说吧白姐,我听着呢。”
顾白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压根没那卖关子的想法,直接道:“是这样的啊,以前经常来咱们店里开台的那个梁哥,你还有印象的吧?”
这名字有点耳熟,林霄回忆了下,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白白胖胖的青年男性身影……
没记错的话,这个梁哥是台球室老板的朋友,以前每周要来店里打个两三次台球,好像是有个挺有钱的富二代,对服务员也挺大方,会请店里的人喝饮料、吃宵夜什么的。
“呃……有印象的,我还蹭过他请的宵夜。”林霄道,“说起来这个梁哥有两个多月没来过了哦?是和咱们老板闹矛盾了?”
“哪有的事儿,他们好着呢,上周老板才喊我帮忙拎东西,去梁哥家看过他。”顾白摆摆手,目光炯炯地道,“要不我怎么会知道梁铱錵哥的事呢,两个月前五一黄金周的时候梁哥跟他一个朋友开车出去露营钓鱼,结果玩回来以后吧梁哥人就开始不舒服,吃不下睡不着的,两个月瘦了几十斤!”
“诶?生病了?”林霄好奇地道。
“他们家也是这么想的,陪着梁哥跑了一个多月的医院,省内外的大医院都去检查过了,就是没结果。”顾白道,“他们家里的老人觉得可能是撞煞了,现在也不去医院了,到处在找人看。”
说到这儿,顾白特意压低了生意,夸张地比起一个巴掌:“我跟你说,梁哥家里面可是蛮有钱的哦,上周我们老板去看望梁哥那一回,他们家从关岭那边请了苗寨的媒拉婆来帮忙看,给了五千块的香火钱!”
媒拉婆,是G省人背地里对民间神婆神汉、阴阳先生的一种称呼……当然了,当着人家的面是不能这么叫的,都得礼貌客气地喊先生或者姑婆、婆婆、老太等。
林霄听得眼睛都瞪圆了。
五千块——她奶在猫场乡给人看墓地,遇到过最大方、最讲究的人家,给包的红包也就八百块钱!
而且这么阔气的顾客她奶这么多年来也就只碰到过一回,平常都是随便给个几百块的红包意思一下就把她奶给打发了。
“真的给五千啊?”林霄忍不住也比了一个巴掌出来。
顾白点头:“这还是没看成的价位,万一要是看成了,他家里肯定是会给包个几万块的大红包的。”
林霄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城里人搞封建迷信的价位?!一单的报酬都够顶她奶做好多年了!
林霄正震惊这离谱的价钱,又看见顾白冲她挤眉弄眼。
这个肤白貌美的时髦漂亮妞跟做贼似的偷看了眼员工休息区另一边正沉迷峡谷厮杀的李胜伟,确认另一个夜班服务员并不关心她们这边聊的悄悄话,这才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冲林霄道:“你奶做法事我看着还挺讲究的,要不你跟你奶通个气,去梁哥家走一趟?不管成不成的……反正只要招呼好主家,莫得罪人,香火红包少不了。”
嘴上说着,这个漂亮妞还猥琐地做了个手指头捻钞票的动作。
林霄:“……”
林霄的反应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感情白姐其实私底下也不相信她奶有本事,这是在偷摸劝她和她奶编好套路、去梁家忽悠一笔快外呢。
顾白见林霄五官扭曲,还以为这个小姑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槛、不愿意去骗病人家属的钱,又低声劝道:“这话我也就是只跟你说了,梁哥家里现在到处找媒拉婆,其实图的就是个心理安慰,梁哥能好不能好,他们家里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反正都是烧香敬菩萨(尽人事听天命),烧给别个,不如烧给你家。”
林霄:“……”
“你回去了和你老太讲一声么,无闲试试看嘞?要是你奶是运气好,帮到梁哥了,那也是积阴德的事。”顾白循循善诱。
“……我晓得了,我回去就和我奶说。”林霄艰难地道。
顾白这才满意,用一种尽在不言中的油腻眼神儿赞扬地看了眼林霄,仿佛她这是在努力把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教成大人一般:“等你家决定好了,我帮你联系梁哥他们家。”
林霄一时间真不知道是应该感谢顾白事事想着她,还是蛋疼顾白鼓励她去忽悠别个装神弄鬼的好。
“这样吧……白姐。”林霄坚强地道,“明天下午点你有没有空,先领我去梁哥家一趟,看看情况?要真的是有啥子脏东西作祟,我再请我奶过去。”
她奶可以看出哪个地方风水好不好、能察觉到阴煞气、能破除请鬼害人的法事,但确实是看不到鬼。
而她可以看到。
如果梁哥真的是撞煞了、被鬼魂缠上了,她奶肯定可以救,她们家也能赚到一笔钱……但如果梁哥其实没啥事,就是得了啥检查不出来也治不好的疑难杂症,那这钱就没有必要去赚了——别人家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惨了,这种钱都要挣,用她奶的话说,是要遭报应的。
“你去?”顾白狐疑地上下打量林霄。
“诶,我好歹也是我奶带大的,其实多少是懂一点的。”林霄睁着眼睛说瞎话,“要是我都看得出来的问题,我奶出山肯定能解决。”
顾白私心里有些不太相信。
不过想想林霄确实胆子大,一个人敢半夜上四楼去打扫包间,经常走黑漆漆的伍家关夜路也没怕过……她又不太确定林霄是不是吹牛了。
“那好么,正好明天老板也打算再去一次梁哥家里,那我们两个就一点左右去老板家汇合,坐老板的车去梁家。”顾白爽快地道,“到时候我们两个就充当帮忙拿东西的,你要是没把握,去了地方也先别乱说话,不然梁哥家里人要是怀疑你,就不会信你家老太了。”
林霄又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好!”
顾白确实对她不错,就是没法跟顾白证明她奶不是招摇撞骗的媒拉婆,是真的有点没蛋也疼。
次日,周末。
林霄在家里吃过中午饭,跟她奶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家,搭乘公交车去台球室老板家里。
万花筒台球室的老板住在北门,姓陈,叫陈刚,是林霄的初中同学陈敏的远房堂哥,三十多岁年纪,人长得黑胖黑胖的,跟还没进城时的林霄是一个色号——喜欢钓鱼的人,肤色确实也白不到哪去。
陈老板对于林霄特意跑来帮忙拎东西探望自己朋友的小服务员没啥看法,只以为她是无聊跟着过来玩的,让林霄跟顾白一道把探病的礼物拎上车后,顺手就塞了个冰淇淋给来帮忙的小朋友。
被陈老板当成小朋友的林霄也没啥想法,美滋滋地拿着冰淇淋坐进车后座……车里开着空调呢,比公交车还凉快点。
梁哥家住在开发区,他家确实有钱,在万象旅游城的高端住宅小区买了栋独栋别墅,小区里的园林风景倒腾得跟景区似的,有山有水有池塘、有亭台有楼阁甚至还有个瀑布——看得初次来到这种高档小区的林霄暗暗咂舌。
小区风景很好,独栋别墅也很洋气,就是别墅里的气氛不太对……一进梁家的别墅大门,林霄就看到一对愁云惨雾的中老年夫妻。
“小陈来了啊,快请进。”
开门的梁母有五十多岁年纪,眼角眉梢都是皱纹,面色惨白、眼下青黑,显然是为儿子的情况操碎了心,背过身去领三人进院子时,还悄悄用手背沾了下眼睛。
梁父也有五、六十岁左右年轻,虽然看着很憔悴,人长得很有那种会让林霄下意识尊敬起来的教导主任气质,就是肤色跟陈老板是一个色号……显然也是经常去户外钓鱼的。
“小陈来看宽宽了啊,你有心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梁父强打精神招呼三人,“下次来不要带这么多东西了,人来了就好。”
“梁叔叔。”来过一次的顾白乖巧地喊人,丁点儿看不出一天前力劝林霄来骗钱的猥琐样儿。
林霄跟着顾白有样学样。
“诶、诶。”梁父看到陈老板带着两个小朋友来看望自己的儿子还是有点儿高兴的,让梁母先去休息,自己领着客人去二楼儿子的房间。
梁宽住的房间有一百多平,三人跟着梁父进门,林霄就看到了一个坐在床边满头白发的老人,以及……床上的梁哥。
时隔两月再次看到这个客气大方、会请服务员喝饮料吃宵夜的台球室熟客,林霄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梁宽岂止是瘦了很多——都瘦脱形了!
曾经饱满圆润的脸蛋儿瘦得脸皮都垮了下来,脑袋下面的肩膀薄薄的一片,搭在被子上的手细得就跟抽条期的少年人似的。
别说是梁宽的家里人,林霄这个只跟梁宽说过几次话、蹭过他几顿宵夜的人看了都揪心。
“小陈来了。”坐在床边的白发老人梁奶奶颤巍巍地起身,强打精神朝孙子的朋友笑了笑,招手道,“过来坐这边,小宽宽刚醒,能说说话。”
床上的梁宽也朝三个客人笑了笑,费力地抬起胳臂,招呼顾白和林霄别客气,自己找地方坐。
梁父扶着梁奶奶出了房间,把地方留给年轻人,长辈一走,梁宽便把视线落在他还记得名字的林霄身上,笑着道:“小林霄也来看哥了,有没有被哥哥吓到?”
年纪最小的林霄在台球室里多受到同事们的照顾,经常到台球室里玩的熟客也都把她当成小妹妹——毕竟林霄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皮肤也不好,但脸嘴五官都挺稚气的,性子还一点儿都不矫情,跟谁都能说上话。
林霄眼睛有点儿发热,她和梁宽其实没啥交情,毕竟年龄差得太多,玩不到一起去,但这么个经常挂着喜气洋洋笑脸的小白胖子变成这种样子实在是太惨了,喊了一声“梁哥”便问道:“白姐说你是去山里面露营钓鱼回来生的病?是遇到啥事了么?”
梁宽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别个也问过我很多回了……我是真的没记得出过啥事,我和老金约了自驾去玩么,山里面空气挺好的,我们两个在河岸边上扎了营,但是没钓到鱼,吃的东西都是和旁边苗寨买的……”
林霄认真地听着梁宽说话,忽然感觉脚上有点痒。
一低头,她便看见……从梁宽床下伸出来一只脏兮兮的、细细瘦瘦的手腕,抓在了她的脚踝上。
林霄猛地起身。
那只手也闪电般缩了回去。
正诉说着的梁宽,和坐在旁边的陈老板、顾白,都奇怪地看向林霄。
林霄顾不上解释,蹲下来掀起床单。
梁宽家的别墅装修走的是中式风格,睡的床也是铺了席梦思的仿古架子床。
床底下蹲着个人,光线暗了点,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这人长得细细瘦瘦,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两条胳膊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
与林霄对上视线,这个藏在床底下的人便像是被惊动一般,原地消失了。
第24章 意外发现
现在是正午一点十分, 太阳最大的时候。
梁宽是家里的独子,房间又大、采光又好,也就床底下这一小片地儿不见光。
可偏偏就在这个么阳光灿烂的时间段, 这么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中式装修风格卧室里,床底下蹲着一只鬼,这鬼还在林霄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换成别人估计要被吓得尖叫出声, 但林霄完全不带怕的, 她甚至也不管这是在别人家里、主人家就睡在床上,直接往地上一趴、钻到了人家床底下去。
主人家梁宽表情呆滞, 坐在床边的陈老板、顾白两个嘴巴张得老大。
——不是, 你在干嘛?!
钻到床底的林霄自然听不到自家老板和同事姐姐的无声呐喊,她伸出手,在刚才那只鬼蹲着的地方摸了一下。
摸到了少许灰尘——这不奇怪,再有钱的人家也不可能天天做大扫除, 床底下这种卫生死角积点灰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