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太太看着眼前矮小瘦弱的小丫头,依稀能从稚气的面孔里见到吴妈妈的影子。她倒是有些记不清吴妈妈刚入府时的样子,那时她要大上一岁。
盛大太太温和笑着:“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小丫头听话的上前,刚要再下跪被盛大太太拉住手。盛大太太仔细的看着小丫头的脸,接着开口说道:“先从洒扫做起,名字么,就改成南风吧。”取自《诗经》中的一篇诗作《西州曲》:南风知我意。
南风跪下谢恩:“谢夫人赐名。”
众人下去之后,盛大太太一人独坐了片刻,便进了内室梳洗,之后沉沉歇下,舟车劳顿即便现如今年纪轻也颇为受罪。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盛怀中依然我行我素,账上支不到银子便拿自己屋里的摆设典当。被老爷子知道后又是一顿板子加祠堂,终是让盛怀中有所收敛。前世盛怀中把家产败光之后便死了,盛大太太当时还在乡下,那贱婢趁着家里无人管辖将钱财和值钱东西全都搬空逃之夭夭。这一世盛大太太及早处置了贱婢,账上公用的银钱虽然亏空,铺子和田地出息年底就能补上,家产都还在,境况比之前世好太多了。
盛大太太看着与夫子谈笑风生的盛维,眼里闪过满意之色,盛家大房前世靠着盛维行商支应起来,今世盛维可以一展自己的抱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第20章 杀鸡儆猴
徐雯慢条斯理的用着早膳,大丫鬟秋枝在一旁服侍着,秋灵候在一旁说道:“那几位,才等了一刻钟便等的不耐烦来。大小姐之前太好性了,想当初咱们金陵候府,妾室不等个一两个时辰别想见到主母,主母也懒得见。由着管事妈妈给妾室安排,不是今日抄佛经,便是明日跪菩萨。”
徐雯一边用着碗里的糯米圆子一边笑,可不是么,她从前对那些女子太好了,纵得她们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静安皇后是否和她一样,后悔自己怜惜她人却伤了自己。
外面传来喧哗之声,秋灵眼神一凛,撩起帘子便出去了。
秋灵看着门口的红姨娘,心里就是厌恶,当她看不出来她眼里的算计,若不是大小姐心善,这会儿她早去见阎王了。秋灵看着被拦在门外的红姨娘问道:“红姨娘,你有何事?何故擅闯主母正院?”
红姨娘一愣,之后便又恢复了楚楚之像,柔声说道:“秋灵姐姐,我来服侍夫人用膳。”
秋灵肃着脸回道:“主母末有通传,姨娘怎可在正院胡乱走动。主母何时要姨娘服侍,姨娘才能受命前来,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红姨娘面色一白,伸出手指了一下又放了下来,压着声音说:“夫人从前都是任我出入的,你这奴才倒是猖狂,竟敢拦我。”
秋灵不屑的说道:“姨娘,你是自行离去,还是被拖走,自己个儿想想清楚。”
红姨娘到嘴的话彻底堵了下去,甩袖翩然离去。
秋灵看着女人袅袅婷婷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请夫人安。”五个妾室,三个通房,见到徐雯进来便曲身行礼。
徐雯坐定之后,抬了抬手,妾室入座,通房站在其后。徐雯没有开口,红姨娘巴巴的开始说话:“姐姐,方才妹妹去找您,都没进得去门。莫不是妹妹哪里做错了,惹姐姐生气了?”
徐雯好笑的看着红姨娘,秋灵站了出来:“红姨娘,我家大小姐是勇毅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整个候府也只有一位姑娘,可没有什么妹妹。”
红姨娘尴尬的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之后又说:“夫人,若是妾身有错,还请夫人责罚。”
秋灵立马就说:“红姨娘你是贱妾之身,与夫人说话要自称卑妾。你今日自行擅闯正屋,乱了规矩,夫人也不与你计较从前的过错已是宽容。”
徐雯这时才开口下令惩罚:“红姨娘今日便回去跪着背女戒三十遍,派个小丫鬟陪着红姨娘。”
红姨娘急急的看着徐雯,明明先前待她如姐妹般好,现下这是怎么了,说罚就罚,莫不是那件事败露了?红姨娘想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朦胧的说道:“夫人,婢妾知错,请夫人饶了我吧。”
秋灵使了眼色,旁边的婆子捂嘴将地上的红姨娘直接拖了出去。
徐雯一直记得母亲的教导,想要在妾室仆妇那里保持威严。永远不可喜怒形于色,夸奖时要言简意赅。斥责时不要自己出面,让体面的媳妇婆子去开口,只管端坐上方,赏罚分明便是。
秋灵一通杀鸡儆猴,顿时整个花厅都安静如鸡。原来还懒散斜靠着的兰姨娘马上都挺直背低着头,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第21章 大房妾室
盛家大房这边的妾室现在乖巧的很,从前李玉欣性子柔弱,妾室请安真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亦无丝毫恭敬可言。如今没了一个柳姨娘,三个妾室一下子收起了随意,几个通房更是变身鹌鹑。李玉欣不乐意见她们,只让每五日卯时中过来请安,众人等足二刻钟李玉欣才出来受礼,受完礼之后便是刘妈妈代替李玉欣训话。
之后李玉欣才开口吩咐:“老爷子身体不佳,各位姨娘姑娘各自都抄上十卷经书为府中祈福。”
“是。”众人齐齐回道。
李玉欣看着几人很是不耐烦,挥手让其都回去。众人退去之后,刘妈妈上前回话:“大爷昨日又是在春风楼度过的,听说那里有个叫云儿的,与那柳氏长的有五分像。”
李玉欣不甚在意的说:“只看好了府中财物即可,大爷不回家便不回。老爷子打也打了,长辈都管不了,更何况我一个并不得他喜爱的嫡妻。”
刘妈妈为难的说道:“只怕大爷被人引上歧途,近来跟着大爷的人报,大爷已经在赌坊扔了二千两银子了。”
李玉欣这才正视此事,想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往盛老爷子住的寿安院而去。一路走着吩咐刘妈妈待会儿要如何行事,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了寿安院。
“夫人,老爷请您请进去。”通报的小丫鬟掀开门帘请一行人进去。
李玉欣缓步入内,距离上座的盛老爷子三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之后屈膝行礼:“儿媳妇拜见爹爹。”
盛老爷子恹恹的坐在主位,摆摆手让李玉欣坐下,李玉欣坐好后问道:“爹爹今日可好?”
盛老爷子点点头,之后沙哑的声音传来:“你来可有何事?”
李玉欣看了看四周,随侍的宋管家挥手让众人下去,直到屋里只剩下李玉欣主仆二人和盛老爷子主仆二人。李玉欣这才开口:“爹爹,想您也知道大爷近日的所为,儿媳妇倒不是为此而来,刘妈妈你把实情说与爹爹知道。”
刘妈妈行了个礼,之后便开口道:“老爷,大爷整日流连花楼倒也罢了。但这三日大爷被有心之人带上了赌桌,仅仅三日赢下上万两,后又输了二千两银子。”
盛老爷子听到这话一阵猛烈的咳嗽发出,过了片刻才停了下来,之后被宋管家服侍着用了蜜水后才开口:“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李玉欣起身行礼,和刘妈妈一道出了房门,刘妈妈倒是有些犹疑:“大小姐,老爷子这是何意呢?”
李玉欣前世侍疾盛老爷子,知道他话越少事情便越严重,这下有盛怀中受得。扶着刘妈妈的胳膊说道:“老爷子平时最恨赌博,若是自家子孙胆敢沾惹,打断两条腿都是轻的。”
刘妈妈捂着嘴直乐,开口狗腿的拍马:“姑娘神机妙算,任大爷是孙猴子也飞不出您的手掌。”
李玉欣轻轻哼了一声,回道:“孙猴子且有本事呢,大爷不过一个秀才功名,连捐官都难,两个如何能比。”
刘妈妈拍错马立刻认错,两个说笑着回去正院。
第22章 春桃
窗外一缕夕阳余晖散尽,夜暮渐沉,微风伴着丝丝燥热。
李玉欣正陪着两个女儿回顾今日的功课,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接着春桃掀开门帘子匆忙行个礼回道:“夫人,不好了,大爷被老爷拖到寿安院执行家法了。”
李玉欣给刘妈妈递了个眼神,刘妈妈将两个女孩带了下去,之后才问春桃:“一个月都有三回了,你这么急做什么?没看到两位姑娘在呢?”
春桃惶惶然的回道:“夫人,是奴婢一时糊涂了,可这次老爷吩咐要杖刑五十,这大爷如何承受的住呀!”
李玉欣好笑的问道:“倒不知道何时我屋子里的丫头如此关心大爷了?”
春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些瑟缩的垂着头回话:“夫人,您别生气,奴婢也是为了夫人呀,求夫人不要怪罪。”
刘妈妈回来就听到春桃先前的话,上前就啪啪给了她两个耳光,厉声骂道:“小贱蹄子,打量旁人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夫人还好好的呢,哪里轮到你这贱货关心起爷们儿了。”
春桃听着刘妈妈的话,羞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哽咽着说:“刘妈妈您嘴下留情,我再也不敢了。”
刘妈妈看看李玉欣,看姑娘点了点头,便叉腰大骂:“不敢,越俎代庖的贱婢,就伤凭你也配。来人,拖下去明日一早就发卖出去。”
两个门外的婆子进门就拿出汗巾子把春桃的嘴堵上,两条粗壮胳膊伸手像是抓小鸡子一样,把呜呜咽咽的春桃拖了下去。
刘妈妈回头对李玉欣说道:“姑娘,这丫头有外心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可别气着了。”
李玉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吩咐丫鬟服侍自己换一身素色衣衫,便带着刘妈妈一行去往寿安院。
寿安院里板子早都停了,盛怀中下身血肉模糊,虚弱的呻吟着。李玉欣一进门便急急的扑上前去,死死的压在盛怀中身上,盛怀中嗷的一声叫了起来。李玉欣不管盛怀中如何反应,伸出手用力不断的摇着他,身子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嘴里不停的喊:“夫君,你没事吧。”直摇得盛怀中快要吐出来,李玉欣这才从盛怀中身上下来,身上的衣衫上早就已经都沾满了血,李玉欣心中畅快的都想高歌一曲。
扑通一声,李玉欣跪倒在盛老爷子面前,满眼是泪的求着:“爹爹,夫君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吧。”
盛老爷子铁青着脸,看到李玉欣一身的狼狈,这才缓和了脸色。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喝下宋管家递来的蜜水,这才开口:“儿媳妇呀,老大这回断了腿真是好事,若是由着他整日外出,这个家迟早被他败光。你可知他今日要把一处铺子给抵出去,真真是个孽障!亏得老子还在,若有一日我走了,你们谁能管得住他。”
李玉欣抬起头,哀哀的回道:“爹爹,夫君只是一时糊涂,只要您在一日,夫君总会有所收敛。维哥儿也渐渐大了,夫君总会有所顾及的。”
盛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个桌子,之后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说:“妇人之仁,若老大只是贪花恋色倒还好,只要沾上一个赌字,这个家那里还有宁日。”
李玉欣一脸为难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盛怀中啊盛怀中,看你以后整日卧床起不来身,还要怎么捧妓子败家产。
第23章 盛怀中卧床
李玉欣拿着帕子拭着眼角,一脸的不忍却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到了盛老爷子的苦心。
盛老爷子欣慰的看着李玉欣说道:“你身为正妻做的很好,老大做了那样的混账事你也不曾怨怼,还来给他求情,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起来吧,坐下说话。”
盛老爷子让李玉欣起来,吩咐宋管家:“把老大拖回前院书房,不准给他治腿,用汤药吊着只要人成活着不死就好。”
宋管家愕然的看着盛老爷子,小心的问道:“大爷的腿若是不立马医治,恐会落下后疾。”
盛老爷子摆摆手:“后半生躺在床上度日倒是给盛家积福了,好容易挣下的家当万万不能让这个败家子给霍霍干净。若是还由着他胡来,保不齐祖宅都保不住,以后我下黄泉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李玉欣都快笑出声了,盛家哪有什么列祖列宗。盛老爷子就是一个小乞丐出身,若不是趁战乱大挣一笔,如今还不知在那里讨饭吃呢。李玉欣用帕子捂着嘴,掐着手心终于把笑意给憋下去。
宋管家拱手退下,李玉欣也随即告退,说是要去给大爷安置。
出来看到两个小厮把盛怀中放在板子上,盛怀中嘴里哭爹喊娘的,看起来无一丝五十大板之后的虚弱。李玉欣跟在盛怀中一行人后面,到了书房内室坐在一旁看众人安置盛怀中。盛怀中看着悠闲的李玉欣,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着声问道:“李玉欣,有你这样做大娘子的吗?”
李玉欣冲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之后便捂着嘴巴坐在一旁,不吭声也不动作。盛怀中看着妻子如此做派,顿时气急一口老血从喉咙里喷出来,之后便晕了过去。李玉欣抖着肩膀捂着嘴无声的大笑,心里真是痛快极了。
刘妈妈还以为李玉欣被盛怀中训斥伤心,连忙上前安慰。李玉欣拍拍刘妈妈的手,吩咐道:“妈妈,你回去陪着两个孩子吧,大爷伤着了,我需在此伺候。”
刘妈妈看着垂着头的李玉欣,叹了一口气之后应是,便退下去了。
“娘,父亲这是怎么了?”盛维进来看到李玉欣便问了起来。
李玉欣看着自己俊秀的儿子,冲着盛维招招手,盛维走上前来后李玉欣说道:“维儿,你爹被祖父上了家法,可能要卧床一段时日。维儿莫要担心,你爹伤势不重,娘在此服侍着。维儿你只好好研读功课,为十日后的秋试做准备。”
盛维担心的问道:“爹爹这回比前两回要伤的重些吧,此时都还晕着。”
李玉欣差点笑出来,拿起桌上的彩釉茶盏转移了一下情绪,才这说道:“你爹爹是在气娘,刚刚训斥过娘自己晕了过去,大夫说无事,睡一觉便好。”
盛维一脸愕然,之后尴尬的说道:“哦,儿明白了,儿在此等爹爹醒来。”
李玉欣问道:“维儿可用了晚膳?”
盛维摇摇头,李玉欣站起来说道:“你爹爹不知何时才醒,咱们母子先行用饭。之后娘回来看你爹爹,维儿在外间写几张大字等着也可。”盛维听后点点头,两母子一道去往侧间用饭。
第24章 侍药
李玉欣捧着一本游记斜靠在黄梨木高背椅上,另一边书桌前盛维挺背端坐专注的挥墨于纸上,暖黄烛火下是一室的安静融洽。
隔着帘子的内间不时有人进出,丫鬟小厮大夫频频走动,倒是都放轻着脚步声。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大丫鬟翠枝走上前来,轻声的传信:“夫人,大爷醒了。”
李玉欣放下手里的游记,看到盛维已经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笔站了起来,正在由着陪读整理仪容。李玉欣用饭前就换下了那身带血的衣衫,这会儿翠枝前后忙着给她的衣衫理了理褶皱,直到两人都整理好了,前后一道去往内室。
书房的床不大,躺下盛怀中之后也就再能躺下半个人的样子,盛怀中正由丫鬟服侍着用汤药,见到两人进来撇开眼睛。李玉欣上前接过丫鬟的药碗,就要服侍盛怀中,盛怀中抬手就将药碗打翻,咔嚓一下满地的碎瓷片。李玉欣脸色都没变,站起来笑着对盛维说:“你爹爹还气着,你便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