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事迹臣妾也曾听闻一二,凭一己之力稳定了喀尔喀蒙古内部,是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般的人物,不知皇上是想?”沈眉庄斟酌片刻后开口试探。
胤禛捏了捏静瑶的小手,没有抬头看沈眉庄,“南三所的阿哥们到了年纪就要去尚书房读书,朕想着,公主们是不是也应该辟一个地方出来专门学习,不只是由宫里的嬷嬷和姑姑们教她们规矩礼仪、品茶绣花。”
沈眉庄现在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世人都不爱女子多读书,尤其是男子,更是认为女子只需要待在内宅里管家理事、遵循妇容妇德即可。
就如她选秀当天那般,明明在家通读诗书,却只敢在皇上、太后面前说只读过《女则》《女诫》,这是整个天下的风气使然。
“皇上想让公主们学什么呢?”沈眉庄按耐住扑通狂跳的心,若还是《女则》《女诫》的话,皇上应该也不会特意提出来。
胤禛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虽有这个想法,但是对女子到底没有太深的了解,哪怕是他的女儿,“嗯…就和阿哥们一样,四书五经、史记、汉书诗赋、满蒙汉三种文字,至于其他的,你有什么想法?”
沈眉庄眼睛有些发直,只见她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胤禛好奇,“怎么了?”
沈眉庄抿了抿唇,“公主一般十五左右就要出嫁了,就算是从三岁学起,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专攻诗书,更何况还要学些管家女红、书法绘画陶冶性情。”
说完顿了顿,语气低落下来,“再者,那些有才学的大人们未必愿意教导女子圣人学问。”
胤禛摸了摸静瑶的额发,静瑶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胤禛轻哼一声,“朕下旨让他们教导朕的女儿,他们焉敢不从。”
可这用心教和不用心教是两码事,若是教得不情不愿的,反而伤了孩子的自尊心,从前沈家就是找了这么个没有师德的西席,叫沈眉庄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畏惧读书之事。
“皇上找的大人必定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只是公主到底有长大成人的一天,这男女大防……”这也是沈眉庄的另一重顾虑,人言可畏,对男子来说或许不痛不痒,但是对女子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胤禛沉默了下来,沈眉庄不由有些紧张,难道是她接连否定皇上的想法惹皇上生气了?
“朕记得你与宁常在于诗书一道颇有研究,不如就由你们两个来教导公主读书吧?”
沈眉庄刚想起身请罪,就被胤禛这句话惊住了动作,皇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谁知胤禛越想越觉得可行,他的眼睛都有些发亮,“皇后的书法在后宫中无人能出其右,安贵人女红出众,顺贵人是蒙古人骑马射猎样样精通,敬妃最善绘画,就连齐妃都是精通音律之人。”
给这些女人找点事做,她们就不会想着整天搞事了。
沈眉庄不得不打断胤禛的畅想,“皇上的想法是极好的,只是还需和皇后娘娘知会一声,许多事情由娘娘出面更合适些。”
要是叫皇后知道,皇上在她这儿一声不吭就让皇后当了夫子,皇后定会恼怒于她。
胤禛点头,“朕过两日见着皇后了就同她说。”
看着胤禛的脸色因小女儿的笑脸越来越柔和,沈眉庄心中愈发安定,瞅一眼还只会扒拉玉佩穗子玩的傻女儿,沈眉庄摸了摸她幼嫩的脸。
结果摸到一手口水。
两天后突然接到新任务的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让公主和阿哥们一样读书?还要让后宫嫔妃教导?这不是胡闹吗!
可是她再不乐意也没办法改变胤禛的心意,胤禛只要求两点,一是让公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二是让后宫嫔妃都忙起来,其他的皇后自己琢磨,给他一个准确的章程。
这辈子第一次体验朝臣生活的皇后:……
好在皇上没让她现在就拿主意,只等明年春暖花开再开始行动。
年节这一天,宫女太监们都穿上了自己最新的那套衣裳,爱美的小宫女还在头上扎了鲜艳的红绳,嘴上淡淡抹了一层口脂,若是能叫哪个娘娘看上,调去身边做一等宫女,那才是顶好的前途呢。
今年的年节与往年并无差别,只除了华妃变得低调许多,衣着打扮虽依旧美丽动人,却再也不复以往的出挑亮眼。
宫人端着精致却并不可口的菜肴鱼贯而入,丝竹声响起,舞姬翩然出场,殿内说话声渐响,气氛热闹了起来。
宴席上再没有任何讨嫌的人,胤禛心情舒畅,一时就多喝了些,大概是不太清醒,非要怡亲王留宿宫中与他抵足而眠。
胤祥被兄弟们不善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胤禛,宴席一结束就带着福晋兆佳氏出了宫。
第94章 谈判
大年初一,胤禛便给几位阿哥公主序齿赐名。
景仁宫小阿哥为六阿哥,赐名弘昶;储秀宫小阿哥为七阿哥,赐名弘晗;储秀宫小公主为四公主,赐封号胧月;翊坤宫小公主为五公主,赐封号馨宁。
今儿个是十五,又到了各宫来给皇后请安的日子,皇后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头风都险些发作了。
“年前皇上同本宫说了一桩事,要在宫里办一个专门让公主读书的学堂,只是公主不好叫前朝的大人们教导,因此皇上想让各宫姐妹毛遂自荐,若是有合适的一技之长,便可担任学堂的女夫子。”
此话一出,下边坐着的各宫嫔妃都面面相觑起来,光是公主读书已经够让她们惊讶了,居然还让她们做女夫子!这能行吗?
欣贵人的淑和今年虚岁五岁,因此她对这公主学堂最是上心,“娘娘,这学堂都学些什么啊?”
“诗书女红、书法绘画、管家理财,不一而足,不过皇上的意思是主学诗书和管家,其余的让公主自己按照兴趣选择。”皇后靠在引枕上,语气悠然。
下边开始议论起来,这要学的还真不少,欣贵人问身旁的沈眉庄,“惠嫔妹妹怎么看?”
沈眉庄早就得了胤禛的准信,自是卖力推销,“我觉着这法子不错,如今公主学的越多,以后就都是她们自个儿安身立命的本事,多读些书总是不会错的,不然那些男子为什么削尖了脑袋也要读书?”
欣贵人忍不住点头,她心里也是有想头的,会问沈眉庄也是给自己找认同感,她在家时自己的额娘便是算账理财的一把好手,耳濡目染下欣贵人也得了几分真传,教一教公主也是使得的。
甄嬛和安陵容那儿也得了一些口风,甄嬛自恃才学,对于教导公主读书这事儿很是心动,更何况里头还有她的女儿。
下头乱哄哄的,皇后用护甲轻轻敲了敲雕花扶手,声音不大却有人能听到,互相扯了扯衣袖就安静了下来。
“先不用急,这事要到开春才能定下,本宫跟你们说是想让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想来的,就写封条陈递于本宫。”
“皇后娘娘,这学堂预计开在哪儿?”甄嬛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众人都好奇的问题。
西三所位于慈宁宫大佛堂的后侧,地形狭长,只做公主生活起居之用,又与寿康宫相邻,并不适合读书。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显出一丝疲累,“皇上与本宫暂定了北五所,那处地儿大。”
齐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忿,那群小丫头片子读书的地方竟比尚书房还大?尚书房也不过是个共五间的一进院,北五所顾名思义共有五所,而且每所都是三进的院落!公主也配?!
甄嬛没有再问,竟是北五所,那一片地儿可不小,就是其中一所也尽够了,除非皇上不仅仅只是让宫里的公主读书。
看到皇后露出不适的神色,安陵容关切地问:“娘娘可是身子不舒坦?娘娘慈爱,照顾六阿哥从不假手于人,只是也要多珍重自身才是。”
皇后向安陵容投来赞许的目光,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后宫事忙,处处都要本宫操心,只是苦于无人襄助,让本宫费了许多心神。”
年底这段时日皇后实在是累得狠了,年纪上来就容易精神不济,更何况她的身体又不是特别好,于是就想把手里不重要又杂乱的琐事分摊给别人去做。
沈眉庄心念一动,皇后娘娘这是要分权的意思?
“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臣妾不比其他姐妹,还有年幼的儿女要照顾,三阿哥年纪大了,臣妾正好有空。”
齐妃眼睛发亮,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天赐的机会,她要资历有资历,要经验有经验,皇后没道理不选她。
谁知皇后神色间流露出不赞同,“你啊,三阿哥年纪大了就不需要亲额娘的关心吗?他的弟弟妹妹都有额娘照看,就他没有,这叫三阿哥心里如何好受?”
“娘娘……”齐妃还想辩驳一番。
却被皇后打断,“本宫看敬妃就很合适。”说着摆了摆手,“好了,都散了吧,一会儿敬妃留下,本宫有事交代于你。”
互相使了个眼色,众人起身行礼,皇后就带着敬妃进了偏殿。
齐妃心有不甘,拿起紫金镂花手炉拢在袖子里就出了景仁宫的大门,临走前眉眼沉沉看了一眼皇后的方向。
天空中飘起的雪花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小冰粒,落在金黄色的琉璃瓦和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过后,京中突然迎来了一场倒春寒。
几场大雪下去,气温再次骤降,各宫的娘娘们都窝在宫里猫冬。
老百姓们却高兴得很,常言道:瑞雪兆丰年,大雪不仅能冻死虫卵,还能将土壤浸湿,等到春耕时既不用担心干旱缺水,也不用担心病虫灾害。
这正月还没过完呢,元宵佳节也才刚刚过去几天,胤禛却命隆科多前往喀尔喀蒙古边境查看疆界,等候与俄使会谈,好在隆科多对此早有准备。
临行前一天,胤禛把隆科多叫进了宫。
养心殿内一片寂静,因着还未出年节,伺候的小宫女们打扮得很是喜庆,院子里的树上还绑着鲜艳的绫罗绸缎扎成的绢花,再配上各式的红灯笼,显得年味十足。
殿内燃着炭火,胤禛不说话,只定定看着桌上那张大型舆图。
良久,胤禛在舆图上沿着地形画出一条线,开口道:“隆科多舅舅,这是朕心中的底线。”
隆科多挪了挪有些站麻的双脚,上前又到了胤禛身边,看到舆图上那条鲜红的界线,有些为难,“恕奴才直言,鄂罗斯恐怕不会愿意,他们原本就仗着中段界线未定一直在往大清内部侵吞。”
现在还一下划那么多,要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毛子能同意才有鬼!
胤禛笑了笑,“他们不同意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同意,据朕所知,鄂罗斯现在的主要目标在西边,虽也击败了瑞丁,但仍有许多掣肘,比如鄂图曼他们就无暇顾及,真来硬的,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第95章 抚养
胤禛来这个世界这么些年了也不是只在国内打转,沙俄直接与大清接壤,不在边民里安插一些自己人怎么行?
隆科多抬起眼皮偷偷看了胤禛一眼,皇上居然在鄂罗斯都有细作?那他去谈判岂不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皇上要奴才怎么做?”隆科多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胤禛斜睨着他似笑非笑道:“舅舅只需表露出平时的五分桀骜即可。”
谈判首先气势上就不能输,若是一开始就抱着退缩求稳的念头去,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上辈子胤禛作为当事人,对谈判最后的结果早有准备,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现在跳出局中一看,才发觉俄使进京后和大清的谈判过于顺利了,虽两者之间也有拉扯,但是沙俄却总能踩在大清的底线上行事。
那只能说明,他们大清,出了叛徒!还是一位熟悉谈判内情和谈判成员性情的人,而且此人官位必定不小。
是吏部尚书察毕那?理藩院尚书特古忒?还是侍郎图理琛?
隆科多拿不准胤禛是不是在敲打他,依旧保持恭谨状,“皇上莫要取笑奴才了,还请皇上明示。”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再绕弯子就不礼貌了。
胤禛挑眉,“朕说真的。”随后不再看隆科多,手指轻轻叩在舆图上,“边境事边境了,若是俄使提出要入京,一律拒绝。”
既然不知道这内鬼是谁,那就干脆直接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隆科多虽不明所以,却依旧应下了。
今年这个春天注定是十分热闹的,胤禛在宫里斋戒了两日,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清晨,便身着礼服乘龙辇出了紫禁城,往先农坛行亲耕礼去了。
午门的鸣钟声响彻整个紫禁城,后宫嫔妃也都早早起了,虽不能去前朝观礼,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胤禛在西侧先农神坛祭拜过先农,又换了身短打,右手执耒,左手执鞭,两名老农牵着耕牛走在他的身后。
待顺天府尹手捧青箱,户部侍郎握种播撒,种下五谷杂粮后,胤禛扶着犁把手将这一亩三分地给耕完,已经是累得直不起腰了。
毕竟种地这件事,谁累谁知道,自己得来的教训才是自己的。
皇上不在宫里,一些人的行事也就大胆了许多。
婉常在拆下发髻钗环的手顿了顿,有些惊讶,“你是说,瞧见端妃与四阿哥在一块儿?”
星柳点了点头,满脸都是发现秘密的兴奋感,她挥了挥手示意其余小宫女出门守着,自个儿亲自过去给婉常在拆头上的首饰。
“那时日头有些刺眼,奴婢原先还以为是看错了,但是走近些听着了声音,才发现真是端妃和四阿哥!”
婉常在垂着眼睫思索,有些沉默,星柳凑近试探着问,“端妃娘娘是不是想要抚养四阿哥?”
“不会。”婉常在望着雕花铜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说话声音不疾不徐,“端妃无宠却能忝居妃位,又是将门出身,若是一个公主也就罢了,阿哥……”
一个久病无宠的妃子,一个没有母族庇佑的阿哥,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还能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为自身的利益做打算罢了。
端妃膝下空虚,四阿哥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不错又有什么用?皇上不同意一切都是虚的。
星柳拿着梳子轻轻给她篦头发,笑着对她拍马屁,“小主慧眼如炬,奴婢望尘莫及。”
婉常在透过镜子睨她一眼,“你进宫一趟倒成才女了。”
星柳俏脸微红,“奴婢见其他娘娘小主身边的大宫女那都是有大本事的,奴婢作为小主的陪嫁丫鬟,怎好丢小主的脸?怕是用不了多久,小主就嫌奴婢是个蠢笨的了。”
听到她略有些失落的声音,婉常在不由安慰起来,“瞎说什么呢,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就算你真是个蠢笨的,我也不会把你赶走,你要一直陪着我才好呢。”
“小主……”星柳眼睛红红的,平时骄矜灵动的可人儿扮起柔弱来还真有几分风采。
婉常在的目光有些冷,转过身仍是一副好性子的模样,“好了,你下去歇着吧,昨儿守了一夜,今儿又起了个大早,可别熬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