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怀孕也不全是因为爱他。流产也不全是他妈妈的错。
她只是善于随机应变罢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纸醉金迷的高阁危楼,为什么不能有她的姓名?
第42章
晏启山养病也不得安生, 反而比地震受伤前忙十倍。
家里众多长辈亲人那里要去报平安吃团圆饭,京杭两地不少同学、朋友,以及合作伙伴络绎不绝地登门送礼探望, 有的人情要尽快还。
工作上,除了耀莱要坐镇, 私募公司也积压了不少事等着他去找证监会的吃请解决。
为了走动方便, 他征用了爷爷珍藏多年的托莱多大马士革黄金织锦紫檀手杖, 造型简约优雅, 细看才知奢靡。
别人拄拐像盲人,偏到了他这里只是平添不少沉稳持重、生人勿进气质, 出去吃饭时回头率超高,服务员加倍小心翼翼。
晏启玉和慕伯循、慕浅浅三个来看望晏启山时,见了这阵仗, 向来在上海滩以嚣张出名的慕伯循钦佩地抱拳直呼甘拜下风。
他原话:“我爸虽然支持我炫,但我要是拿根拐杖出去炫, 他肯定敲断我腿。”
傅真很难想象这世上居然有支持孩子在外面烧钱炫富的父母, 事后问晏启山了才知道,慕伯循看似自由,其实连吃喝玩乐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家是叠码仔起家, 如今也做白手套。
这些生意买卖双方刀尖舔血、 深藏不露, 谁也摸不清对方真实底细, 但作为“中间人”, 取得所有人信赖是基本功。
他父母和哥哥姐姐不便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他可以。他越是出尽风头, 越能证明他家有的是资本和权势, 那些赌客、富豪和企业才会越信任他家。
为了能和四九城一帮子弟玩熟,他建过跑马场、滑雪场, 赛车队,喝醉了留恋花花草草时撞废过好几辆法拉利。
人人以为他锦衣玉食肆意快活,但实际上他砸钱都只是为了让别人能听响取乐。
傅真忽然想到,古人听响取乐是烧那种刚刚砍下来的、骨节完整的青竹子。
青竹子苍翠可爱,质地细密厚实湿重大,拿烈火烤着,气体会迅速膨胀,噼里啪啦地爆裂。
慕伯循总满脸笑容,一口一个小嫂子,傅真以为他是家中备受宠爱的独子。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烈火烹油的活法,说实话挺可惜的。
可想到他那些事迹,傅真又不免皱眉,“他也太不知收敛了。”
晏启山笑笑说,“他小孩子心性人不坏,只是他家需要他逢场作戏罢了。”
名利是个圈,想在在圈混,人人都得粉墨出场。
傅真醍醐灌顶,心里隐隐有预感,启玉和慕伯循怕是真的没啥可能。
但她没有再问,只是站在灯火阑珊的落地窗前笑了笑,然后晃着红酒杯半真半假地打趣到:“人生如戏,说不定我们都是戏中人。”
晏启山没吭声,搂着她在雪一样的月光中沉默地亲吻、缠绵。
他们之间有太多彼此心知肚明却秘而不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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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北京本就已经接近六月底,时间被应酬和学业、事业填满,真正的休养生息的日子并不多。
在经历多轮讨论后,考虑到艺术必须走入年轻群体才能不断焕发新生,美术馆选择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近现代、当代艺术为主营内容。
傅真每天出去见艺术家,有的是成就已久的大佬,有的是新锐艺术家,但更多的是是和她一样对艺术有所的向往和憧憬的年轻人。
为了组建团队,她在西直门买了套四十多平的二手小屋子。
前任女主人是她学姐,在摩根上班,这房子装修完没沾过人气,直接空了两年,最近考虑到以后都在纽约发展,大概率会移民,所以趁回国探亲空挡挂牌出手。
傅真对极简风很是钟情,付款后维持了原样。
简单灰白色调,没做吊顶,没打柜子,客厅里没有电视机,空荡荡的房间里,射灯清冷,白色窗纱轻盈飘忽。
窗边一把孔雀椅,椅子上搭了条广州淘来的香云纱拼的空调毯,看书时可以披着。
入住那天,晏启山和她一起下厨请阿丽和宝珠吃饭。
户型和四合院比起来确实迷你,不过她东西不多,衣服也少而精,挑了些适合约会的晚宴裙和比基尼排在衣帽间一排银色衣架上,角落里垒了三五块沉香木熏着。
宝珠参观完惊讶地问:“姐,你平时的衣服呢?”
阿丽也十分纳闷:“是啊,你总不能天天参加酒会参加晚宴吧?”
“这些就是平时穿的。”傅真如今对待身外之物的态度很寻常,会把以前不敢穿出门的礼服裙,穿到学校去上课,不论价格贵贱,一律随意对待毫不心疼。
这种气定神闲的自信和松弛感令她突飞猛进地变得明艳大方,又美又贵气。
中国有句古话,富贵三代才懂吃穿,五代方知风骨。五代之后,才能教养出真正的贵族。
不少女生艳羡惊叹之余,私下说她是故意攀着晏启山走捷径。
借着讨论哲学,故意当面含沙射影:“人一生中的福份和苦难都是有定量的。好比烧灯油,把灯烧的贼亮贼亮,油很快就会耗尽,要黯淡朴实些才能长久。”
更有甚至,直接嘲讽她是情妇、小三,男人的玩物,空有皮相,内里腐烂。
阿丽听了愤愤不平,骂了好些难听的话。傅真自己反而很坦然,在INS上发了晏启山穿睡衣倚着她家阳台抽烟的低保真视频。
画面模糊,抖动、噪点,男人气韵矜贵,敞着带吻痕的胸膛,转头痴迷地看向DV,“拍什么?要不拍个咱俩的小视频,老了慢慢回味。”
傅真细声细气,情绪稳定,语气倦怠:“不要。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正经编导好吗。”
晏启山笑着伸手拉她,“我这么爱你,你还明知故问?过来受罚。”
傅真穿着极薄的真丝晚礼服,白色牡丹花软绸拖鞋,裸露着细弱的脚踝,因为被迫入境,艳丽的拖地飘带在风中摇曳生情。
仿佛整个世界是灰暗的,而他俩是唯一被光照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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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后,晏启山天天请吃。
傅真开始独自看展听戏,抽雪茄,喝好酒,去五星酒店吃便餐,但是忙起来也能连续几顿茶泡饭配腐乳。
阿丽说她就像鲜花,就像蝴蝶,用最挥霍的方式,消耗着最美的年华。
其实傅真自己也清楚,她的生命好像大火里的一块沉香。但她不在乎,她对阿丽说,“也许每个人命运早有剧本,我们只是完成一遍。”
社会达尔文主义教会她,赢者通吃,弱者活该。
她没有后路可以退。晏启山也是。
到了七月中旬,随着奥运临近,人们渐渐走出灾难的阵痛,而傅真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刚遇到晏启山时,她美得平淡、柔和、清浅、易碎,袒露欲望,像是葛薇龙懵懵懂懂地走出第一炉香,来到现代都会。
遇到晏启山后,她犹如一颗褪去笋衣的春笋,势如破竹地成长。
原本稍显天真的婴儿肥也在病痛和阴霾里消失了。
如今她气定神闲、恣意自我,跳脱规则,完美糅合冬与春冷冽隐秘的气质。单薄的身形像冬天里的一棵树,纯真妖媚的神情像春风解冻后雾气弥漫、幽绿如蓝、波光透亮的湖。
她也并不刻意蛊惑,而是一种很有特色的令人过目难忘,自发耐心阅读品味的美。
晏启山开始会在床上皱眉凶巴巴的边入边叫老婆。
傅真有种清醒的自知。她明白这也许只是情'趣,根本不代表什么,但依然选择相信起码在那一刻他是真心的。
晏启山平时不怎么上网。时隔一周,晏启山给她那条INS视频点了个赞,并转载。
这引来的更多的非议和关注,但她已经赢了。
从那以后,她淡定退出这种无谓纷争,不再参与虚拟社区,也不看新闻,只把互联网当做收发邮件搜索资料的辅助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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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雷雨轰鸣的夜晚,傅真下课后在西直门公寓给洋兰加保鲜剂。
练口语等约会的空挡,她接到电话,晏启山临时在王府井请朋友吃饭,叫她赶紧过去。
她头发用金属抓夹一抓,匆匆换上月光白重磅三醋酸挂脖露背礼服裙、月光白母贝耳坠,月光白探戈鞋,拿腮红扫了扫眼尾脸颊,涂点口红直接出了门。
路过夜市摊时,有年轻女孩兜售Miriam haskell 琉璃珍珠项链耳夹套装。虽然是原材料特别廉价的人造时装珠宝,但看起来真的特别奢华靡丽。
傅真买下了它,以商店橱窗为镜子,认真地戴上。
这一幕刚好落到其他也要去参加饭局的白骨精眼里,傅真不认得她们,但她们知道傅真。
券商女分析师出门在外个个珠光宝气,自认拥有的一切全靠自己奋斗,多少有些傲气,三个人彼此交换眼神,嘲讽地笑笑,并不打算上前打招呼。
饭庄叫京云缦府,墙壁用赭黄真丝做隔音软包,装修得活像乾隆珐琅彩鎏金大花瓶。
傅真拾级而上,站在楼梯口隐约听见包厢里的动静。
里头琵琶淙淙,偶尔夹杂着一些萍水相逢的交谈。但其中有个声音特别娇矜风情:“启山,我刚才看见她了。你说说,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了~”
第43章
真有意思, 刚才不还标榜自己是不靠男人的独立女性么?
傅真上前推开门,反手随意拨了拨垂落腮边的碎发,朝那个细长柳树枝身条儿、雨中蜘蛛兰似的漂亮女人抿嘴一笑,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问这种问题。”
“我没别的意思, 是只是随便问问。”撬墙角失败还被现场抓包总是令人尴尬, 那女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尴尬中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贫瘠。
傅真毫不在意, “没关系,以后直接问我本人吧。”
她这话说的精妙, 大家下意识地停下来看她,以为她有下一步动作。
然而她只是弯弯眼睛,舒展地笑了笑, 自然得像是看见自家来了一群老朋友。
晏启山原本表情阴沉,见傅真脸色立刻变得温柔, 笑着伸手招呼她, “上课累不累?快过来坐下歇会儿。”
傅真走过去坐下,随意拨了拨散落的发丝,笑说:“也没有很累, 就是这里没什么药店, 绕了点路才买到葛根枳椇软胶糖……”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 变魔法似的掏出个小糖罐塞到晏启山手里, “你快吃两颗。”
她自在从容, 噘嘴的样子像求宠的小狗狗, 随便怎样都很明媚讨喜。
晏启山打开往她嘴里塞了两颗, 笑说:“穿高跟鞋走这么远路也不嫌脚疼。”
“当然会疼,但习惯了也没什么。”傅真微微摇摇头, 放空的神情温柔又有距离感。
这令人想起深夜打的归家时,摇下半扇玻璃窗看到的飞雪,灵动飘忽,捉摸不定,清冽,轻卷着寒意纷纷冷欲香,不管喜不喜欢,很难不为她着迷。
圈中早有传闻,晏启山被一北大女生勾得破了功,在人家身上花的钱包个一线女明星都绰绰有余。
引得不少立志攀高枝女人又醋又好奇,到底是多有魅力,引得晏启山这样的顶级贵公子金屋藏娇公开认爱。
如今一见,韵味独特,确实很能蛊惑人心。
这世上好看的人很多,但私下生活中神态、性格、气质、情绪都自带美丽氛围的女生真的少之又少。
两岸三地娱乐明星如云,再大的名头也只是包装大同小异的快消产品,而她是没有同款的艺术品,需要用心阅读。
几个踌躇满志券商女分析师眼神暗淡了下去,表情复杂地低下头,一时间竟不知该妒忌傅真,还是该妒忌晏启山。
晏启山这才勾勾嘴角,不紧不慢地补刀:“都看见了?我家真真不论哪一点都比别人好,”
他一向傲气脱俗,平时最是克己复礼、宽容涵养,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怼人。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季庭宗坐在对面,颇为惊讶地一挑眉,“难怪你一直把她藏着不肯带出来。”
“你现在羡慕也来得及。”晏启山耸肩撇唇爽朗一笑,连头发丝都熠熠生辉。
傅真抿唇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季先生别听他瞎说,其实是我自己前阵子太忙,抽不出时间。”
季庭宗点点头,笑了笑,“那以后不忙了多出来一起吃饭,顺便也把他看紧点。”
傅真突然想到一个传闻,耀莱总裁办那个女秘书,也陪过季庭宗。
季庭宗是金融圈炙手可热的大腕,家里老人正当权,前途一片光明,为人冷酷无情,三十五六年纪,至今没有女友,但床伴多得数不清,而且大部分都是别人的女人。
他们那种人,把女人当玩物互相换着玩是常事。
季庭宗眼神冷锐如鹰,直勾勾的,傅真有些怕他。但这次吃请,主要就是请季庭宗。主要是日常联络交流,然后私三哥募那边也有点事要打招呼。
傅真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应付季庭宗这只美洲豹,以及他带来的莺莺燕燕和随行人员。
饭局散后,那个纠缠过晏启山的券商女分析师,和另一个女的,一起黏到季庭宗身上,问他今晚想怎么玩,看得傅真目瞪口呆。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气闷,“物以类聚,三哥,这就是你的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