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稷南望着报告上给出的这个结论,过了一会儿,就叫赵丹进来,让她把自己最近不太重要的行程都延期,然后给他订一张去芬兰的机票。
他其实不太确定,那两个人还在不在那儿,但既然有了线索,总要去试一试。
不知道是谁把江心媛和程稷南复合的消息透漏给了程元初知道,老爷子把人叫回家里,开门见山地问他,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程稷南笑了笑,反问了句:“爷爷,您觉得呢?”
程元初抬眼打量着他,眉心深蹙。
他现在有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从小被自己教养长大的孙子了。
若说是之前,他还会坚信,程稷南不是那种人,他想什么做什么,自己纵然并不是都支持,但也觉得,程稷男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章法。
齐郁虽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孙媳妇,但是程稷南既然那么坚持,她也并没有什么
非值得他反对的理由,当时齐郁还怀了孩子。
至于和程稷北的那段过去,谁年轻的时候又没有过去呢?况且俩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长,又隔了那么多年,所以,程元初当时是已经默认了齐郁,同意她进门的。
但是谁知道会有后来那么一出。
之前还跪在自己面前,坚持要嫁给程稷南的人,转眼就跟程稷北跑了,这说出去像话吗?
程家的人是任她挑来选去,想跟哪个就跟哪个,想不要谁就不要谁的吗?
她以为她是谁?
程元初一想到齐郁,心底的火儿又起来了。
虽然以他的阅历,也觉得这事儿应该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不代表他不生气。
气自己,更气程稷南,为一个女人而已,至于?
程元初手里的拐杖重重地一敲,指着程稷南道:“我告诉你,不管是齐郁还是江心媛,在我眼里,她们哪一个都不适合你。好人家姑娘多的是,没必要在她们两个之间挑来选去的。”
程稷南却抬起头,粲然一笑,“爷爷,我没有,我选的,从来都只有齐郁一个。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至于江心媛,我是另有别的目的,跟感情无关。”
他虽是在笑,但神色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程元初闻言,却并没有真的放下心来。
“齐郁不行!”
程稷南脸上的笑意一收,缓缓上前一步,站直了身子。
“爷爷,我和她虽然还没领证,但我之前就说过,我此生,非她不娶,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妻子。”
啪地一声,程元初手里的拐杖捶向他的小腿,程元初喘着粗气低吼道:“可她和你弟弟——”
“我知道!”程稷南大声打断他的话,“可我不在乎!爷爷,不妨告诉您,我已经买了机票准备去把她找回来,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齐郁,我是要定了,她也只能跟我在一起。”
程元初被他气得捂着胸口质问道:“你想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亲弟弟反目成仇吗?”
程稷南又笑:“爷爷,这话您应该问程稷北。是他先抢走了我喜欢的人,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呵,到底是谁抢了谁的女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当年做过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不提,是给你留着脸面呢!”
程稷南面不改色,应了一声:“让大家费心了。”
第312章 家法
老爷子被他这副豁出一切也坚持要娶齐郁的念头着实气着了。
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拐杖甩到一边去,从抽屉里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马鞭,握在手里,又指着程稷南,逼问道:“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你非要跟那个女人牵扯不清,非要兄弟反目成仇,我今天非要用家法好好教训你不可!”
程稷南瞥了眼老爷子手里的马鞭。
他小的时候,纵然是再成熟懂事,也有偶尔顽劣的时候。
老爷子对孙子特别严,虽然最疼程稷南,也打过两回。
后来他长大了,就再没挨过打。
上一次也是因为齐郁,老爷子找鞭子没找到,是因为被程佳岁提前藏了起来。
这一回,老爷子有先见之明,特意把鞭子提前准备好,又找了个借口,把程佳岁支了出去。
程稷南不在意地扬了扬眉,“爷爷,是不是您打完了,气也消了,我就可以去把齐郁找回来?”
程元初原本以为,鞭子都亮出来了,他起码会考虑一下的。
谁知道,程稷南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竟然还敢跟他提条件?
老爷子被气得不清,指着他恨声说道:“你有本事,等我抽完你再说,看你是不是还和现在一样,嘴这么硬!”
话落,鞭子带着风声就落在程稷南的背上。
他咬着牙,硬生生地接了,继而又呲了呲牙,竟然笑着,说了声,“一。”
程元初一怔,一瞬间,气儿又被逼得足足的。
“你还敢数数?我让你数!”话落,又是一声鞭响。
程稷南闷哼出声,嘴里仍数了一下,“二!”
“再数!”
……
佣人们听见动静,围在书房外面急得团团转,谁都不敢进去,偏偏那些说得上话的人,眼下一个都不在。
就在这时候,程佳岁办完事回来了,又在门口遇到了带孩子出去玩的程瑶,姑侄两个说笑着进来,刚走到楼梯下,听见楼上传来的动静,俩人的笑容就僵住了。
佣人们一见,都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赶紧把老爷子气得动用家法教训程稷南的事儿说了。
姑侄两个脸色一遍,程瑶嘱咐悠悠自己回房间,别跟过来,就跟在程佳岁的后面,三两步跑上楼,急迫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姑侄俩就傻了眼睛,就见程稷南双手撑在桌面上,勉力不让自己滑倒。
但最让人触目惊心地,还是他背后血糊的一片。
衬衫早已经被鞭子抽地四分五裂,破碎的衣边都被血染红了,就连程元初手里的鞭子,垂下去的时候,都在滴血。
程稷南的脸上全是汗,上半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后背早已疼到麻木,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紧咬着牙,一遍一遍在报数。
“十……”
“十一……”
“妈妈……”
悠悠还是没听话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她想去找程瑶,结果刚走到书房门口,程瑶突然回过味来,退后几步,又飞快地带上门。
门一关,就响起了她的哭声。
程瑶顾不上心疼,和程佳岁上前拦住还要再抽的程元初。
“爸,别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程佳岁紧紧抓住程元初的胳膊,声泪俱下,“难道您忘了,稷南上次被炸弹的碎片伤到,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在医院又是输血,好不容易才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伤才刚养好,您怎么能下这么大重的手?这是要他的命啊……”
程元初闻言一走神,程瑶忙从手里抢过鞭子,藏到自己身后,又去扶程稷南。
汗水滴在眼睛里,连睁开都疼。
他却根本顾不上,冲程元初咧了咧嘴。
“不打了?那我现在,可以去接人了吗?”
眼见程元初脸色阴沉得难看,没等程佳岁和程瑶问一声,紧接着,程稷南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稷南……”
从圣诞老人村回到奥城之后,程稷北的身体更差了。
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东西也吃得很少。
身体的病痛将明明才二十六七岁,正当好年华的人,生生折磨地仿佛六七十岁一般。
齐郁没再去超市打工,整日都守在程稷北身边。
他不难受的时候,她就陪着他聊天,聊上学时候的趣事,或者,她念故事书给他听。
齐郁的声线好听,书上的那些文字,被她娓娓道来,对于程稷北来说,犹如催眠一般,让他在心理上能够缓解病痛,安然入睡。
除了出门采买食物,和西里尔去教堂为程稷北做祷告之外,齐郁几乎再也不出门了。
这一天,齐郁早早地照顾程稷北吃完了早饭,收拾东西就要出门。
程稷北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说起西里尔以前给他买过一家私人面包坊做的面包,刚烤出来的时候特别香,他现在突然很想吃。
他难得有想吃的东西,齐郁心里特别高兴,答应他,做完了祷告就去买。
路上,齐郁同西里尔说起这件事,问他,那家面包坊叫什么名字?在什么位置?
西里尔闻言怔了一下,旋即又微微一笑,对她道:“我陪你去。”
齐郁应了声好。
做祷告的时候,齐郁忽然又转头看向西里尔。
“你发现了吗?他今天的状态真不错,竟然主动跟我要面包吃,你知道吗,他都多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西里尔轻轻叹气,看了看齐郁,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点了点头,说道:“是,这真的是太好了。”
做完祷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西里尔带着齐郁去找那家面包坊,俩人是走着去的。
齐郁心里着急,想坐车去。却被西里尔告知,那家店很偏,很多车不爱载人去。
俩人只能徒步过去。
齐郁忍不住摇头,还笑着打趣说程稷北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他想吃的东西,还得两个人去给他买回来。
西里尔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一路也没怎么搭话。
他说的那家面包坊的确位置很偏,齐郁买完就急匆匆地往回返,还不确定地问西里尔,这个面包真的有程稷北说的那么好吃吗?
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西里尔点头说是。
齐郁也不好说什么,想着每个人口味不同。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急急忙忙赶回去,程稷北却不见了。
第313章 回到他的身边去
齐郁觉得奇怪,程稷北这两天虚弱地连床都下不来,他一个人能跑到哪儿去?
齐郁等了一会儿,仍不见程稷北回来,她坐立难安,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她起身进了程稷北的房间。
他们从国内出来时,没带多少行李,所以程稷北房间里的东西很少,齐郁几乎天天都帮他打扫房间,他的东西,尤其是重要的证件放在哪儿,也都心里有数。
齐郁仔细地找了一圈,果然,衣柜里少了几套衣服,那些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证件也都没了。
而在原本放证件的地方,却夹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钞票。
齐郁粗略地扫了一眼,大概有二十万克朗的样子。
而信封上面则有一行字,上面的笔迹尽管已经努力做到工工整整,却还是能辨认出来,写字的人当时一定连笔都握不住,像刚学会写字不久的小孩子。
【回到他的身边去。】
鼻尖蓦地一酸,她仿佛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手里紧紧攥着信封,连外衣都忘了穿,飞快地跑出了门。
西里尔的家很近,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齐郁就摁响了他家的门铃。
开门的人正是西里尔,齐郁呼哧呼哧地轻喘,把那个信封举到他面前。
话一出口,眼泪也随之掉下来。
“他去哪儿了?你们合起来骗我的吧?什么要吃烤面包,骗我出去那么久,他好找机会远远离开是不是?!”
西里尔一僵,神色也有些凄然。
“抱歉,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骗人!”齐郁红着眼圈怒视他,“他那么信任你,带着我千里迢迢奔赴你,又和你合伙瞒着我,一个人偷偷跑掉,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蠢,很好骗?”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举着信封里的钱继续控诉,“还有,你替我问他,这些钱是什么意思?辛苦费吗?他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吗?我是被他带出来的,要回,也应该是他带我回去!”
齐郁知道自己这么说多少有些任性,但是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就程稷北现在都身体状况,他能去哪儿?万一病倒在路上没人管怎么办?
这个疯子!
西里尔轻叹了一声,摇头:“我很抱歉,我是骗了你。但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我们合伙瞒着你。你早上问我面包的事,我才猜到他要做什么,因为我从来没给他买过什么面包。”
齐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直到确定他真的没有说谎,但是心里反而更难过了。
如果连西里尔都不知道程稷北去了哪里,还有谁能知道?
西里尔叫她神色哀伤,忍不住劝道:“他是我在加州念书时最好的朋友,所以即使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他心底的想法。”
顿了顿,他又叹了一声,“他不想让你亲眼目睹他的离开。他想在每个认识他的人心里,留下的都是他最好时的样子。齐郁,听他的话,回去吧,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这是他的……心愿。”
他说不出“遗愿”这个词,勉强换了个说法,说到最后,语气也忍不住哽咽。
齐郁自己伤心难过就罢了,眼睁睁看着这个一向乐观开朗的北欧小伙子,也跟着眼圈泛红,她心里更是堵地难受,低着头飞快地说了句“打扰了”,转身又跑了回来。
她没穿外衣,来回跑了一圈,站在西里尔家门口说了半天的话,全身早都冻僵了,哆哆嗦嗦地推开门,刚迈进去,忽然听到木质楼梯发出的吱嘎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
程稷北回来了?
她欣喜地抬起头,“程——”
声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站在那儿,脸上刚露出的笑意,连同身体都僵住了。
古老的钟摆悠然摆动,继而发出铛、铛的金属报时声。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斜射进来,洒落在陈旧的胡桃木色木质楼梯上。
随着那道黑色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心脏快速地跳动。
他怎么在这儿?!
男人下了楼梯,又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慢条斯理地摘下了皮手套,随手扔在旁边的桌上,漫不经心的目光粗略地环视了一圈,最终,又定格在她的脸上。
“你们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么,”他嘲讽地一笑,“我的好弟弟呢?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来了,他怎么反倒躲起来了?”
好半晌,齐郁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躲避他的眼神,低声问道:“程稷南……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他笑着,替她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我当然有我的方法。齐郁,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但凡我想,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她望着他森然的笑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绊,险些仰面摔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