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都是同一个母亲的孩子,程稷北却是堂堂正正的程家幺子,而自己,却要谨小慎微,生怕哪一天,不堪的身份不揭穿?
凭什么,程稷北可以活得潇洒恣意,想学医科就学医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就去追求?
而他自己,却要以最严苛的方式,去走程元初为他选择的路?
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一旦拒绝,他也许将会一无所有。
他痛恨自己,痛恨陆令薇,却也少不了痛恨程稷北。
虽然他心里清楚,程稷北是无辜的。
他觉得,程稷北得到的太多了。
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多么不公平?
程稷北生病的那一刻,他又觉得,老天还是公平的。
拥有太多的人,注定还是要失去很多。
在知道齐郁是程稷北的女朋友以后,纵然欣赏这个漂亮又纯粹善良的姑娘,但又不可否认,他确实有动过把她从程稷北身边抢过来的念头。
他这么想了,却也真的这么做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在酒精的驱使下,还是遵从了内心,又或是,他真的想报复程稷北,把他这个好弟弟最珍重的人抢过来。
也许,三者都有。
直到在医院见到病情复发的程稷北之前,程稷南似乎都没认为过,自己做错了。
他错哪儿了?
难道他不配被人喜欢吗?
难道争取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
如果齐郁和程稷北真的有缘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就是想拆,也拆不散的。
但是,当他看到病入膏肓,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的程稷北。
看着他哪怕插着呼吸机,连话都说不出来,见到齐郁时,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劝她回去。
他就知道,他看似赢了,却还是输了。
如果换作是他快要死了躺在那儿,未必会有程稷北这种胸襟。
他甚至都不能做那种把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的设想。
所以,上天还是不公平的,为什么让心地善良,从未有过害别人之心的程稷北遭受这样的下场?
眼看着陆令薇险些哭死过去,程稷南又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生病的是他就好了。
如果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陆令薇一定不会这么难过。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自嘲地一笑。
随即,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脸上就被甩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陆令薇那双哭肿了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指着门口勒令他滚!
“程稷南,你这个冷血的家伙!亲弟弟死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你给我滚,我没生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程稷南神色一黯,瞥了眼同样伤心难过,却还要看顾自己妻子的程佳年一眼。
程佳年虽然觉得陆令薇这话说得太重,不管怎么说,从现在开始,他们只剩下程稷南这一个儿子了,怎么还能让他滚呢?
但是他也只是心里想想,为了照顾陆令薇的情绪,他无法斥责她,只能低声安慰着伤心欲绝的妻子。
同时还要兼顾程稷南的情绪,安抚他,陆令薇是太难过了,口不择言,让他理解。
程稷南冷声一笑。
理解?他为什么要理解?
不是他逼着陆令薇出去和别人偷情的,也不是他求着陆令薇把自己生下来的,凭什么这一切的后果,都要他来承受?
至于他这个挂名父亲程佳年,他太了解了,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程稷北死了,程佳年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还是继承程家未来家业的人,当然惹不得。
第319章 归途
既然陆令薇让他滚,那就滚好了。
他也不想再看这对虚伪的夫妻俩。
程稷南半点没迟疑,从医院出来,就去了齐郁住的地方。
她本来就睡不着,听说了程稷北的事,就更没办法睡了。
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儿,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在寂静的夜里,和手机乍然响起的铃声一样,都让人心惊肉跳。
齐郁觉得再来这么一两次,她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敲门的是程稷南,打电话的也是,目的都是一个,让她开门。
门一开,人就进来了,身上披了一层厚厚的雪,也不知道是在外面站了多久,跟雪人似的。
齐郁转身去拿掸子帮他扫身上的雪。
程稷南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程稷南……”她唤了一声,心道,这个人莫不是冻傻了?
听见她在叫自己,他的眼睫终于动了动,伸手就将她抱在怀里。
他身上的寒气足,直接将她冻得一个哆嗦,但依旧不吭声地忍了,任由他抱着。
继而,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脸流到脖子里。
齐郁一颤,继而想到了什么,伸手环在他身后,紧紧抱住他。
有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够了。
俩人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齐郁有些撑不住,仰头看向他。
“我去放洗澡水,你去去身上的寒气?”
程稷南点了点头,继而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又摇头。
齐郁被他弄懵了,却听他在耳边说:“你最暖和。”
耳朵嗡了一声,她有些怀疑到底是自己想歪了,还是他就是那个意思。
结果也没来得及多想,他忽然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塞到齐郁手里。
“我们回去吧。”
即使不用看,用手摸也能摸地出来,那是装戒指的盒子。
不是他之前亲自帮她戴在手上的钻石戒指,而是一对素圈婚戒,简单大方的款式,只在内部分别刻着他们的姓氏缩写。
“齐郁,我们结婚吧。”
她怔了怔,没想到程稷南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可是——”她刚一开口,程稷南伸手抵在她唇边。
“齐郁,这也是小北的意思。”
听到程稷北的名字,她鼻尖一酸,眼前就晃过他费力地在她手心里写“回”字时的模样。
她轻吸了下鼻子,低头说了句“好”。
程稷南闻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明天就回。”
回稷城之前,齐郁想跟西里尔道个别,毕竟在来奥城的这些日子,受对方不少照顾。
虽然他和程稷北是朋友,但是齐郁也跟着受惠,总不能说走就走了。
西里尔却不在家,家人告诉她,西里尔有事出去了,去哪儿却不知道。
齐郁只好从他家里出来,结果好巧不巧地,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西里尔的车。
他按了喇叭,她才回头,欣喜地一笑,却在看到后排座位上的程佳年和陆令薇夫妇时,笑意一敛。
西里尔刚刚陪他们去办带程稷北的骨灰回国的手续,完事了正要送他们回酒店。
程佳年和陆令薇也看到她了,夫妻俩似乎都装作不认识一般,没有理会齐郁。
她其实也不在意,本来她也不是来找他们的。
齐郁把程稷北的遗愿跟西里尔说了,让他帮忙转达。
她怕如果自己说,他的父母不会同意。
西里尔虽然不知道内情,不过还是答应了。
当晚,齐郁就和程稷南登上回稷城的飞机。
虽然只隔了一个多月而已,但是齐郁和来时的心境明显不一样。
那个时候,她是万般无奈之下狼狈离开,陪在她身边的是程稷北,踏上的是前路未知的旅途。
而这一次,她却是心甘情愿地跟程稷南回家,尽管不知道前方还会有什么磨难,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安定。
程稷北说得对,只要他们背靠着背,去支持对方,就永远都不会倒下去。
齐郁没想到,来机场接人的不光是杨铭,还有章玥。
没等齐郁站稳,章玥就直接冲了过来,“死丫头!一声不吭地就跑掉,你是连朋友都不想要了吗?”
齐郁被她冲撞地险些栽了个跟头,踉跄着回报住她。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章玥翻了个白眼,“你再偷跑一次试试?”
“不敢了,大小姐。”
至于杨铭和程稷南那边,和章玥齐郁俩人这边的气氛全然不一样。
“小北的事,姥爷还不知道。”杨铭说。
程稷南点了点头,“那就别告诉他,老人家上了年纪,承受不住这个。二叔那儿也别透露。”
“明白。”
杨铭神情严肃,又问他,程佳年和陆令薇什么时候回来?
程稷南却嘲讽地一笑,“我觉得这个问题,你直接去问他们更合适。”
闻言,杨铭见状,了然点头:“这是又闹崩了。”
程稷南没再说什么,杨铭心里却也明白。
就他们母子之间那个架势,能相安无事才怪。
章玥数落完了齐郁,又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程稷北的事,我听说了。”
齐郁点点头,两个人都从彼此眼中看懂对方的意思,章玥又扯了些别的轻松话题,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那张嘴几乎就没闲着。
程稷南捏了捏眉心,低声问向开车的杨铭,她一直都这样吗?
杨铭咧嘴一乐,“不好吗?多有意思。”
一提到章玥,杨铭就乐得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笑得傻兮兮的,一点不见平日里精明干练的风范。
程稷南懒得搭理他,转头看向窗外,觉得自己问了个特傻的问题。
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今天算是明白了。
继而,又微微侧头,看向与章玥聊天的齐郁。
这两天,因为程稷北的事儿,大家都挺沉郁的,程稷南就没在她脸上看到过开心的模样。
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儿。
但是章玥也确实有办法,当程稷南在齐郁的脸上看到久违的笑容后,终于认同了杨铭的说法。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挺开心的。
第320章 是自愿的吗?
程稷南和齐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
齐郁似乎还没倒过来时差,坐在餐桌上眼神还有点发愣。
程稷南说吃完饭,要带她去个地方。
齐郁也没问,更没什么胃口,强吃了一些,就被他拉着去衣帽间挑衣服。
齐郁这才有些回过神,见他一脸郑重的神情,问他要去做什么?
程稷南却没理会她的问题,挑了件白色带风琴褶的连衣裙让她换上。
齐郁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照做了。换完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顺手简单化了个淡妆。
然后就穿上大衣,跟着程稷南出了门。
直到看见民政局的大门,齐郁才终于反应过来。
“程稷南……”她呐呐地叫着他的名字。
“嗯?”他看向她。
“来这儿做什么?结婚吗?”她定定地望着他。
程稷南把车停稳,莞尔一笑,“不然难道是离婚吗?那也得先结婚才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齐郁没理会他的调侃,语气有些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却捏住她的手,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你觉得快吗?我倒觉得晚了点,我当初应该在跟你求婚的第二天,就来登记的,不然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轻易跑掉。”
齐郁没再说话,默默跟他下了车,进了民政局,领了号。
前面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他们。
齐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登记需要的证件她都没带齐,程稷南也没说是来做什么的啊。
她刚要开口,却见程稷南眨眼间就从包里拿出了俩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她愣了下,下意识问他:“我的户口本你哪儿弄来的?”
那口吻,就好像他半夜跑去她家里偷来的一样。
程稷南扫了她一眼,淡淡地把证件递过去。
“你母亲给我的。”
他在去奥城接人之前,就去找过许静。
要不是因为程稷北的病情,他们可能早两三天就回来登记了。
齐郁算是明白了,那天他见到自己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模仿许静的口吻,说自己没良心。
果然是丈母娘对这个未来女婿满意到不能再满意,被他三样两语地,就把户口本乖乖奉上。
“我妈就这么把我给卖了?”她低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句话却恰巧被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听见了,正在往电脑里录入信息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狐疑地看了眼程稷南,又看向低头皱眉的齐郁,轻咳了一声。
“这位女士,请问你是自愿和这位先生登记结婚的吗?”
“啊?”齐郁被问得一愣,瞬间感觉到旁边有阴测测的冷风刮过来,她明显颤了颤。
继而,脸色变得飞快,双手紧紧挽住程稷南,头朝他一歪,就乐了。
“当然是啦。”
程稷南脸上的表情这才多云转晴,抬手揽住她的肩。
工作人员见俩人亲密的模样,发觉自己误会了,面露窘迫,飞快地做好登记。
直到齐郁捧着红本本从民政局出来,仍有些不可置信,隔一会儿就打开看一眼上面的照片。
难怪程稷南坚持让她穿这件白色的衬衫裙。
红底白衣,两个人都是,看着都觉得喜庆。
“真的就这么结婚了?”
听到她又嘟囔了一句,程稷南勾住了她的手,回应了一句“是”,想了想又加上,“想反悔吗?来不及了。”
齐郁嗔怪了他一眼,“谁说要反悔了?”
“你。”他回答地干脆。
齐郁被他噎了下,不禁回想,自己真的是那种人吗?
“程稷南,”她唤了他一声,“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本已经挽着她的手,闻言回头看向她,神情却带着明显的不信任,“真的?”
也难怪他不信,这可是个有前科的人。
她下了台阶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唇边一吻。
“真的,除非我——”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她,把那个字彻底堵了回去。
上车之后,齐郁问他,等下要去哪儿?
程稷南说自己订了饭店,但是要先回程氏处理点事情。
惠城的项目出了一点小问题,需要和高层们开会商议一下,因为他去了奥城,有些具体细节林楠也做不了主,要等他回来当面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