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可鉴,她从小到大都没跑地这么快过。
如同身后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她头也不敢回,只顾拼命地往前跑,只想躲开那里,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撞到了人,崴了脚,她也不管不顾,最后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程稷南刚接起电话,那边就挂断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起身走出去,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周牧见他神色有异,问了句出了什么事儿。
他摇头只说没事儿,握着手机回拨了过去。
却不论拨多少遍,始终无人接听。
齐郁从来没这么狼狈过,镜子的里她,发型乱了,耳钉也丢了一个。
脚腕更是钻心地疼。
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涔涔而下。
她都跑出这么远了,为什么好像还能听到他说的那句话?
一个小玩意儿。
十万块。
呵。
她无声而笑。
笑着笑着,眼泪也流出来了。
在程稷南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他花钱取乐的玩意儿,高兴的时候就逗两下,不喜欢了就踢一边。
不是早就有这种觉悟吗?
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还会让她这么难受?
都怪他对自己太好了,说两句好听的,为她做了一点点事儿,就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齐郁,你清醒一点!
她打开水龙头,想用冷水狠狠浇醒自己。
却一眼瞥见镜子里妆容精致的那张脸。
整理好发型,剩了一只的耳钉也取了下来,又仔细补了妆。
深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神伤,秦氏还等着她撑下去呢。
因为崴到脚,齐郁一步步走得很慢,回到包间,啪地把门关在身后,无视徐亮已经趴在桌上,快不行了,直接看向喝了酒更加不掩饰眼底欲望的路鑫。
“酒先不喝了,路总想怎么谈?”
路鑫怔愣了下,看着齐郁,总觉得她和刚才哪里不一样了,话硬,但是人显得更软了,挠得他的心更痒了,双手一摊,笑道:“齐总看起来没什么诚意呀,这让我怎么谈?”
齐郁笑了笑:“我们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路总应该知道,秦氏现在也只剩下诚意了。路总肯给徐总面子来见我们,就没有让您扫兴的道理。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去平常路总最喜欢的地方,所有消费我来买单,保管路总尽兴。”
路鑫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搁在膝盖上的手一下下敲着,慢悠悠地反问:“如果我说,想要齐总陪我尽兴呢?”
齐郁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路总非要让秦氏这最后一点诚意也没有了吗?就不怕回去和徐总不好交代?”
酒意上头的路鑫根本无惧她话里的警告,打定主意不能让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我知道你们秦氏的处境,要不是裴家,你们早撑不下去了。不过裴家现在麻烦一大堆,可顾不上你呢。听我一句劝,和谁睡不是睡呢,把我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
第55章 硬茬儿
齐郁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该抬的人也都抬出来了,他也知道她和裴家的关系,还不肯放过她?
精虫上脑的男人,谁给他的自信啊,连裴家都不放在眼里?
齐郁强忍着心底的恶心,笑着点了点头:“路总说的没错,以秦氏现在的处境,和谁睡不是睡呢?”
路鑫见她这么上道儿,顿时笑得心花怒放,身上像有虫子爬似的,凑过去就想去拉齐郁的手。
却见她嚯地站起来,顺手抄起一支空酒瓶朝着桌边一砸。
哗啦一声,瓶底就碎了,玻璃飞溅,路鑫躲闪不及,脸上也划出一道血痕。
路鑫立时就怒了,站起来指着她骂道:“臭婊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齐郁听了直乐,嘲讽地看向他:“不要脸?我们带着诚意来跟你谈生意,你却要睡我?你这叫给我脸吗?咱俩到底是谁更不要脸?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碰我一下,咱们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个横着出去,是我,还是你?你选一个。”
路鑫没料到看起来又娇又软的女人,说话却能这么硬气。
之前徐磊把项目交给他的时候,也没说和她是什么关系,路鑫倒是找人打听了一下,知道齐郁是为了秦氏才跟了裴然的。
裴然是什么人?三天两头换女人的二世祖,说是家里给订下的,却也没听说对这位有多上心。
路鑫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今日见了人,禁不住眼前一亮,难怪能和徐家和裴家都扯上关系呢。
漂亮又柔弱的女人,谁不想欺负一下。
谁想到,却是个硬茬儿。
就在路鑫犹豫的当口,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瞥见站在外面的那道身影,齐郁眼神一缩,抿着唇,装作没看见。
程稷南倚着门,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一幕。
“挺热闹啊。”
路鑫立马堆起一张笑脸:“呦,这不是程少吗?您这么忙也过来玩?”
他凑过去,谄媚地掏出打火机递火。
程稷南微微偏头没让他点烟,下巴朝齐郁一抬:“这玩法儿没见过,好玩吗?”
路鑫略怔,没顾上思量,赔笑打哈哈:“小姑娘不懂事,闹脾气呢,不劳程少费心,您忙、您忙。”
他躬着腰,眼珠子骨碌乱转,打定主意先把这位大佛请走。
程稷南低头点着了烟,抽了一口,夹着烟的那只手在他肩上敲了敲:“不懂事,慢慢教,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找人教你。”
路鑫的一个“不”字还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忽然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齐郁举着酒瓶的手早就酸了,一直在硬撑着,程稷南的动作太快,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酒瓶就已经被夺了过去,直接抵在路鑫脖间的动脉上。
“程少,我、我没得罪您啊……”他惶恐地瞪大了眼睛,一动都不敢动。
程稷南依旧在笑,眼神却冷地吓人,手里夹着的烟直接摁在他的脸上。
路鑫被烫地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又不敢动,硬生生尿了裤子。
“你是没得罪我,”他扔了酒瓶,慢悠悠地站起身,“可你得罪我的女人,就是这个下场。”
他转身看向齐郁,头微微一偏,示意她跟自己走。
齐郁却像没看到似的,转而去扶趴在桌上醉倒的徐亮。
程稷南皱着眉过去拉她,这才发现她的手还在流血,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被酒瓶扎破的。
“我安排人送他回去,你现在必须去医院。”
齐郁扶着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程稷南的眉头皱地更紧了,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齐郁拗不过,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进车里。
一路上,两个人心情都不好,谁都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异常压抑,齐郁的头抵在窗户上,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只觉困意来袭。
紧接着,没受伤的那只手就被攥住。
她听到他说:“别睡,马上就到了。”
急诊室今晚难得空闲,没什么人,谭冰在值班室看了会儿书,有些困,拿起杯子刚想去泡杯咖啡提提神,小护士就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谭医生,有急诊,疑似脚踝扭伤,右手也被利器割伤。”
谭冰放下杯子,跟着护士往候诊室走。
候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坐着个男人,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四目相对,谭冰不禁放慢了脚步,眉头紧蹙,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程稷南的神情倒没怎么变,淡淡地一笑:“她在里面等着你呢。”
不好的预感在谭冰看到里面坐着的齐郁时,变成现实。
他强压着火帮她做检查,手划破的地方需要消毒止血,把崩进去的碎玻璃渣取出来,还要打一针破伤风。
扭到的脚踝还要去拍片子。
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一直强忍着没哭的齐郁,在护士帮她用镊子一点一点夹取玻璃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疼地直缩手。
为了尽快把残渣取出来,谭冰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末了,齐郁望着被纱布缠好的手,喃喃地念叨着:“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谭冰本来挺心疼的,听到她这么说,强压下去的火又蹿了出来,话就有点冲:“你砸酒瓶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
齐郁心虚,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当时那种情况,她不这么做,还能怎样,乖乖等着被对方欺负?
见她不吭声,低垂着脸坐在那儿,谭冰自觉刚才的话说重了。
以齐郁的性格,当时的情况一定特别紧急,她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她受了委屈,自己不安慰她就算了,还凶她?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歉意的解释道。
齐郁摇头:“我知道,你也是为我担心。不过我也不后悔,再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而且我这次有经验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让自己受伤。”
说到最后,她竟然还笑了出来。
谭冰一脸无奈:“你当是什么好事吗?还想有下次?”
齐郁微微吐了下舌尖。
程稷南去取完片子回来,就看见俩人坐在那儿闲聊的一幕。
他原以为齐郁整晚一直没搭理自己,是被那个王八蛋给吓到了,结果看到她和谭冰有说有笑的模样,才明白她在生他的气。
第56章 瘸腿儿猫
齐郁在看到程稷南过来的时候,就不说话了。
谭冰又叮嘱了齐郁一些受伤后的注意事项,才扶着她坐进副驾驶。
程稷南笑了一声:“谭医生是不是对每个病人都这么体贴入微?”
谭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淡淡地说了句:“我关心我妹妹,你有意见?”
程稷南不置可否,车开出很远,依然能从倒车镜里瞥见谭冰站在原地。
他无声而笑。
挂名妹妹而已,又不是真的血亲,还真当自己看不出他的心思?
也只有齐郁,傻乎乎地把谭冰当哥哥。
他侧头瞥了一眼,发现齐郁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折腾了半夜,她先是受惊又是受伤,应该是撑到极限了。
车本来已经开往御江苑的方向,他突然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开回了自己家。
齐郁睡得很沉,停车的时候依然没醒,程稷南下车绕到副驾驶,小心翼翼地解开安全带,将她从车上抱下来。
进门,把人放到床上,程稷南进了浴室洗澡,刚关上门,齐郁就睁开了眼睛。
她在停车场的时候就已经醒了,知道程稷南把自己带回了他家。
她不想,但是有用吗?
手上、脚上都是伤,她还能甩开他,自己走回去不成?
活着已经够苦的了,没必要为难自己。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就已经想通这点。
一路上装睡,只是不想面对程稷南而已。
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忍不住想起他说的那句话。
她不知道在那间房里还有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
但是机缘巧合之下,让她听到,也挺好。
清醒地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会想入非非,就不会深陷其中。
假如有一天他厌弃了自己,一拍两散,互不拖欠,多潇洒。
她想得入了神,突然就听到一声“醒了?”
想再闭上眼睛装睡已经晚了,眨巴了两下眼睛,装作刚睡醒后的茫然。
“这是哪儿?”
程稷南掀眸瞥了她一眼,嗯,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忍着笑走过来,双手撑在床沿上俯身打量她。
“我家,又不是没来过,年纪不大,记性不太好啊。”
他的头发没完全干透,还有些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味,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挺括的衬衫西裤变成了真丝睡衣。
果然世家贵公子无论穿什么,气场都那么足,单这份气质,和她就是天差地别。
就是这张嘴,有时候挺讨人厌的。
她重新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他。
程稷南也闭了嘴,却改成动手,上来就开始解她的衣扣。
齐郁一惊,嚯地睁开眼,想要推开他,却忘了右手有伤。
她疼地直皱眉。
程稷南却不管不顾,三两下脱掉了她的衣服。
“你就不能等我伤好了再做吗?”
她气地双眼泛红。
“难道你想穿着衣服洗澡?”
齐郁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嘴角绷直了,硬邦邦地回道:“不想。”
“你以为我刚才想做什么?”他瞧着她那副样子感觉好笑,嘴角弯了弯,继而伸手点了她额头一下,“年纪不大,脑袋里都是什么肮脏的思想?”
齐郁无力地直翻白眼,她算领教到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说她思想肮脏,也不扪心自问,都是谁给她洗脑灌输的?
“谭冰让我注意伤口千万不能沾到水,否则会感染……”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个澡也不是非洗不可。
虽然她也很难受,一想到那个王八蛋露骨的眼神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她就恶心地想吐。
可她更担心伤口感染,那就麻烦了。
程稷南准备工作做得很足,把她的手和脚都用防水的袋子仔细地包裹好,这才把她抱进浴缸里。
齐郁擎着一只手和一只脚,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靠在里面。
闭着眼睛,享受程大少爷的专属服务。
好几次,她都想睁开眼睛问他一句:“是不是对每一个小玩意儿都这么用心?”
最后还是忍住了。
洗到一半齐郁就睡着了,程稷南只好匆匆结束,裹上他的浴袍把人抱回床上。
今晚的行程如此丰富多彩,程稷南也困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郁睡得好好地,突然惊叫了一声,双手双脚也紧张地乱踢乱蹬。
程稷南听见声音就醒了,打开台灯,就看见她紧紧缩在被子里,眼泪簌簌而下,浑身都在发颤。
他叫了声她的名字,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搂在怀里,像哄小孩睡觉一般,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
她望着他的眼神从警惕化为茫然,最后轻轻眨了下,又阖上眼睛,睡着了。
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他伸手拭去,眉宇间划过一抹阴狠。
看来,那个家伙得到的教训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