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真磕破了,你可别心疼,回头再给我穿小鞋儿。”
周牧打趣了一句,转头就让人带齐郁过来。
齐郁在见到周牧之前,结合着那次见过的周放,大致也猜想了下对方会是个什么样儿的。
结果等见到了,却发现和她想象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实在无法将眼前那个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手里盘着一串佛珠,慈眉善目的男人,同那个挑染了头发,戴着耳钉,举手投足都嚣张跋扈的周放联系到一起。
他甚至还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
齐郁绕到椅子前面,坐下的时候,不经意地瞥见几米之外的地方,竖着一面山水画的屏风。
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一股怪异感。
好端端的房间,被屏风分割而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屏风的那一侧,还有人。
“齐小姐突然来找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儿?”
周牧见她频频侧目去瞧那面屏风,低着头隐去嘴角边的笑意,引她看向自己。
齐郁迟疑了下,想起路上来时组织好的说辞。
“上一次的事儿,多亏了周先生给压了下来,没传出去,我来跟您说声谢谢。”
齐郁并不知道程稷南和周牧的关系,虽然以程稷南的手腕,想压下这事儿不难,但周牧既然是这里的负责人,没有他的默许,想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周牧点了点头:“所以齐小姐所谓的谢我,就是让人把我弟打成植物人?”
齐郁一滞,心虚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亏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意外了下,以为这个周牧比之他弟弟,要正常地多了,应该好沟通些。
熟料,一开口却被他损个干净利落。
齐郁低垂了头,小声道:“那是意外,是错手……我哥是怕他伤我,情急之下才——”
周牧挥手打断她的话。
“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不需要重复一遍。齐小姐,你不如直接了当地说清楚,你找我做什么?替你哥求情么?”
齐郁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是。请问周家究竟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哥?钱可以吗?需要多少?”
闻言,周牧敛去笑意,神色瞬间变得严肃又犀利,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二郎腿。
“你觉得,我们周家缺你那点钱?呵,那换我来问问你,在你心里,你哥这条命,值多少钱?报个数我听听。”
齐郁被他质问地说不出话来,强撑着的镇定在这一刻一点点破防。
“周先生,是我刚才失言了。因为你家里人一直放话说,要一命抵一命。我很害怕,我哥他是无辜的,他全都是为了我,都是我害地你弟弟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程稷南隔着屏风看过去。
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消瘦不少,昨晚他抱着她的时候,还被她的骨头硌了下。
眼下,她还穿了一条长长的黑色连衣裙,显得人更瘦了,就跟薄薄的纸片似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齐郁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不觉流出来的眼泪,暗暗攥紧了手心,抬起红肿着的一双眼看向周牧,微微发颤的声音却透着几分坚定。
“站在周家的立场,我也能理解,换谁都不能接受亲人被打成植物人,你们要一命抵一命,没问题。但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就用我的命去换,请你们放过我哥。”
杯子落在桌上的声音落进周牧的耳朵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屏风。
如若不是齐郁此时此刻,沉浸在自己一心一意想要替谭冰去死的一腔孤勇里,
可能也会留意到刚才的动静。
周牧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程稷南走出来,或者出声阻止。
他只能转过头,把手里把玩的佛珠放到桌子上,指尖在桌沿敲了敲。
“这串佛珠,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他说,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才十万块。十万块钱对我对他,都不算什么。但我既然戴了这个,手上就不能沾血。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周家也说了不算。我们周家虽然是做见不得光的生意起家的,但现在是什么年月?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你,我,都得听上面的。”
齐郁的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上,总觉得他说的那句话有些耳熟,但眼下她没心思琢磨什么佛珠不佛珠的,满脑子都是他最后说的那几句。
所以,兜兜转转,她还是救不了谭冰吗?
只能听天由命?
“听我一句劝,”周牧又笑了笑,好心提醒道:“真想救人,求谁都没用,不如找个厉害点的律师,也许能少判几年。”
齐郁苦笑,这个道理她知道,可是,要她去哪儿找这样的律师呢?
不知道是想开了,还是认命了,她神色淡淡地说道:“谢谢周先生,我明白了。”
虽然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但周牧一没难为自己,二还好心好意地给她出主意。
自然是要谢的。
似乎认为自己道谢的态度不够诚恳,她又鞠了一躬,转身刚要走,周牧却叫住了她。
齐郁回过头,只见对方神色一变,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你哥的问题说清楚了,现在轮到你了。”
第69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齐郁忐忑地望着周牧。
这个男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干练又和气,样貌虽说不是帅哥级别的,但五官端正,气质也好。
看上去和普通的商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他的衣着打扮,还少了几分铜臭气。
结果几句话聊下来,发现对方看似好说话的外表下,算计地明明白白,字字句句都在理,让你挑不出毛病。又什么都替你考虑周全了,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你好像还盛了他的情。
齐郁忍不住皱眉。
这个周牧,和他那个草包弟弟真是亲兄弟吗?
不过这世上,亲兄弟却大相径庭的也不是没有,她又不是没见过。
周牧招手叫来人,在他面前的桌上依次倒满了十杯酒。
齐郁猜到了他要做什么,眉头愈发拧紧。
“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我弟想要请齐小姐喝杯酒,你不肯。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把这十杯酒喝了,和这事儿就算择干净了,我跟家里有个交代,日后谁要是提起这茬儿,想为难齐小姐,我也有话说。”
齐郁默默望着周牧面前摆好的酒杯,忍不住失笑:“把这些酒喝完,我还有命走出这个门口吗?”
周牧也笑:“齐小姐别担心,这儿旁边就是医院,我们这种生意,几乎天天都有三更半夜送医院的,那儿的医生我都熟。”
面对这种又给病又给药的人,齐郁还能说什么?
胳膊都拧不过大腿,何况她这种柴火棍似的小细胳膊,和人家那大象一般的粗腿。
她眼眸一沉,咬了咬牙:“希望周先生说话算话。”
周牧弯了弯眼睛:“我这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唯独这点,承诺别人的事儿,一定说到做到。”
他话音刚落,齐郁就端起第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咣地一声,空杯子放回桌上。
周牧眼底的笑意更甚:“漂亮,继续。”
齐郁又端起第二杯。
她去端第三杯的时候,手就明显拿不稳了。
眼前的周牧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最后又变成了三个人。
等到她去端第五杯的时候,人已经趴在了桌上,天旋地转,心脏砰砰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去够面前的酒。
却怎么也够不到。
倒是周牧,微微倾身,将酒杯递到她手里。
齐郁撑着桌沿抬起头,一双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继而又呵呵地笑起来。
“谢谢。”
举杯又递到唇边。
程稷南隔着屏风看见这一幕,不由地攥紧了手。
没等他起身走出来,章玥和徐磊就找过来了。
门外的人拦住他们,章玥一眼瞧见坐在地毯上,半个身子都倒在桌上的齐郁,登时血就冲到了脑门,一把推开拦着自己的人,跑到她面前蹲下来。
章玥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还要去够桌上的酒杯。
章玥的眼睛都红了,扭头看向周牧。
“周先生,你一个大男人不带这么欺负女人吧?弄出人命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牧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又没逼她喝,她自己要喝的,我有什么法子?”
章玥看了看齐郁,又扫了一眼桌上剩余的酒杯,慢慢站起身。
“我替她喝,可以吗?”
“啧,”周牧指了指齐郁,说道,“刚才她要替她哥去死,现在你又要替她喝酒。这玩意儿有这么替的吗?那我替你老公娶你行不行?”
这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章玥瞬间瞪圆了眼睛,要不是考虑到齐郁,她显些就要一脚踹上去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他妈的整个儿一流氓。
一想到周家是靠什么起家的,章玥很想骂他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程稷南从屏风后绕出来,“差不多行了,让他们走吧。”
章玥没料到这里还有一个人,再一看清他的模样,就愣住了。
都不用问,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也同时反应过来,他和这个周牧原来是一伙的,齐郁又被他们联手耍着玩了。
章玥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周牧尚且要顾忌几分,但面对程稷南,她才不怕呢。
“程稷南,你少装模作样了,你可以不帮忙,她够惨的了,你但凡是个人,都别这么作贱她。”
章玥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扶起齐郁就往外走,又瞪了一眼杵在门外的徐磊。
“看着干什么?帮我搭把手啊!”
徐磊一脸不情不愿,到另一边扶着人。
一出会所,齐郁就呕了口血出来,手紧紧捂着心口,脸色白地跟纸一样。
章玥赶紧让徐磊开车去医院。
坐进车里,徐磊嫌弃地瞥了眼后座上,枕着章玥大腿的齐郁,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
章玥心里正烦着,架不住车里安静,这一句牢骚就让她听见了,皱着眉头命令道:“开好你的车,少说废话。”
前面正好红灯堵车,徐磊点了支烟,抽了一口,又忍不住抱怨起来:“我说,你这个朋友怎么事儿这么多啊?你瞧瞧,她招惹的那都什么人?我也是为你好,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章玥低头看了眼齐郁,见她迷迷糊糊地哼哼难受,根本听不到徐磊说的话。
才微微放了心,再看徐磊的眼神里就添了几分嫌弃。
“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怕得罪周家和程家吗?周牧说那句话的时候,你站在门外连个屁都不敢放,徐磊,你也算个男人?”
话一撂,徐磊也激了,猛地一拍方向盘,车喇叭都震响了。
“章玥,你别是看上那个周牧了吧?然后就哪儿哪儿看我都不顺眼,你想跟人家就直说,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你要真能搭上他,托你的福,我在稷城也能横着走了!”
齐郁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
章玥轻声哄了她一句,又抬头看向徐磊,压低了声音骂道:“好啊,你既然这么想当王八,我成全你,开门。我要下车。”
话落,车锁就开了。
章玥费力地扶着齐郁从车上下来,这时候,绿灯也亮了,徐磊一踩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70章 牵挂的事
“王八蛋!”
章玥骂了一句,扶着齐郁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辆出租车,快撑不住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一辆黑色宾利在夜色中徐徐开过来。
车窗落下一半,程稷南说了句:“上车。”
章玥这个人,脾气大,主意也大,纵使再看他不顺眼,也知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时候,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扶着齐郁坐了上去。
这一折腾,齐郁更难受了,蜷成个虾米似的缩在后排座位上。
章玥抱着她,除了安抚几句“医院就快到了”之外,别无他法。
周牧倒是没说错,会所离医院确实近,程稷南上次还载着齐郁来过,可以说熟门熟路。
车一停,章玥就要扶齐郁下来,程稷南的动作比她快,直接打开车门,将人抱了起来,疾步往电梯间走。
章玥愣了一下,旋即快步跟上去。
检查的结果和章玥预料的差不多,急性胃出血,以及营养不良。
好在都是轻度的。
章玥办好住院手续回到病房,看到程稷南坐在病床边上,齐郁昏睡过去,脸色惨白,刚才呕血的时候没有擦干净,嘴角边还泛着血丝。
程稷南用湿巾帮她擦干净。
章玥轻哼了一声,对上他的视线也丝毫没有惧色。
“早干嘛去了,把人逼成这样又跑来装深情,演给谁看?”
程稷南没理她,湿巾攥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我安排了个护工,要明天早上过来,今晚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难道要麻烦你吗?”章玥又呛了他一句。
程稷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刚走到门口,昏睡中的人突然皱紧了眉,嗫嚅了一句什么。
程稷南距离远,没听清,俯身再去听,齐郁却再没开口。
他蹙着眉问章玥,齐郁刚刚说了什么?
章玥当时也没留意,闻言,就“哦”了一声,说:“她在叫,程稷北。”
程稷南沉着脸从医院出来,上了车,点了一支烟,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倦怠。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燃烧殆尽的烟头险些烫到手,他才掐灭了烟,拿出手机翻到杨铭的电话。
“在哪儿呢?”
电话的那边似乎有些喧嚣,过了会儿才有人回道:“当然是在海边看美女了,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空虚寂寞冷啊?你女朋友没陪你吗?哦,我忘了,该死的,她现在应该没工夫。喂,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过来一起玩啊?我告诉你,今儿晚上我们有个海边篝火派对,美食、美景,最重要的还有泳装美女。”
程稷南揉了揉眉心。
他不愿意搭理这家伙最大的原因就是,话太多。
只要开了口就跟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
“我对你的派对没兴趣,你的假期该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假期永远不会结束,只有暂停,”虽然这么说,杨铭还是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放心,我订了机票的,会在中秋节家宴开始之前,准时敲响大门。”
“不行,我等不到那个时候,”程稷南蹙了蹙眉,“有个事儿需要你,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我要你准时出现在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