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微愣,拿过来抖落,宽大的布料展开,伴随着熟悉的清苦味道。
她倒吸一口凉气。
好像是梁遇臣的西服。
可……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在自己这里?
舒云心里惊了一瞬,是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忽地,她手机震动,是微信电话。
她没开漫游,但连着酒店的网络,还是能用微信的。
她走去床边拿手机,果然是梁遇臣。
舒云呼吸一滞,慢半拍地拿起,摁了接听键。
手机放去耳边,一开始的几秒,没有人说话。
电流在听筒里穿梭,她心一下子悬起来,“……梁、梁总。”
“醒了?”他语气寻常。
“嗯……”
“醒了就下来吃饭。酒店早餐只供应到十点。”
舒云微愣,赶忙说:“好的,我这就下来。那个……”
她还想说什么,但那边已经挂掉了电话。
“……”舒云看着结束的通话,很是无辜,小声道,“什么嘛,挂这么快。”
手机屏幕回到微信页面,她瞧见梁遇臣的对话条上还有消息红点,赶忙点开——
梁遇臣:【对方已取消】
梁遇臣:【对方已取消】
梁遇臣:【对方已取消】
梁遇臣:【通话时长 00:17】
从八点开始每隔半小时来一通电话,足足打到九点半……
舒云面颊抽搐一下,只觉惊悚,这是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自己今早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会议?
她苦恼地哀嚎一声,抱住脑袋打退堂鼓,但也只停滞了几秒,又飞速支棱起来开始化妆换衣服。
九点四十,她准时到达酒店餐厅。
这家酒店的视野很好,一长条的落地窗,将早晨的维多利亚港尽收眼底。
舒云报了房间号后走进去,一眼就瞧见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梁遇臣坐在窗边,只穿了件基础款的白衬衣,正望着外头的粼粼海面,日光洒在他身上,晕染出一层莹白光边。
舒云心蓦地颤了颤,不知是身体里哪根弦被拨动,可一瞬之后,这种错觉又无处可寻。
梁遇臣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看向她,他声色不动,等她过来。
舒云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只与他对视一瞬便挪开视线,提起脚步小跑过去。
“梁总。”她在他对面坐下,冲他扬起一个笑脸。
梁遇臣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点了下头,安静随意地坐着,没有说话。
舒云两手攥在一起,她其实有很多事情想问,但往他面前一坐又不知该怎么说。
她对上他目光,又朝他抿唇一笑缓解尴尬。
梁遇臣开口:“不先去拿点吃的?”他看眼腕表,“不吃一会儿收餐了。”
“噢,好。”她肚子确实饿得咕咕叫,听话地起身去拿早餐,但刚走出几步,便感知到自己脑后似乎有道灼人的视线。
她半信半疑地回头,梁遇臣依旧好整以暇,平静地喝着水。
应该是错觉。舒云不疑有他,端了碟子去拿菜。
这个点酒店供应的食物已经不多了,她就拿了面包片和煎蛋,外加一碟水果酸奶,重新坐回梁遇臣对面。
他正在接电话,估计是香港这边工作上的事。
舒云拿着勺子舀酸奶里的草莓蓝莓和碧根果,一边听一边偷看,一边还不忘啃面包。
他没去华勤,难道是在这里等了自己一早上吗?
舒云心里打着鼓,可……她面子应该没有这么大吧?
梁遇臣清沉的声线传过来:“我十点半来一趟,让他们在会议室等我。”
他正说着,视线从窗外转回,瞧见她竖着耳朵偷听的模样。
两人视线一碰,舒云微窘,埋头继续吃东西。
“你们再核实一遍,一会儿给我答复。”他说着,从手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舒云微愣,不懂为什么突然给纸,但还是接过。
过了两秒,她拿起一旁的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瞅了瞅,嘴唇边沾了不少细碎的面包屑,跟个花猫似的。
她脸热了热,赶紧擦干净,在他放下手机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空气又安静下来,舒云搅着碗里的酸奶,有些如坐针毡。
她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浅浅试探:“梁总,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梁遇臣抬眸:“不然?”
舒云卡壳一瞬,她完全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如果只是单纯喝醉睡着了都好说,可万一自己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她垂下脑袋莫名不敢对视他:“那个,梁总,我昨天不该喝那么多的,我也没想到会喝断片……”
她停顿着问:“我应该,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吧?”声音轻缓得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梁遇臣喝了口水,反问:“什么叫很过分的事?”
这话把舒云绕进去了,她本来是想通过他的回答来排除这个可能性,不想又被他问回来。
“呃,比如,骂领导、打领导……或者,吐领导身上?”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抬头去观察男人的面色。
梁遇臣手里捏着玻璃杯,他一言不发,只是拿清黑的眸子看着她,那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看得她心里发毛。
几秒后,他放下杯子看向窗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舒云欲哭无泪,她不会真的喝醉了在骂他吧?
她脸有些红,赶紧坐直,眼睛追着他:“如果我说了任何不好的话或者做了任何不好的事,我给你道歉……”
窗外浅滩上的浪花一阵一阵,离得很远,听不见声音,只看见海水碎钻一般反射着阳光。
梁遇臣盯着瞧了会儿,转回视线,对上她战战兢兢的目光。
她眼睛也像碎钻,抿着嘴唇,一眨不眨看着自己,仿佛一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他看着她,却想起她昨晚,放纵地、娇蛮地,搂着自己来回蹭的样子。那种心都要化了的感觉。
良久,他平淡开口:“你还没那么大胆子。”他学着她的话,缓缓说,“你也没有打领导、骂领导,和吐领导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舒云看着他,彻底松了口气,“平平安安就好。”
梁遇臣目光锁着她,忽而凉笑一声,意味不明。
舒云安定下去的心又发毛起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又不太敢问。
十点,她吃完早餐上楼拿了电脑和背包,两人一块去华勤。
一路无话,梁遇臣坐在车里,手指抵着下颌,留给她一个喜怒难辨的侧影。
舒云两手抠着指甲,心里惴惴。
等电梯的时候,不少员工认给他打招呼。
而他手插在兜里,面色寡淡。
舒云呼吸收紧,也感知他气压有些低了。
电梯门开,梁遇臣提步进去。
她赶紧后脚跟上,努力降低存在感地站去另一边,生怕哪里惹到他。
梁遇臣抬眼瞧了瞧两人中间的楚汉河界,而她仰着脑袋装作在看墙壁上的广告牌。
终于,电梯快到的时候,他出声:“舒云。”
“嗯?”她心脏一激,瞬间回头。
他些微安静:“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她搓了搓手,一头雾水,却又绞尽脑汁,随后她眼睛一亮,“我记得!”
她献宝似的:“我记得你给我夹了点心!确实很好吃!”
梁遇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神色却越发冷漠,他什么都没说。
电梯门开,他径直迈步出去了。
舒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落了下去,她垂着脑袋,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可……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呀?
第24章 积雨云
[当爱一路降临, 你是我最梦幻的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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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臣进办公室前,终究回头看了她一眼。
给她在外面秘书办公区指了个地方,算作她的临时工位。
而后, 他头也不回, 阖上了门。
舒云耷拉着头坐去他指定的地方,拿出电脑开始补昨天的会议记录。
敲下几个字,心里郁闷极了。
他不是都说了, 她昨天没打他、没骂他、也没吐他身上, 怎么还给自己甩脸色。
舒云拿笔戳着自己的记事本泄愤, 她哗啦啦翻到属于梁遇臣的那一页,在那张蓝色便利贴边干净利落地写了三个字。
——小气鬼。
仍觉不解气,后面还换红笔描了三个加粗的感叹号。
哼, 小气死你算了!
忽地,前面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梁遇臣从里出来, 他衬衫外已经套了西装, 目光往秘书区扫了一眼, 周边人齐刷刷站起, 端上电脑跟过去。
舒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梁遇臣再次蹙眉,目光寻过来的时候, 她才赶紧揣上电脑和记事本, 灰溜溜追上去。
她抱歉地冲他眨了眨眼。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大会议室,里面西装革履十几号人, 已经在激烈讨论着什么了。
舒云下意识看了看时间, 正好十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好强的时间把控能力。她一边坐去墙边, 一边在心里想。
梁遇臣解开西装扣,在主位坐下,颔了颔首:“各位好,开始吧。”
这次的会议似乎更加正式,昨天还有点圆桌交流会的感觉,今天则是规规矩矩的高层例会。
不过好在是普通话,舒云打开word开始写会议记录,庆幸终于能听懂了。
这次是关于华勤新一年的战略转型方案会。
在几位总监合伙人陆续讲完预设的新兴板块后,没人出声,梁遇臣垂眸翻着文件,瞧不出情绪。
偌大的会议室里阒寂无声。
终于,梁遇臣开口,声音还算平和:“华勤近年一直在走转型路线,但不是开辟了新板块就叫做转型成功。”
他拿过翻页笔,直接翻回前面PPT的预估模型页面:“各位选择的这些业务给华勤带来的效益能超过10%吗?不论是内地还是港股,既然有精力接纳高风险低收入的项目,为什么不去挖掘潜在的高质量客户?”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交换,今日的梁总似乎格外严厉。
大家默不作声,也不太服气,毕竟能上这个会议桌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可偏偏年纪最轻的,是坐在主位的梁遇臣。
又安静片刻,那些人似乎从目光里选出了一位代表:“那梁总认为后续该怎么做?”
这话绵里藏针,舒云眉心一跳,她目光从PPT转去梁遇臣身上,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
而梁遇臣只是直视着提问人的眼睛,“我建议辞掉那些无意义的、高风险低收入的客户。就从今年港股开始。”他说,“项目数量和市场份额确实重要,但不能剥开质量谈规模。”
此话一出,大家神色各异,有人凝重,有人怨色,也有人隐隐点头。
舒云蹙着眉努力消化这个逻辑链:辞任港股客户,那就是将这些项目资源拱手让给竞争对手;可如果不辞,高风险低收入的客户不确定因素太大,完全就是转型路上的绊脚石,吃力不讨好。
有人不满地反驳:“梁总,您只是华勤中国的执行总裁,对亚太这边并没有直属控制权。”
舒云心脏一缩,竟觉得刀光剑影起来,她盯着梁遇臣,刚刚的闷气都烟消云散,被下属这样指着鼻子质疑,她为他捏了把汗。
“不是控制,只是建议,毕竟亚太现在的CEO仍旧空缺。”梁遇臣语气平淡,“我作为代理负责人以及董事,给予诸位的忠告就是以上这些。”
“还有,”他拿笔悠悠敲了敲手边另一叠文件夹的塑料壳,竟笑了下,“按照这里的报告显示,去年有六千万的流水去向不清晰,以后项目拨款相关的问题也希望大家如实把控,如果我们投入这样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却看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成果,那我也有理由怀疑诸位能力欠缺,或者,公饱私囊。”
此话究竟是提醒还是威胁,不得而知,但没人再说话了。
毕竟前面才出了潘明远吃回扣下台的事。
梁遇臣在公事上一向果决,触及底线的事绝不容忍。他以前只一个月来一次香港,开会也和颜悦色,以至于大家都快忘了,他毕竟是这几年唯一一个能与袁家和潘家抗衡的上位者。
沉默中,会议走向尾声,梁遇臣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后续的几年,战略转型将一直会是华勤的主旋律,请各位保持统一战线,一齐努力。”
他站起身,合上西装扣,“下周前,请主理合伙人们给我一份完整的方案汇报。今天就先到这里,辛苦各位。散会。”
话落,他又恢复寻常神色,微微颔了下首,提步离开。
舒云跟在秘书后面离场,她抱着电脑,心脏还在刺激地怦怦跳动。
走出会议室时,她悄悄看了眼身后,剩下的合伙人七零八落地聚在一起,摔文件、指空气,但就是不敢破口大骂。
她没敢多看,收回视线走回自己座位。
旁边的秘书们都在激动地小声探讨——
“梁总刚刚真帅!生气更帅了!”
“是啊是啊,先礼后兵,太牛了,我愿意一辈子给他当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