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臣将人拉回来,和自己重新并肩;她目光望着四周,对什么都好奇,抬手还能接住飘落的树叶。
一切都在时光的罅隙里潜移默化。
梁遇臣看着脚下的路,忽而就轻声说:“那以后每次跨年。我都陪你一起?”
舒云心尖跳动,抱紧他胳膊:“嗯!”
就这么吹着风散着步,傍晚的时候吃了个开在半山腰的私房菜馆。馆子后面连着民宿,两人准备晚上在这儿过一夜。
现在民宿弄得挺高大上的,古朴又不失典雅,墙皮上大片的藤蔓绿植,连带着窗户上都是。
梁遇臣最近没什么事儿。
他手里的项目一半要潘明远给分走了,香港那边的事林森替他看着,汇通那边也一切正常。
他望着黑绿的庭院,眸子淡淡落在一处,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出神。
舒云洗完澡出来,整个人热热的香香的。
卧室里开了空调,十月的山里已经有点凉了。
她看梁遇臣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眨眨眼,轻手轻脚过去将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清苦的气息逸了满怀。
梁遇臣微怔,回身看她。
而她却蹙了蹙眉,踮脚往他衣领上凑了凑:“你身上好苦。好像比以前更苦了。”
梁遇臣说:“你是甜的就行。”
他想了想,故意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朵甜丝丝,是吗?”
“……”
舒云耳根唰地一下红了,转身就想走。
梁遇臣却伸手锁住她腰,低低的:“确实挺甜的。”
他声音贴着她:“哪里都甜。”
舒云想起很多花里胡哨的记忆,她脸皮都要烫掉了。
她晃他身板:“梁遇臣你给我忘掉!”
他却定定看着她:“忘不掉怎么办?”
舒云没理他了。
梁遇臣却挑眉:“怎么,又讨厌我了?”
“……”
舒云气死了,小身板在他怀里踹来踹去,他牵着嘴角,眼底的宠溺自己都没发觉。
梁遇臣看她亮晶晶的眼,手捏了道她腰,低声喊:“舒云。”
他许久不喊她大名了。舒云下意识去看他。
而他只低头亲了亲她脸,很浅很轻。
两人视线胶着,他瞳仁里有她的轮廓。
随后他低头,张嘴吻她唇。舒云睫毛颤动,踮脚回应。
衣服脱得差不多,两人正跌去床上,准备去拿套时,梁遇臣手机响了。
半夜十点,这时的电话总是很讨人厌。
舒云心一顿,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梁遇臣的动作也缓了下,他离开她身体,走去床头接起来。
听见那边秘书的话,他登时蹙眉,“哪个医院?”
舒云看着他。
梁遇臣:“好。”
秘书的通话还在继续。
梁遇臣听着,下颌逐渐绷起:“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梁遇臣回头将床上的人拉起来:“满满,我们得回去了。李宗然把德威的一个经理给打进医院了。”
舒云睁大眼:“什么?”
她忽而就有预感,那个德威的经理,会不会是饶饶姐的男朋友……
梁遇臣目光微沉,他俯身将两人剥落的,彼此的衣物捡起。
他重新穿戴好。
舒云也不敢耽误,飞速收拾东西,退房离开。
从山上下来,梁遇臣开车,他开得稳而快。
舒云坐在副驾驶,她体内的起伏还没来得及平息。她看一眼身边男人的侧脸,他早已从刚刚的情潮里退出来,又回到从前那个冷静犀利、高高在上的梁总。
她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望向周围黑暗的,刷
刷倒退的树木,树枝被车灯照着,几分张牙舞爪,和白天上来时的好风光浑然不同。
她一边担忧,却又一边虚浮,仿佛奔向的是一个未知的凶险,她讨厌这样的不安与焦躁。像是自己的身体里,也有什么跟着流逝了。
十二点,车靠近了目的地医院。
还未开进去,就先看见前面门口堵了几个媒体,不止财经,连娱乐、社会各个板块的都来了。
舒云心中一震,这又不是什么大新闻,不就两个事务所的员工打架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媒体?
梁遇臣眼尖地在一旁停了车。
他眸子眯了道,如此熟悉的画面和手段。
十六年前,他父亲车祸当晚,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就聚集了许多记者,莫名其妙就传出了他父亲出轨下属的传闻。
梁遇臣面色隐忍地绷着,第一反应就是,舒云不能靠近这儿。
她要是被拍到和自己在一块儿,袁定山若拿这个再制造舆论,她后面的职业生涯就都毁了。
梁遇臣推门下车,黑着脸,往副驾驶这边过来。
舒云也赶紧推门。
刚一下车,就被他掐着胳膊带到驾驶座,他力气大得像要把她捏碎。
梁遇臣把人塞了进去。
舒云慌了:“梁遇臣你干什么?”
“开车别怕。”梁遇臣脸色冷静地交待她,“你回吴妈那。如果有媒体的车跟着,想办法甩掉。”
第56章 下潮涨
[成长就是不断地葬送从前的自己。]
-
舒云独自开着他的车行驶在路上。
耀城的凌晨十二点, 马路上车并不多。
导航目的地调到吴妈那,可偏偏一路红灯,舒云停在路口, 看着倒计时, 心咚咚跳着。
她感觉这事儿来得蹊跷,也隐隐有预感和自己有点关系。
前面的红灯跳绿,她还怔着, 身后响起急促尖锐的喇叭声。
舒云微惊, 赶忙发动汽车。
她往前又开了一段, 某一刻,她打方向盘掉头。
在导航冰冷的“您已偏航”的机械音里,舒云往医院的方向重新驶去。
-
医院每个门都有媒体的人守着。
梁遇臣给一个在这医院当主任的朋友打了电话, 那主任让保安给他开了小门,他这才进去。
急诊科人并不多,李宗然坐在走廊的蓝色塑料凳上, 脸上手上也挂了彩, 身侧站了两个公安的人。
其中一个朝他伸手:“梁总。又见面了。”
梁遇臣和他握了握:“刘警官。您好。”
他看向李宗然, 神色无波:“情况?”
刚刚电话里秘书只说是一些重要的客户信息被虞饶泄露到德威那去了, 李宗然去解决, 但不知怎么就把人打进医院了。
李宗然看他一眼,如实交代:“那人渣借着男女朋友关系偷盗饶饶电脑信息, 想把我们一些重要客户资料给泄露出去……”
华勤承接每个项目时都会与客户公司签署保密协议。客户信息一旦泄露, 他们不仅会在保密协议上承担赔偿,还会因此失去大部分客户的信任。
信任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 可崩塌却是一瞬间的事。
李宗然本来是不知道这个事的, 但那天他和虞饶陪客户吃完饭,她躲着自己和孙褚打电话, 语气颤抖而焦急,质问孙褚是不是动了她电脑。他这才发现端倪。
直到今晚,他搜集好证据,以华勤合伙人的身份带着虞饶去找孙褚协商。
孙褚要价两百万,否则客户信息就立刻发布网络。
他笃定李宗然不敢走法律途径。毕竟这信息是从虞饶手里流出来的,一打官司虞饶的职业生涯就此完蛋,华勤也将因为这个丑闻失去大批客户。
李宗然本来是同意的。两百万,他出就是了。又没多少钱,就当破财消灾。
孙褚却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指着虞饶冷笑:“我早怀疑你和你这上司有点什么。现在被我抓到了?你们偷偷摸摸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难怪你怎么二十七就升高级经理,原来是有人给你当干爹,你和我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他……”
李宗然太阳穴抽搐一下,直接一拳就招呼过去。孙褚被打得趴在地上,爬起来想打回来,李宗然又一脚把人狠狠踹地上,拳头就这么一下一下落了下去。
而后孙褚报了警。
梁遇臣听完,后面的事也能猜到了。
钱栋成和袁定山闻风而动,发难的发难,找媒体的找媒体,就闹成了现在这样。
梁遇臣问:“人怎么样?”
李宗然有些颓,指了指急诊室:“还在伤情鉴定。可能鼻骨和肋骨骨折了?轻伤?轻微伤?不知道。”
刘警官接话:“应该是轻微伤。”
梁遇臣颔了颔首:“虞饶呢?”
“公安的人送她回去了。”李宗然问,“媒体还在门口?我刚刚看钱栋成在接受采访。”
李宗然心里憋着气,钱栋成接受采访那个春风得意,句句拉踩华勤,实在恶心。
他又说:“放心。泄露的客户信息我拦下来了。但估计按照德威和袁定山的尿性,肯定会闹大的。后面我们要赶紧发声明澄清。怎么处理,你有意向吗?”
梁遇臣还没来得及答话,余光就瞥见一抹身影,他微一拧眉,转过身体。
舒云瞧见他,小跑过来,跑近一点,对上他微凉的目光,又不由放慢脚步,挪到他身边。
梁遇臣:“不是让你回吴妈那吗?”
舒云抿唇:“我有点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梁遇臣说着,却又回头看眼急诊部门口还聚集着的媒体,按着她肩把人往里推了推。
刘警官看见他这个举动,适时开口:“放心梁总,公安的人拦着在,外面媒体进不来。你们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小心点就行。”他又看眼急诊室,“就是等孙经理伤情鉴定完毕,我们得带李总回去做笔录。”
梁遇臣点头:“麻烦您了。”
李宗然知道他俩是从山上赶过来的,咧嘴一笑:“抱歉啊小舒云,今天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舒云连忙摇头:“没有的……”
她来得迟,估计情况他们已经沟通完了。她又看眼梁遇臣,他面色平静,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她也不好再多问情况。
走廊上,他们这边除了李宗然坐着,其余都站着在;那边,急诊室门口德威的人也聚了一些,也在小声说着什么。
外面,钱栋成接受完采访过来了,看见梁遇臣,他笑一声,不嫌事大地过来:“梁总御下不严啊,这次你们不给个说法也太不像样了。而且华勤泄露客户信息,是不是也得给外界一个交代?”
舒云听着,泄露客户信息?怎么会?
她心惊肉跳地看向梁遇臣。
梁遇臣面色无波:“事情还没定性呢,钱总就先给华勤扣帽子了?再怎么样也是德威偷盗信息在先,华勤受害在后。这个罪名孰轻孰重,大家心里都有数,相信钱总也不会拿自家名声开玩笑。”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钱栋成面色变了变。
他目光又转向舒云:“哟,这不是上次饭局上丁总公司的小员工吗?梁总还是将人收入麾下了?好像还在做ESG?华勤这么快又要开始抢占新市场了?”
梁遇臣:“德威不也在筹备?否则您那位孙经理会上赶着偷盗我华勤客户信息?”
钱栋成没再接话,打着哈哈说过去慰问下属伤情,人却是后脚就溜掉了。
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孙褚被推出来了,公安的人去看了下情况,带着李宗然回局里做笔录。
医院门口,媒体没堵到想堵的人,陆续散了,也可能没散,还停车守在周边。
梁遇臣带舒云走小门离开医院。
他问:“车停哪儿在?”
“旁边商场。”
舒云落后半步跟着他,她察觉他心情并不好,而自己心里也乱乱的。
两人一路安静,只有秋夜的风声。
前面要过马路了,还是红灯,梁遇臣手伸出来,牵住她发凉的手指。
他掌心温热,拇指习惯性地摩挲她的手背:“我不让你来是怕有媒体拍到你。”
舒云睫毛动了下:“嗯。”
他另一只手给她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又捏捏她的脸,手正要缩回去,舒云又凑过去亲了口他下巴。
红灯跳绿,两人牵着过马路。
走到车边,手分开,各自坐进车里。
梁遇臣打开阅读灯,澄黄灯光倾洒,空气仍旧凝静。
舒云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轻轻出声:“我可以问一下我们泄露的是哪个客户的信息吗?”
她心里有点打鼓,总感觉是……
“就是你在做的那个能源公司。”梁遇臣说,“他们的新产品线资料只发给了你一个人,而你抄送给了虞饶。”
舒云手攥起来。
她脊背有些发寒:“……那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辞退。追责。”
她愣了下,竟觉得残酷:“辞退饶饶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