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娜拽了拽项宜恬的衣袖，眼底写满了恐惧。
徐峄太可怕了，她们不可能赢的。
——这是罗娜眼神内向项宜恬传达的讯息。
项宜恬手掌攥紧，有那么一瞬，她也打了退堂鼓。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当她站在天台栏杆外时，低头俯视的场景。
十八楼的高层之下，所有的人类都仿佛成了蝼蚁。
无关地位，无关富有与贫穷，只要站在那个高度向下望，所有的人都无异。
即便是徐峄，也只是人，他不是上帝。
项宜恬猛地起身，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泼在了徐峄的脸上：“去你大爷的！”
徐峄的表情变了。
他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阴鸷。
蝼蚁失去了自知之明，就不有趣了。
罗娜更害怕了，她甚至有些颤抖。
可项宜恬笑了。
只有人会动怒。
看吧，徐峄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人。
徐峄语气阴沉：“血夜晚，你过线了。”
“什么线？”项宜恬的笑越发显得讥讽，“我没看见我们俩之间存在什么莫须有的线。”
“妄想症是病，得治。”
徐峄抬眸，直勾勾地盯着项宜恬，目光像阴暗又潮湿的蛇，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浑身黏腻。
“项宜恬，罗娜，你们来是想跟草莓漫画城解约是吧？”徐峄没有再叫她们的笔名。
项宜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徐峄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一直都在明知故问。
“是这样的，解约可以，我这里也不是缅北那些非法集团，自然会尊重你们的意见。”他起身，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拿出了两份文件，递给她们。
项宜恬和罗娜看了一眼，这是她们当年跟草莓漫画城签下的劳务合同，合同是一式两份的，她们那也有一份。
项宜恬皱眉，徐峄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份合同你们那也有，首先你们签约了十年，合同生效期从你们签约的那日开始。合同的第七条规定了乙方在合约有效期需保证每年至少在草莓漫画城连载一部漫画，并且乙方只得在草莓漫画城唯一一个平台发布作品，否则视为严重违约。”
徐峄敲了敲桌子：“没记错的话，项宜恬，你与草莓漫画城签约已经八年了，但至今为止发布的漫画只有五篇。而罗娜，你曾经有几次将你的漫画完结后的番外上传到你的微博上吧。”
“原本我是觉得一家人之间没必要太过计较，才没有跟你们追究，要解约可以，但你们违约在前，解约的话需向草莓漫画城赔偿违约金。至于违约金的数目，合同上有写，你们可以自行查看。”
罗娜看了一眼违约金的数目，脸色瞬白。
现在把她们俩卖了，都拿不出这一笔钱。
项宜恬将手中的合同一丢，怒视着徐峄：“我发布的五篇漫画都是长篇漫画，连载期最短的都需要一年半，罗娜上传的番外是完结后给粉丝的免费福利，你现在要拿这个说事？！”
徐峄耸了耸肩：“虽然你们都有各自的苦衷，但合同是合同，不然我们也可以法院上见。”
项宜恬气得浑身颤抖。
“哦对了。”徐峄突然想起了什么，“血夜晚和奈美这两个笔名的版权归属也属于草莓漫画城，既然你们想要解约，那希望你们不要再使用笔名在互联网上随意发言，否则我也会进行相应的维权。”
……
另一边，丁遥也在和一个人进行交谈。
“丁小姐，我特意让刘柏松将您约出来就是想让您放心，网上的事情我已经和草莓漫画城的总监徐峄确认过了，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电影的拍摄进程。”
约丁遥的人正是《月夜》的电影导演顾罗辉，他的面容有些疲惫，显然也因为网络上的血夜晚事件没少费心思。
现在网络上事态发酵得很快，不少网友抨击草莓漫画城的同时也在呼吁着抵制电影版《月夜》。
这对顾罗辉来讲，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是一名小导演，拍底层人民生活的纪录片出身，发展得还算顺利，片子拿了几次奖，后来就想尝试一下电影。
《月夜》是他的电影处女作，他原先是想要拍摄自己的原创剧本，只是一次偶然看了《月夜》的原著漫画后，被里面极度现实主义的剧情吸引了。
顾罗辉当机立断选择要将《月夜》的故事拍成电影。
他找到了草莓漫画城，与负责人谈了改编电影的版权费用，像《月夜》这样有一定粉丝群体的IP的版权费并不低，不过顾罗辉还是咬咬牙拿下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万事准备齐全之时，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顾罗辉的第一反应就是来稳住丁遥这个金主。
丁遥对他们电影的投资金额高达十元，如果她因为网上的风波选择撤资，那一切才是真的付诸东流。
“草莓漫画城的徐总监已经向我保证过了，那些漫画家自己违约在前，知道打不赢官司才煽动舆论，她们只是在利用网民们的同情心理，徐总监后续会起诉她们，等真相大白后网民们自然就会明白自己是被愚弄了。”顾罗辉说。
丁遥面容不动：“你说的这些，你自己信吗？”
顾罗辉沉默了。
丁遥算是明白为什么原书当中电影还能顺利拍摄，并且最终还获得了很好的口碑，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样一次风波。
资本下场控制舆论，而这些小漫画家翻不出什么水花，自然只能选择妥协。
丁遥对这个结局非常失望。
同时，她又有些庆幸。
时间还不算迟。
丁遥对顾罗辉说：“电影的拍摄先暂停掉吧。”
顾罗辉大骇，极力劝说丁遥：“丁小姐，电影的拍摄场地都租好了，现在暂停亏损的成本非常高。这件事真的不算什么的，网上每天都发生那么多的事，网民很快就会将这次的事件抛之脑后的。”
丁遥起身，看了顾罗辉一眼：“你也是一名创作者，如果这次事件的主人翁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罗辉一愣，牙关绷紧，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他低下了脑袋，忽然觉得有些羞愧。
如果遇上这种事情的人是他，他哪怕拼尽全力，也会和资本对抗到底。
丁遥知道顾罗辉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这件事与他无关，换句话来说，他也是受害者。
“放心吧，电影的拍摄只是暂时先停下来，我没打算撤资，暂停拍摄造成的损失我会全额报销，你先回去吧。”丁遥说。
顾罗辉有些诧异地抬头。
“相信我，电影最终会没有任何瑕疵地顺利上映。”
丁遥的话像是打了一针镇定剂，令顾罗辉平静了下来。
……
项宜恬和罗娜离开草莓漫画城时内心如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心理承受能力相对弱一些的罗娜甚至挂上了泪珠。
“宜恬，我们怎么办啊。”她说话时哭腔很重。
项宜恬的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安慰罗娜，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们好像是真的完了。
“叮铃铃——”
一通电话打进了项宜恬的手机。
她接通了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想跟草莓漫画城解约吗？”
“来光影工作室，我会帮你们。”
第019章 （三合一）
项宜恬和罗娜并未听说过光影工作室的名号, 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律师事务所。
“真的要去吗？我们都不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罗娜有些犹豫。
这一通电话来得蹊跷，就像是天上掉馅饼, 不由得令人怀疑。
项宜恬思忖片刻, 坚定说：“去。”
她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再烂也烂不过现在，不如豪赌一把, 万一电话那头的人是真的想要帮她们呢。
“娜娜，要是你有顾虑, 我可以一个人过去。”项宜恬说。
罗娜显然还有点迟疑，但看项宜恬如此坚决，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不，我要陪你一起。”她摇了摇头。
她的性格软弱，比不上项宜恬强硬且有主见。
若不是项宜恬知道她的病情并且被草莓漫画城这样压榨, 主动找到她的家门口向她支招, 她甚至连发出那条微博的勇气都没有。
在与草莓漫画城和徐峄的抗争中，罗娜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至少，她不想让项宜恬变成单枪独马的孤勇者。
……
项宜恬和罗娜按照网络上的地址找到了光影工作室。
光影工作室的位置在一个极其繁华的市中心，一看就地价不菲，让二人原本有些忐忑的内心安定了不少。
她们本还在担忧, 是不是收到了诈骗电话, 或者是一个地处偏远的皮包公司准备借助这一次事件的热度来炒作，现在看来至少不会是割腰子集团。
项宜恬和罗娜走进光影工作室的门口, 工作室的装潢很简约大气, 空气中隐隐能闻到一点装修的味道，看起来是刚成立没多久的样子。
工作室的前台坐着一个人, 没有等他们俩开口，前台就好像洞察一切：“是项女士和罗女士吗？”
看来是早已经有人通知过她们俩会来的消息。
项宜恬和罗娜点了点头：“是的。”
“这边请。”
前台将她们俩带到了工作室的内部，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
在路过的时候项宜恬留了个心眼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个最里面的办公室与外面其他的工位明显有着区别。
其他的工位都是在透明的玻璃墙壁内，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人在忙碌些什么，只有最里面的这一个办公室的墙壁用的是磨砂玻璃，并不是完全透明的。
很明显，这是属于老板的办公室。
所以是光影工作室的老板想要帮助她们？
项宜恬暂且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她之前在给自己的漫画整理资料时确实有听说过一些类似的案例，比如说会有一批律师专门喜欢接一些棘手的案子，为的是彰显自己的能力，并且在行业当中打下名号。
但是这一类律师中很多都是自身的能力不足，接下疑难杂案只是想要投机取巧，如果打赢了就是一炮成名，但是打输了也对他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唯一受到影响的，只有案件本身的当事人。
不过说实话以项宜恬和罗娜现在的处境，能够有律师愿意接下她们的案子都是非常难得了，是由不得她们对律师进行挑三拣四的。
“两位女士，我们祝律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你们进去就好了。”前台微笑道。
她们有些谨慎地推开了门。
办公室内坐着一名打扮得非常光鲜亮丽的女人，全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看得出家底非常的丰厚。
祝影对二人笑笑：“你们就是血夜晚和奈美吗？比我想象得要更正常一点。”
正常？这是什么形容词。
项宜恬和罗娜不解，不过祝影接下来的话很快便替二人解了疑。
“我本来以为创造出《月夜》这样作品的作者怎么着也是一个内心阴暗，对于现实有着深刻的不满，并且热衷于看自己笔下人物挣扎于底层的……呃，用疯批来形容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但是确实没有比这个词更贴切的了。”祝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到你们之后我才知道，人果然是不能刻板印象的。”
项宜恬没少被读者用疯批作者来形容过，这个别名从她出道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她，原因是因为项宜恬经常会给笔下的角色发刀子，而且不是寻常的刀子。
其他作者的刀子，也就是让笔下的角色痛苦下线，而她的刀子是刀了又没全刀，在她漫画中的人物经常会被受尽折磨，但是又不下线，半死不活地苟活着。
读者甚至戏称如果血夜晚能给个痛快的就是对角色最大的恩赐。
“其实比起《月夜》我更喜欢《黑世界》，这本比《月夜》更放飞一点，虽然刀子太揪心，但是我很热爱这种自虐般的爽感。”祝影感叹道，后又看向罗娜，“你应该就是奈美了，我之前在你的微博上面看见过你的照片，你的作品我也非常的喜欢，作品当中描写的人物非常细腻，能感觉得到作者是一个非常有共情能力的人。”
这位祝律竟然是她们二人的读者。
项宜恬和罗娜对视了一眼，有一点意外，不过同时又觉得还挺合理的。
怪不得她们会接到这通电话，打电话给她们的明显是个女人，想来就是这一位祝律打的吧。
“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是你今天让我们过来，应该不是为了粉丝见面吧。”项宜恬将祝影明显跑偏了的话题拉了回来。
祝影轻轻笑道：“抱歉，是我一时聊的太兴起了。不过严谨一点来说，让你们过来的人并不是我，我只是接到了一个人的委托。”
项宜恬和罗娜皆是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