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在推算沈清淮的年龄，看起来要小很多, 应该在屠城之前。
从这些七零八碎的碎片中，江离勉强把沈清淮的经历拼凑出来。
九尾灵狐一族被灭, 沈清淮来到了灵虚宗, 在宗主的照看下长大。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被押解入镇妖塔。
江离特别注意到，此时沈清淮的狐狸尾巴和耳朵是露在外面的。不像现在，灵虚宗众弟子似乎对沈清淮的妖身避之不及，而他也没有在外人面前暴露过狐狸的身形。
哪怕他是狐妖的身份几乎称得上人尽皆知, 并不全是流言。
镇妖塔之后, 便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屠城事件，之后灵虚宗为了压下众人非议, 在沈清淮体内种下伏妖锁，此后便是这么多年。
江离蹙了蹙眉心, 看着空中的小少年慢吞吞地走向镇妖塔。
塔门紧闭，他伸手轻轻碰上门，接着一阵红光闪过，塔外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黑气萦绕的镇妖塔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嘶吼声。
江离吞了口口水，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群妖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镇妖塔内镇压的都是百年大妖，无论修为还是年龄，在整个修真界都数得上名号。相比之下，沈清淮就显得格外稚嫩和弱小。
江离屏住呼吸，看着塔身一层层亮起，代表着沈清淮的光点也在不断上升。
他用着常人难以做到的速度向上攀登，偶尔迟缓，偶尔停滞，但是都在向上。
塔尖似乎在发光。
江离眼睛不眨一下，屏息等着沈清淮破开最高层。
她看到沈清淮卷起狐狸尾巴，光秃秃的尾巴缠在腰身上，耳朵耷拉着，贴着头顶。
他高高举起了剑。
就在这时。
一声沉闷的震天响在耳边响起。
眼前清晰的景象瞬间破开，涟漪一圈圈地扩展开，过往被完全斩断。
江离懵了一瞬，眼前的迷雾缓缓消散，她彻底反应过来。
她沉迷在幻术中太久了！
“堂堂狐族用这种下作手段，真是丢脸。”喑哑冷漠的声音响起，接着，江离感到腰间一阵凉意。
再睁眼时，她整个人被沈清淮抱在怀中，两人一齐正面停留在半空中。
旖旎的婚床上还四散着花生红枣，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然而和这种氛围截然相反的是，江离原本坐的位置上明显换了一个人。
红衣白发，鲜艳红裙裹在身上，透着说不出来的媚意。
她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五官和神情。
江离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却莫名觉得她是个美人。
......狐狸精？
就在这时，眼前又浮现出熟悉的白雾。
江离还来不及提醒沈清淮这就是瘴气林子里和瘴气纠缠在一起的白雾，接着她眼前便一黑。
再睁眼时，周围一片漆黑。
这似乎是一处封闭的空间，黑漆漆的，偏偏隐约有水滴声响起。
江离深呼吸一口气，捏了捏手腕，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沈清淮攥紧时的余温。
暖烘烘的。
她缓慢地循着水滴声走去，终于，在一片黑暗中她看到了一棵漂亮的桃树。
树木葳蕤繁茂，桃花鲜艳盛开。
江离被这种盛大的景观震惊到了。
如此漂亮醒目的桃树就这么屹立在黑暗中，淡粉的花朵一簇簇盛开，泛着光泽。
头顶似乎在发烫。
江离皱起眉头，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指尖却碰到一根坚硬的东西。
——是沈清淮给她的桃木簪。
江离眼色一暗。
这时，妩媚妖娆的声音响起。
“沈、清、淮，你跟他什么关系？”
是那个狐狸精。
江离抿了抿唇，不想理会这道声音。
然而声音无孔不入，几乎侵占了江离所有的思绪。她摸了摸桃树粗壮的树干，指腹划过上面粗粝的线条，终于没忍住冷声回复。
“师兄妹的关系。”
她似乎一直在等着江离开口，话音刚落，空中便传来轻飘飘的笑声。
“呵。”
江离皱眉，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在嘲讽还是嫌弃，总归不是好意。
“那我是他的青梅咯？”
轻飘飘的调侃，江离却莫名从中听出几分认真。
“我们九尾灵狐的少主，自幼天赋异禀，在族内族外名声都响当当的。”女声妩媚沙哑，一个劲儿地往江离耳朵里钻。
随着她的话，江离眼前莫名浮现出一道道景象。
是一群狐狸。
各种毛色的狐狸都有，拥挤地跑在山谷间，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听着她这么说，江离不可避免地认为这就是她和沈清淮幼时相处的记忆。
心口莫名有些发闷，江离蹙眉，觉得不太舒服。
估计是因为沈清淮旁边没有出现过女孩子，她觉得不适应吧。
江离眼眸恢复了清澈，循着声音看过去，声线冷冽干净。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还特意开辟了小空间。”
“你喜欢沈清淮？”妩媚的声音继续响起。
江离顿了顿，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声音思考。
......喜欢......沈清淮？
喜欢他吗？
不喜欢。
几乎是瞬间，江离就在心中做出了反应。
她怎么会真正喜欢上自己的攻略对象呢？这和办公室恋情有什么区别？她怎么会喜欢上客户呢？
不喜欢。
江离很想把这三个字说出口。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支支吾吾的，江离听到自己最后这样说：“他是我师兄，我怎么会不喜欢。”
是了。
师妹怎么会讨厌师兄。
话音刚落，整片空间都响起了猖狂愉快的笑声。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 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笑声早已不复之前绵软妩媚，反而充盈着畅快的笑意。
小世界在崩塌，茂盛的桃树也渐渐崩裂开来。
桃花簌簌落下，飘到地上发出清澈的水滴声。
江离心中一紧。
小世界和外界是完全独立的两个空间，如果小世界崩塌了，深处小世界中的人就是真的死了。
她不能死！
灵气在指尖凝聚，火苗照亮了整片空间。
江离心中一狠，用力掷向声源处。
小世界即将崩塌，而阻止小世界崩溃的唯一办法只有阻止小世界的主人。
背后的人一直不肯出现，江离只能加大灵力的输出。同时，她飞到半空中，躲避不断炸起的巨石。
一时间，黑暗中只剩下四散的火苗不停在空中坠落。
倾斜的巨石越来越大，江离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她就要坚持不住了......
眼前闪过几缕红衣，是那只狐狸精！
江离眼神一凝，接着，浅紫电光飞射而出，与红影擦肩而过。
太快了。
九尾灵狐属于狐狸一族，移动速度本来就很快。
江离重重地喘了口气，眼皮有些昏沉，手臂也因为过度使用而微微发抖。
就在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忽的，她整个人歪在了一大团毛绒绒上。
从空中掉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她被狐狸抱在怀中，整个人埋在他柔软的毛毛中。
绵软，温热。
江离眨巴了一下眼睛，一直悬空的心忽然就有了落在实地上的感觉。
久违的安全感包裹住她。
江离搂紧了狐狸脖颈，借着毛毛的遮掩隐藏住眸中的泪意。
同时，半空中响起吐血的声音。
一只瘦弱的红毛狐狸现出原形。
她通体泛红，尾巴根和耳朵尖更是红通通的，犹如炽热的火焰。
江离循着声音看去，又不自觉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都说九尾灵狐一族天生好姿色，无论男女，长相都极为貌美。
玖瑛甩了甩身后毛躁的尾巴，赤红兽瞳俯视着地上二人，周身黑气萦绕。
她抹掉嘴边的鲜血，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疼痛，猖狂大笑。
“沈清淮——”
“你也有今天啊！！！”
“爱上了一个注定爱不了你的人，这滋味如何啊！”
小世界还在崩塌，碎石从空中坠落，在一人两狐中间掉落。
江离就这样隔着碎石、杂草，听到了玖瑛的张狂笑声，当然，她也看到了沈清淮骤然阴冷下来的兽瞳。
白毛狐狸和红毛狐狸就这样隔着空中碎石对峙。
江离终于看清楚沈清淮眸中泛起的黑气，血光和黑气相伴，在他眸中滋生翻涌。
这就是他体内的妖魔之气。
沈清淮眼神凌厉，妖魔之气从体内挥出，犹如一条闪电直直地袭向玖瑛。
玖瑛本就因为支撑小世界而力竭，再加上多次使用幻术，在沈清淮愤怒的一击下根本无法抵挡，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红毛狐狸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不断崩塌的世界似乎被摁上了暂停键，彻底安静下来。
小世界的主人被剥夺了控制权后，塌陷的碎石也不再摇摆晃动了。
江离眨了下眼，终于勉强放下心来。
只要小世界不崩溃，人还活着，这才有希望。
然而，这颗心还没有彻底放回肚子里，江离听到沈清淮在问她。
“江离，你不喜欢我吗？”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第48章 伏岭镇（九）
江离整个人僵住。
她第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 沈清淮怎么会如此直白地这样问她...喜不喜欢？
胸腔内心脏在不规律地跳动，砰砰砰地声音格外响亮，足以让两人都清楚地听到。
江离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回复，“...喜...喜欢...”
“师兄一直照顾我, 我当然喜欢师兄......”
是这样的, 一定是。
不知道是在告诉沈清淮，还是努力让自己信服, 江离重复了好几遍, 语气也变得越来越坚定。
拥着她的雪气忽然重了, 冰冷肃杀。
江离身子僵住, 想抬头看看沈清淮, 却被突兀地笑声吸引了注意力。
“想不到，我们素来冷酷的少主也有跌落神坛的一天。”
“这小姑娘有什么稀奇地方？！”
玖瑛沙哑妩媚的声线近在耳边，她一瘸一拐的, 随意抹掉嘴边血迹，就这么轻飘飘地出现在江离他们面前。
她是小世界的神, 是这里的创物主。
江离看着近在眼前的玖瑛, 她恢复了人形，但是耳朵暴露在头顶。
毛绒绒的耳朵和沈清淮的截然不同，狐耳又大又长，茂密顺滑，只是上面伤口很多, 右耳缺了一个小角。
两人的距离很近, 江离甚至能感受到狐耳的柔软触感。
“......长得好看，比狐族的姑娘还要漂亮。”玖瑛眉眼蛊惑优雅, 摄人心魄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江离看，似乎在琢磨她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身上都是血, 浓郁的黑气从眉心溢出，整个人近似癫狂。
江离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她，灵气却悄然在手中凝聚。
蓦的，眼前闪过一只大手。
接着，她就被捂住眼睛，整个人往后一带。
天旋地转，静止的碎石又一次崩裂开来，小世界重新颠倒崩塌。
后背贴过来温热的触感，江离整个人被沈清淮揽在怀里，没有受到一丝惊扰。
银蓝剑光闪烁，凛冽的寒气从他们身边升起。
江离眼前一花，等再睁眼时已经完全换了个环境。
脚下传来实物感，她动了动身子，整个人终于踩在了实地上。
出...出来了？
熟悉的婚房红影幢幢，床幔被风吹起，轻描淡写地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砰”的一声，狭小的房间内接着响起两声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沈清淮和玖瑛二人也出来了。
江离双眼一亮，大跨步跑到沈清淮旁边，自然地伸手扶住他不稳的身子，“师兄师兄，我们出来了！”
沈清淮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胳膊，抿了抿嘴巴，松下了一路捆紧玖瑛的绳子。
小世界暴动，反噬的力量完全返还到玖瑛身上。
刚刚若不是沈清淮出手及时，恐怕她这个小世界的主人也会被尽数吞噬。
“喂喂喂，你们能别在我的婚宴上卿卿我我吗？”玖瑛一脸厌烦，恶狠狠地瞪着江离和沈清淮。
妖族的特征没有半点隐藏，妖力和黑气纠缠在一起。接着，束缚着她的绳索也被完全挣脱开来，她舒服地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