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眼里噙着泪,双手紧紧的攥住宋婉清手臂,面色激动;
“好好好,咱们再尝试一下,谢谢姐姐,谢谢……”
看着小姑娘这副样子,宋婉清心中简直无限怜惜。
她摸了摸对方脸颊,承诺般的开口;
“小妹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我一定会努力带你走。”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嗯嗯嗯,谢谢姐姐,谢谢……”
“……”
第二日,宋婉清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然后又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一扭脸,却见躺在里头的宋云秀已经睁开双眼,观眸子,灼灼光亮,竟是无一丝迷茫疲惫。
宋婉清一愣,然后皱眉瞪她;
“你这是早醒了?还是没睡?”
床里头的宋云秀抿唇,讨好的笑了笑;
“我睡不着,没关系,我也不困……姐你这就要去吗?”
宋婉清嗯了一声安她的心,一边穿衣服,一边又瞪她一眼。
“不困什么不困!咱昨晚就没睡,今儿个再不睡,那都两天了……别胡闹,趁小禾儿还没起,赶紧睡会儿。”
她手脚麻利,说着话便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吩咐;
“我这就去找人,你再睡会儿,等小禾儿醒了,你们就在屋里玩,渴了饿了可以叫掌柜的送上饭菜,想出门抽屉里也有铜子儿,我会尽快回来的……”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门外的絮叨声也被迫停止。
宋云秀收回目光,眨了眨有些泪意的眼,沉默半晌,蓦的绽开一抹笑,然后一头扎进薄被里面。
姐姐、姐姐、
她的姐姐。
而另一边,宋家已经发现了宋云秀不见的事,正在满周围乱找,怒发脾气。
呃,满周围乱找的是宋母和小宋氏,怒发脾气的则是宋老爷以及宋文州。
“个死丫头,真是反了天了!”
“我前两天就该直接打死她,反省什么反省!就该直接打死,不知好歹的贱东西——”
旁边本该安抚的宋文州也生气,他在柴房门口走来走去,最后气的一脚将柴房门踢到墙上又撞回来,满身邪火无处发;
“死丫头真是长本事了,关进柴房还能跑出来,真TM厉害——”
两父子都气的转圈,你一句我一句的,没一句干净话,偏偏这时宋家二妹又急惶惶的跑来,满脸担心;
“爹,哥,我娘刚去家里问我有没有见过小妹,我说没见过,她就走了,也没跟我说前因后果……小妹到底怎么了?怎么还会不见呢?”
宋二妹当初在家时,就一直是个默默干活的透明角色,后面成了婚,过得又不好,宋家更是当成没这个人。
所以像这种小妹即将成婚的情况,压根没人告诉宋二妹。
她的疑惑理所当然,但映照到如今宋老爹和宋文州心理,那便是有了质问之意。
于是,恼羞成怒。
宋老爹紧走两步,直接一巴掌扇到二女儿脸上,满脸横肉颤动,眼神凶戾;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回来干什么,我宋家的事情你掺合什么?赶紧滚!滚出去!”
旁边宋文州冷眼撇过,心中邪火有了发泄地儿,也跟着吼叫;
“就是!二妹你多管什么闲事,都泼出去的水了还管那么宽,怪不得老关要打你,真是蠢头蠢脑……”
“……”
最后的闹剧以宋二妹捂着脸跑出宋家,自个儿蹲在墙角处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儿,犹不放心,干脆窝在一个小死角等待消息。
她不知道宋家发生了什么事,可她真的很担心小妹。
小妹性子那么犟,年龄又那么小,万一,万一……
她被自己的想象害怕到,又恐惧的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就这么窝在角落里等啊等,等啊等,窝的脚麻了,腿僵了,然后终于等到了宋母和小宋氏以及……宋奶奶?
宋二妹扒着墙头往里望,直被宋奶奶讲出的内容吓一跳。
小妹被强制定亲了?
小妹挨打了?
小妹被关在柴房偷偷跑了?
小妹竟和大姐凑到了一块儿……
宋奶奶的嗓门中气十足;
“……你们给小妹定亲,又不想着来给我这个老婆子商量,那我怎么知道她是偷跑的,那丫头野得很,天天上蹿下跳……婉丫头兴许是被撵了出来,穿着寒酸的很,谁知道她俩咋碰一块儿的,还去衙门办了女户……”
院子里宋老爹的声音简直比刚刚还要暴躁;
“办女户?!办什么女户!她爹我还没死呢,还有娘你也是,你为什么去给她做保?!她宋婉清既被撵了出来,那就还是我宋家女,我还是她爹——”
宋文州在旁边帮腔;
“是啊奶奶,你怎么能这样干?姐姐既回来了,那就还是宋家女,你如此做,不是白白将银钱往外……”
话说一半,觉得太明显,他顿了一下,赶忙又换了个说辞;
“一母同胞,血脉亲情,我姐如今孤身一人,不回宋家还能去哪儿?难道我宋家还能嫌弃她?”
小宋氏也在旁描补;
“是啊,得赶紧让姐姐回来,如此不清不楚的在外游荡,多失体面……”
“……”
嘈嘈杂杂,闹闹哄哄。
宋二妹悄悄直起身子,然后迈着小碎步离开了宋家院墙。
行走在半路上的她又哭又笑,情绪复杂。
即放心于小妹至今安全,且还和大姐在一块儿了。
又忧心于大姐被抛弃的事情,再心思一转,又为大姐成功办下女户而开心到。
至于要不要去奶奶说的地方寻人……
还是不要了吧。
宋二妹用洗得发白的衣袖抹了抹眼泪,心中复杂情绪压下,又蓦的涌上抹酸楚。
就她现在这样,就算去找到了人,又能如何呢?
她既没能力在银钱上帮助大姐,也没办法为小妹反抗娘家,似她这样的人……见了面,除了徒增伤感,一点用都没有。
不见了,也没必要再见了。
又擦了擦眼泪,宋二妹长吸一口气,然后才调整脚下步伐,半走半跑的快速往家回去。
晌午了,她该回家做饭了,掰掰手指,她已经在外耽搁太久,回家定有一顿打免不了,到时她得用王婶传授她的法子,护好头脸,免得毁容破相,更遭嫌弃……
烈日当空,映照着芸芸众生的世情百态。
而另一边,宋婉清大早上便坐车赶路,她在桃花镇待的不久,所以不清楚市情,只觉两个城镇离的不远,所以也没雇专车,而是随便在集市旁坐了个敞篷车……就前面一匹马拉,后面一个大板车,没顶没蓬,席地而坐的那种。
本来刚坐上还挺惬意,毕竟便宜,有风,还能看两边风景。
可走了一程后,眼见车上的人越挤越多,越挤越多……好吧,只是拥挤还能接受,逐渐令宋婉清脸色不好的是——这辆车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它实在是太慢了。
就真的很类似21世纪的简易公交车,每一个路口都有人下,每一个路口都有人上,来来往往,慢慢腾腾。
宋婉清的脸色也随着走走停停的轱辘,先是焦躁,后是悔恨,再到后面,那便是浓浓的生无可恋了。
真的,要不是马车经过的路途没有集市,都是田野村落,她简直想半路下车,然后再重新雇个马车跑了。
她恨!恨贪图方便的自己,恨!
两个就近城镇,顶天一万米的距离,宋婉清她愣是扬着生无可恋的脸,活生生坐了一上午。
一上午啊!!
惨痛的教训。
第19章 尘埃落定,新的征程
而与此同时,秋月镇的一处小院。
罗慎挎着大刀巡了一上午街,刚回到小院,正准备清洗清洗身上,再吃点刚刚拎回的饭食,就回屋睡个午觉呢。
不想,盆里清水刚打好,大门就被啷啷敲响。
“罗哥,开门,有美人找!”
敲门的是中午在衙门值班的陈青,一身陈旧捕快服,虎背熊腰,嗓门贼大;
“快点啊罗哥,再磨蹭人都跑了……”
站他旁边的宋婉清嘴角抽搐,一言难尽的瞅了他眼,然后……默默的后退两步,再退两步。
救命!好丢人。
万幸罗慎没磨蹭太久,在面前人大着嗓门喊两声后,木门便被从里面打开,然后,宋婉清便与里面那位刚分开几天的人对上了眼。
宋婉清;“……”她缓缓扯了抹僵硬的笑,客气有礼;
“罗大哥,又见面了。”
罗慎;“……”
一旁大嗓门的陈青瞪大了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闷雷般的嗓门又响起来;
“我的乖乖,你们认识啊?”
“罗哥你牛啊!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标致小娘子?这可比二牛媳妇俊多了……”
“陈青——”罗慎瞪他;
“衙门离不开人,你赶紧回去吧。”
他撵的明显,但无奈陈青是个楞头青,看不懂脸色不说,他甚至还往前一步,大大咧咧的想进门;
“没事没事,王江还在那儿,不急着回去,我还想进屋歇歇……”
“你该回了!”罗慎冷着脸,目光都危险了。
陈青;“……”
他迷茫的挠挠头,依旧不理解对方为什么撵他,但瞧瞧对方面色,平时挨揍的记忆浮上心头……他一激灵,难得有了点脑子;
“是,是哈,我好像是该回去了,是该了。”
看着那虎背熊腰的背影远去,罗慎的眼神才转回来,也没让她进院,一挑眉,眼神询问。
有事?
宋婉清赶忙清咳两声,微红着脸开口;
“那啥,有点事儿……”
茶楼里
罗慎穿着新换的家常服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睫毛低垂,像是在听对面的宋婉清讲话,又有点像在发呆。
宋婉清有些不确定,所以在长篇大论中停顿了下,然后下一瞬,便见对方抬起眼帘瞧她……
嗯,确定了,不是在发呆。
宋婉清加快速度继续讲,然后才总结般的向对方提出要求;
“……我想着,您能不能帮忙挪下户籍?就是不能挪,放松一下条件也行,当然,我不是这里头的人,也不懂里头门道,如果罗大哥觉得为难,那也就当我没说……”
对面男子掀开眼皮,倒是没先回答她,而是另问了个问题;
“女户……不是走娘家?”
宋婉清;“……”呔,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挠挠头,她脸有些红。
“那什么……行走在外,身份都是自个给的不是,就随口胡诌……嘿嘿。”
罗慎也笑,皮笑肉不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嘿嘿。”
宋婉清;“……”她干巴巴扯着笑,端着茶壶给两人续了杯茶,真诚道歉;
“抱歉,我的错,我不该骗您,我应该实话实说,我——”
她双手举起茶杯,一脸庄重;
“今日我以茶代酒,敬罗大哥一杯,还望罗大哥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跟我这个妇道人家见识。”
说罢,她一饮而尽,那般平平凡凡的一杯茶,愣被她喝出了二锅头的凶猛架势来。
罗慎表情有些没绷住,唇角逸出一抹笑。
这下好了,脸摆不了了,威慑没有了,话头成功跳过去,进入下一题了。
罗慎对她的求助没有打保票,而是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语音缓缓,有些吊儿郎当;
“给我两天时间,我试试。”
宋婉清立时眉开眼笑,又赶紧将茶往对方手边推了推,一脸感激;
“那我就先谢过罗大哥了,罗大哥喝茶,喝茶。”
罗慎顺势捏起水杯,又睨了她一眼;
“还没办成呢,谢什么?”
宋婉清的眼睛依旧弯弯,颊边笑涡明显。
“不管办没办成,该谢也得谢不是,您刚工作一上午,肯定很累,来来来,多吃些糕点……”
“……”
请求人帮忙后,接下来便是难熬的等待了。
一刻钟,两刻钟,一时辰,两时辰……
宋云秀焦躁的在屋里踱来踱去,几乎吃不下饭。
宋婉清本想强制她吃些,可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她那一句呵斥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姑娘已经够难的了。
碰到这样的父母,若对方像原主和宋二妹那样,恐怕不会这么痛苦,因为浸进骨子里的懦弱听话,所以她哭过之后便会接受现实。
在这种家庭里,最痛苦的就是宋云秀这种。
她有抗争的心,有叛逆的野,她清楚知道父母不在乎她,清楚知道父母想将她推进火坑,她拼了命的想反抗,可又偏偏没那个能力……
多痛苦啊,清醒着被最亲的人拉进泥潭。
唉!
宋婉清放下吃菜的筷子,大脑里的主意越发清晰。
其实,除了迁移户籍躲避宋家人外,她脑海里还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雇一个本地男人,给其与这桩亲事差不多的聘礼钱财,让他去宋家提亲,将宋小妹以娶亲的方式迎走,在这个时代,夫君的权利和父亲差不多,只要两人成了亲,男人再立张契,将宋小妹卖给宋婉清……如此一来,也可以与宋家划清界限。
这种法子,甚至比迁移户籍躲避,更一劳永逸些。
可——
风险太大了。
谁能保证随便雇的本地男人,在见过她们给的百两聘金后,不会临时毀约,然后捏着宋云秀后续要钱?
财帛动人心,宋婉清不敢赌。
更且的是,宋云秀是个十四岁未婚小姑娘,年轻稚嫩,未来无限,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宋婉清还真不想让对方背个二婚名头。
这个世道的姑娘名声太重要了,未婚和二婚,在那些媒婆嘴里,能合上的姻缘简直一天一地。
宋云秀不是21世纪的独立女性,她就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姑娘,她后面要成婚,要嫁人,要生儿育女,要维护名声……
综上面两点,所以,哪怕宋婉清一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她却也没有说出来。
而如今,看着宋云秀走来走去,绝望无助的眼,宋婉清握紧了拳头,并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如果罗慎那边不行的话,那哪怕她想的法子再危险,弊端再大,她也只能尝试一下了。
她终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小妹被拉入泥潭的。
其实按理说,宋小妹是原主的妹妹,和她宋婉清是没什么情分的,就是托了借身体的福,她宋婉清在能帮的地方顺手帮一把,或者是轻轻松松给些钱财,这样的行为,也都算是全了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