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清心有些慌, 砰砰乱跳, 不知道是对于险境下的猝然见面, 还是如今小空间里粘稠气氛。
她扯扯唇,试图打破寂静。
“罗大哥, 你……啊!”
话没说完,前方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猛然转身,又是一个密实紧紧的拥抱。
脸颊旁的胸腔震动, 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的罗慎,终于嗓音嘶哑的又开了口。
“宋婉清,我找了你四天。”
他确实找了她四天。
前阵子,刚在医馆打完人的罗慎怒气冲冲,气到不行, 可气归气,他着实没想过躲避逃离, 甚至在那一刻, 他还在一边深呼吸, 压抑心中愤怒,一边想着冷静一夜, 第二日再去与对方好好掰扯。
可计划着实赶不上变化。
当天深夜, 一个以前在秋月镇认识的朋友砰砰敲门,带来一桩噩耗。
程顺出事了。
是衙门办案, 追击贼寇时出的事。
瞎了眼,伤了腿。
正是需要银钱治疗的时候,偏偏衙门只出一半抚恤,说什么,虽是公务,可主要原因在自己,明明去了一大批,别人都知道及时应变,保全己身,就他蠢钝,没头没脑往前冲,最后害得自己这般……
听着无情,可仔细想想,就是这个道理。
衙门做事,听着风光,拿钱也不少,但有道是,承多大的好处就要担多大的责任,衙门不养废人,他们对手底下个个能承多少事儿都是有分配的。
你承的了,工作继续,皆大欢喜。
你承不了,那就自认倒霉,谁让你没金刚钻非拦瓷器活,他们衙门还为自个儿手下有这样的废物感到丢人呢。
唉!
这事儿没法说,但罗慎也知这种伤情耽误不得,于是立马起身,找交好的朋友帮忙请个假,然后便快马加鞭赶往秋月镇。
也真是幸好他去了。
当时程顺家的情况真的是糟透了。
程顺本人受伤,肥肥壮壮的一个大男人,就那么每日躺在药馆里动弹不得,银子如流水般花进去,一点响声听不见,特磨心气。
程顺媳妇儿如娘,怀着个快分娩的肚子,带着个两岁半的娇儿,天天趴在病床旁哭,昏都昏了好几回。
程顺他老爹呢,更是找事,家里情况都糟成这样了,他身为家中顶梁柱,不赶紧想着筹钱为儿子治病,也没心力去照顾家里的儿孙妇嬬,而是喝酒壮胆,竟跑去衙门闹事……
下场可想而知,被打了板子,下了大狱,在罗慎回去之前都已经饿了整两天。
一大家子,只唯一靠谱点的就是程顺他娘。
晓得自家儿子的伤不能拖,一边放下面子向亲戚邻居借钱,一边忍着眼泪照顾身怀六甲的儿媳小孙,一边还不忘尽力去找程顺以前好友帮忙说情。
也就是因为她的苦苦维持,所以整个程家才没有发展成最后家破人亡的最差局面,成功扛到罗慎回去,然后一通操作,找人活动,银钱砸下。
最终,虽没有办法延续从前,但也到底在如今的局面下寻到了条最好出路。
当事情接近尾声,罗慎又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程顺谈了一夜心,知道被放出来的程老爷子脸面过不去,倒也没往他跟前凑,最后又从怀里掏出张百两银票塞给程老娘,如此,这件祸事便正式完结,他又开始了马不停蹄往这边跑。
两边距离不近,所以在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想,既然是他喜欢对方,他想和对方在一起,那他或许应该改改他的臭脾气。
她喜欢温和的,没关系啊,他可以改成这样。
她喜欢会做家事的,不就是琐碎小事吗?他也可以学的。
还有面常带笑,文弱长衫,他一个武夫,虽像不了十成十,但若他认真学,也应该能……
已经晚了一回了,如今两人崩盘,机会重现,他一定要紧紧把握,再不能重现当初遗憾。
心中下定决心,□□马匹愈快,几乎如一柄剑般冲往心之所向。
然而——
快马加鞭回到丰城的他,第一时间冲向宋家小院,并没有找到人,观问四周邻居,也并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确切去处。
无奈,他只能返回衙门,调宗问卷,查看城引,然后,晴天霹雳。
她们竟于几日前驾车出行,去了丰城辖下小渔村。
去了小渔村!
若他没记错,刚刚翻阅的观天测里,正记录了那边天气,且由于是突发状况,派发信息也没有提前送去,而是在刚刚才出发。
显而易见,这份信息已经没有太大作用,甚至相比信息,渔村村民会更早见到肆虐台风。
罗慎没有亲眼见识过海边台风,可他听说过。
上一次的渔村刮台风,出海打鱼没来得及回来的渔夫,死了十七,在家照应孩子的渔妇,饿死六个,没成年的小娃娃,病死十二,饿死九个,还有本就高龄的老头老太,那更是有二三十之巨……
就这,还是常年生活在渔村,已经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的原住居民。
罗慎简直不敢想,当宋婉清这种养尊处优娇妇人,遇上这种暴戾天气怎么办。
她有没有一时新鲜去出海?
有没有远离翻腾海面?
有没有……
焦躁的心情让他一刻也呆不住,刚回到衙门的他再次告假,策马狂奔。
但明显还是晚了。
等他到达这片地界,狂风以至,暴雨倾盆。
哀哀叫唤的□□马匹被他拴在了安全小棚里,而他自己,则就近买了蓑衣,然后一头扎进了风雨中。
罗慎只知道宋婉清她们是在这片区域,可他不知道具体在哪,所以他只能选择最笨的方法。
一个渔村一个渔村的找,挨家挨户的问。
累了就找家门户眯会儿,饿了就啃口自带干粮,不分昼夜,风雨无阻。
然后终于——
他找到了。
“还好你没事。”
他闭着那双因为这段时间没休息好,而爬满血丝有些发涩的眼,唇角扬起的弧度却轻松而快意。
他哑着音调,又重复了一句;
“还好你没事。”
被强硬按在怀里听他心跳的宋婉清表情怔怔,哪怕外面风雨响的厉害,这句话却也清晰的被灌入她耳中。
那其中包含的情绪……宋婉清又不是什么情窦未开的小姑娘,如何不懂其中意思?
她懂,她可太懂了。
可懂归懂,当对面的人物换算成罗慎后,她混杂的大脑还是有些?机。
而在如此氛围里大脑?机的后果是——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所以她张嘴,话没过脑,语气轻飘飘的;
“找我啊?找我干什么……”
啊呸!
意识回笼,她简直自己都想呸自己。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她自己。
呸!呸!呸!啊呸!
禁锢的力道缓缓松开,宋婉清又羞又愧的顶着个大红脸与罗慎对视,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讲真,宋婉清的情感经历并不少,打啵这种事更是小场面,能吓得住她吗?没可能的。
按理讲,是该这样的。
可偏偏——
看着眼前越凑越近的英挺眉眼,宋婉清控制不住的眼睫乱颤,甚至就连心跳都没了节奏。
扑通!扑通!扑通!
她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鼻间相触,呼吸交缠,距离近的两人已经能听到彼此心跳,并不只是宋婉清控制不住,罗慎的心跳亦不慢于她。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两人几乎就差那最后一层窗户纸,而一刻,罗慎张嘴,窗户纸,破了。
他声调低哑,仿若呢喃;“因为,我担心你。”
为什么担心呢?
宋婉清这次控制住了嘴巴,但显然罗慎不需要回问,他依旧在说,一改往日沉默,特别直白。
“我还没有认真对你说过,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轰——
脑海里烟花炸过,宋婉清的心跳更加剧烈。
她几乎已经听不见后面言语,满心满眼都是罗慎的那句:
我喜欢你。
原来,他真的喜欢她啊。
哪怕前面苗头己现,猜测己定,可再多猜测,都比不上当事人的直面以对。
且更何况,面前人是罗慎啊。
是……罗慎啊。
语音缓缓,诉完相思,罗慎看着眼前神思不属的粉白小脸,有些控制不住的温怒。
他知道此时应该控制自己,可他真的忍不住了。
牵肠挂肚,几日奔波,失而复得,剖白真心。
他掏出了自己的真心给对方瞧,可对方竟然……在发呆?
她在发呆!!
胸腔的火控制不住燃进大脑,看着面前左右漂移的眼睛,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对方尖俏下巴。
“宋娘子——”
他开口,距离又往前凑了些。
“我想亲你,你同意吗?”
呃?呃?呃?
被捏住下巴的宋婉清只能眨眼,水盈盈的目光在对方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中低垂着,瞧着又羞又怯,害羞至极。
而实际上的内心——
亲亲亲……想亲你倒是赶紧亲啊!在这种体力悬殊的时候我又不会反抗,还问我干什么?难道指望我个女人家家主动张嘴让你亲?
呔!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久的罗慎一颗心跌进了谷底。
捏着下巴的手轻轻松开,鼻间气息也开始缓缓后退。
诶?诶?诶?
这她都准备好了,怎么不亲了呢?
宋婉清没忍住抬起了乱颤睫毛,然后被上方凌利视线吓得一激灵。
确实很吓人。
咬肌凸起,俊脸阴沉,特别是那种凶戾眼晴,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又凶又狠,仿佛盯着块香甜肥肉,随时准备撕咬入口。
看着宋婉清慌乱无措的又垂下眼,他连再开口的语气都是恶狠狠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可以等,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我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以……”
真啰嗦啊!
本想凹个羞怯人设的宋婉清再忍不住,压下心跳,猛的抬头,然后,饿狼扑食。
一把啃住了那双啰啰嗦嗦,喋喋不休的嘴。
嗯,意料之外的柔软。
没想到对方看着人高马大,坚硬冷酷,这双唇瓣却能那么软。
左啃啃,右舔舔。
她倒没想太深入,毕竟接受告白嘛,打啵回应一下不很正常吗?
回应完再好好说话。
她也得告诉对方,其实,她没有不喜欢他,从来都没有,她在找另一半时没考虑过他,只是觉得两人不是一路人……或许更深点的原因是,对方真的太优秀了,优秀的她把控不住,所以,不敢凑近。
可如今,在经历过王括顺那事之后,她突然就想开了。
要什么好把控不好把控呢?她宋婉清又不是什么厉害人,她看中的外在性格不也是别人故意展现在她面前的吗?
性格可以演,脾性可以收,至于真实人品,不相处,谁知道呢?
她再不会被束进条条框框里了,余下的人生,她要过得肆意一点。
既然喜欢,那就相处试试。
怕什么把控不住呢?怕什么优秀不相配呢?
她宋婉清又不是什么很差的人,她凭什么不能拼一把呢?
试试吧,她明明一直很喜欢的。
心里打定主意,她回应的打啵眼看就要收回,胸腔里的话语也快要溢出喉咙,然而下一刻——
僵立不动任她啃咬的罗慎动了。
一个手,真的就一个手。
一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松松将她又按了回去,呼吸相绕,唇齿相贴。
只这次,不再是刚刚的浅尝即止,而是由对方发力,深入禁区,吞吃入腹。
两人身影慢慢凑近,交叠。
柴屋外,狂风肆虐,暴雨倾盆,柴屋内,鸳鸯成双,暧昧粘稠。
第58章 番外一归宿
渔村的台风肆虐了八天才停, 时间不算长,但也确实给渔村众人带来了不小损失。
有的院墙被砸破了,有的房顶被压漏了, 还有来不及搬进屋的小鱼小虾, 皆跟暴雨而走,啥啥痕迹都见不着。
只万幸的是, 没人死亡。
当日台风来临是晚上, 大部分人员都已行到海边, 即将归岸,哪怕风雨骤至, 他们身为老渔民,在不算危难的情况下,也还是有各自保命的本领的。
至于岸上众人, 倒是有几个孩童生病,老人恶疾,但好在台风时间不长,没有耽误很久,除了喝几天的苦药汁, 倒也没有大碍。
拜别了大难没死,只是腿脚受伤, 所以在朋友家养伤的黑丫头父母, 又给人留了点这几日的住宿费和饮食费, 宋婉清一行终于离开了这个困了她们八天的渔村,踏上了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