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随手提起一盏鱼灯,一面为楚梦解惑,一面拎到她眼前问好不好看。
楚梦算算日子,也是。
她瞧了瞧,推开了小巧玲珑的鱼灯。
楚梦指着挂在最上面的猛虎添翼糙漆灯,展眉道:“这个好看。”
长缨准备付钱的手一哆嗦,将钱袋又收了回去。
这么丑的花灯,他绝不可能付钱。
“好。”
宁远放下鱼灯,忍笑道:“有气势。”
说着,还冲楚梦连连点头。
“要不,等花灯节那天,我们一起来放?”
宁远趁势道。
“嗯。”
楚梦很快应下。
这猛虎添翼如此巨制,一个人确实拿不下。
宁远开心的发束跳荡。
“两负阁,都是谢姓?”
楚梦道出心中疑问。
“我随母姓。”
宁远知道楚梦意思,为其解惑道。
“这是我娘提出来的。”
他想想,又补充道:“我爹什么都依我娘的。”
然后望向楚梦,继续道:“你喜欢猛虎添翼,我也依你。”
宁远半是戏谑半是认真。
楚梦侧眸瞧他。
宁远无辜挑眉。
楚梦裙摆微动,宁远“嘶”的倒吸口气,俯身抱脚。
楚梦狠狠踩他一脚,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
但,背对宁远后,她捏紧拳头稳了稳略被搅乱的心神。
“师兄,没事吧?”
见宁远抱脚呼痛,谢镜快走两步上来问道。
“没事。”
“我爹一直在闭关吗?”
看到谢镜过来,宁远直起身,顺势问道。
说起节日,自然容易想起亲人。
新年已在路途中悄然过去了,花灯节当然想家人团聚。
“是的。”
谢镜答道。
“阁主传话说,剑术还有一招未悟得。”
“因此这几个月一直在云崖闭关。”
“小师叔说,估计再待个三两月,就可以出来了。”
谢天铸就是这样,痴迷剑术研究,一丝未悟,便不尽不休。
宁远叹口气。
对这一点,他也没法子。
到了客栈,众人刚坐下,只见落在最后的谢钉抱着一堆灯纸竹篾进来了。
“师弟,你买这东西作甚?”
长缨摆出师兄的架势,拿起谢钉手中的灯纸问道。
这显然是做花灯的材料。
“嘿嘿嘿。”
谢钉挠挠脑袋,有些羞涩道:“这是买给程姑娘的。”
“程姑娘?”
宁远听得二人的对话,也有些发懵。
阁中何时多了一位程姑娘?
他并无半点印象。
谢钉点点头,乐呵呵道:“是啊,程姑娘。”
“师兄有所不知。”
谢钉解释道:“程姑娘是沥剑阁派来和两负阁联姻的。”
第48章 两负情起
“什么?”
此时谢九钦正好进来了。
他面颊微红, 看来已小酌了不少。
怀中还抱回了一坛酒。
听到谢钉所言,谢九钦大惊。
“程姑娘来两负阁,是为了联姻?”
他好似今日才搞明白。
“是啊。”
谢钉谢镜相视一眼, 无奈。
程荦已在阁中住了许久, 小师叔居然连这个还不知道。
谢九钦闻言, 一屁股瘫倒在条凳旁, 掉凳了。
“坏了坏了。”
他一脸惶恐担忧。
“程姑娘,是要与我联姻吗?”
“那可不成。”
谢九钦悲壮的抱住酒坛子:“我已经许身剑术了。”
“此生绝不另娶他人。”
谢九钦悲壮万分。
谢钉无奈的摇头,想开口又不知怎么说。
他向谢镜投去求救目光。
谢镜连忙拦住了谢九钦的胡言乱语,道:“程姑娘要联姻的人, 是在小辈之中挑选。”
“小师叔大可放心。”
“什么?”
谢九钦松开酒坛子, 又惊。
“原来如此。”
惊完, 他反应过来。
谢九钦拔掉坛塞, 安下心畅饮一口。
谢钉瞧瞧宁远,小声补充道:“程姑娘虽还未定下人选。”
“但眼下师兄回来了。”
“应该就是师兄了吧。”
谢钉如是猜测。
毕竟宁远是两负阁的少阁主。
宁远手一抖, 看戏的嘴角逐渐僵住。
这热闹的击鼓传花,怎么突然就传到了自己手里?
宁远看看楚梦脸色, 连忙撇清。
“程姑娘是谁我都不知道,可别胡说。”
楚梦虽神色不动,但还是瞅了他一眼。
“还有,为何突然要联姻?”
江湖门派联姻, 多数情况下是为了利益联合。
两负阁向来闲云野鹤, 根本不在乎这些,因此从来没有过这种传统。
“是沥剑阁提出来的。”
谢镜解释道。
“沥剑阁虽擅长铸剑,但却没有剑术根基。”
“程阁老仙逝后, 更是无以为继。”
“是的。”
谢钉接过话头。
“不少门派前去沥剑阁挑衅, 都想将其吞入自己门下。”
“沥剑阁不愿受此折辱, 因此主动提出和咱们两负阁联姻。”
“原来如此。”
宁远点头。
沥剑阁擅长铸剑,自然不愿被有着其他私心的门派吞并。
此番提出联姻,不过是寻一个庇护罢了。
两负阁向来以剑术名扬天下,挂名于此,倒也不会辱没铸剑门风。
“不过阁主说了。”
谢钉又补充道。
“一切以程姑娘的意愿为主,绝不强求。”
同意联姻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沥剑阁于水火。
一片好心,当然也要避免办成坏事。
“所以程姑娘已在阁中住了许久。”
谢钉道。
提前让程荦住在阁中,便是为了方便她和两负阁弟子培养感情,挑选心仪之人。
“这个什么程姑娘,肯定配不上少爷。”
见宁远越听越皱眉,长缨连忙出言。
谢钉听闻此言,不乐意了。
“程姑娘很好!”
他鼓起眼睛,从长缨手中夺回了灯纸。
宁远瞧着谢钉,乐了。
“要不,就你吧。”
宁远调侃,顺势安排。
“什么?”
“我?”
喝了半坛酒的谢九钦闻言凑身过来。
“我不行我不行。”
他打个酒嗝,连连摇头。
宁远伸出两根手指,嫌弃的将谢九钦脑袋推开。
“小师叔,没说你,说的师弟。”
长缨拉过谢九钦,朝谢钉努努嘴。
谢钉拿着灯纸,慢慢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答。
谢镜见状,出来圆场道:“还是要遵循程姑娘的意愿。”
“对对。”
谢钉明显松了口气,附和道。
长缨闻此,思索。
“那,程姑娘万一看上少爷怎么办?”
他摸着下巴,不知不觉将心中担忧讲出了声。
众人齐看向宁远。
楚梦也看。
宁远一个瓜子飞向长缨脑壳。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把自己撇清楚,这下可好,又绕回来了。
长缨捂住脑门。
“既要遵循程姑娘意愿,自然也要遵循师兄的意愿。”
谢镜继续适时出来打圆场。
“对对。”
谢钉连连点头。
“对!”
谢九钦突然站起身。
他将空酒坛往上一抛,醉悠悠接话道:“对酒当歌!”
“小师叔,酒坛!”
长缨见空酒坛马上要砸落在众人眼前,抬手护住脑袋。
“嘿嘿。”
只见谢九钦毫不在意。
“不是酒坛,是酒花。”
他摆摆手,冲长缨纠正道。
就在他手指微动的瞬间,酒坛细微“嘣”了一声,化成了轻盈的粉末。
粉末散在空气中,轻轻柔柔,像掺着酒香的星光。
“好强的剑气。”
楚梦感慨。
“气?”
“不气。”
谢九钦晕晕乎乎,摇摇头道:“对酒当歌,开心到老。”
然后对楚梦说:“不气不气。”
众人被谢九钦的不着四六搞得啼笑皆非。
翌日,天光尚好,众人已身至两负阁。
两负阁半掩于层层白云之中,充盈的云朵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使得环绕其中的两负阁彷佛是穿云戴月的云中仙阁。
“宁儿就交给你了。”
一进阁中,谢九钦就唤来了蛇医。
见宁远没什么大碍,谢九钦道:“我去云崖练剑。”
他拍拍蛇医肩膀,转瞬踏云没了踪影。
“蛇医,少爷当真没什么事?”
长缨不放心的再次追问。
“无碍。”
“不过是老毛病。”
蛇医拔下宁远臂上银针,合上药箱道:“此番少阁主身体已恢复了七八成。”
“待嗅觉之毒解了,便可高枕无忧。”
蛇医眯起眼角细细的皱纹,乐观道:“少阁主体内毒素已大减。”
“只要稳住心神,有这避毒珠护体,剩下小小一毒,于他并无大碍。”
楚梦闻言,也放下心。
“我就说没事吧。”
宁远冲楚梦眨眼,示意不用挂心。
“少爷,我也在担心你诶。”
长缨凑过脑袋,不满。
“去。”
宁远推开长缨的脑袋,问他:“让你办的事办了吗?”
“呃……”
长缨挠挠头,出去了。
“蛇医,你帮我瞧瞧她。”
宁远留住了蛇医,让楚梦坐下。
蛇医打量一下,搭上楚梦脉象。
他探了一会儿,闭眼捏几个诀,然后又捋捋胡须。
好一会儿,蛇医睁了眼。
“怎么样?”
楚梦和宁远同时问道。
瞧他俩一样的蹙眉,一样的探身,蛇医呵呵笑了。
“无碍。”
蛇医似尽在掌握。
“人脑底部有一处由两个扇形组成的弓形隆起区域。”
知道二人焦急,蛇医索性解释清楚。
他探上楚梦的后脑,示意。
“这个部位受损瘀伤,便会导致记忆丧失。”
“只要将其修复,记忆便可寻回。”
蛇医施施然道。
“如何修复?”
楚梦问。
“这个嘛。”
蛇医捋捋胡须。
“我开张方子,你且先服着汤药。”
“若无好转,再行下一步。”
“还有下一步?”
宁远不放心。
“嗯。”
蛇医眯着眼点头。
楚梦和宁远闻此,面色皆有些严肃。
“你们两个娃娃。”
见二人很是忧心,蛇医笑道:“将心放回肚子里。”
他拍拍宁远肚皮,睨他:“不信我,也得信你爹的藏书吧”
“《灵枢》《素问》中都有恢复之法的记载。”
蛇医宽慰道:“待我回去翻阅翻阅,一准儿还你个完整的楚姑娘。”
“好。”
楚梦认真道:“那就拜托了。”
宁远侧头,乐。
“拜托拜托。”
宁远笑眯眯扯扯蛇医的胡须,跟着嘱咐。
“你小子。”
蛇医摇头。
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看不出他。
人家楚姑娘拜托的是恢复记忆,这小子拜托的,怕是其他心思。
楚梦一面安心许多,一面又心中惴惴。
能恢复记忆,是好事。
可若是记忆恢复之后,应验了最坏的猜想,到时该如何?
楚梦有些忐忑。
因而每次见到宁远,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记忆碎片,然后陷入忧思。
宁远见此,主动来到藏书阁。
他帮忙找起了《灵枢》《素问》两本医书。
猜测最是挫磨人心。
它不仅虚无缥缈没个定处,且会将人困滞原地,无法迈出下一步。
不如早日寻得结果。
因为结果是实实在在的,无论它是好是坏,只要是存在的,就都可以想办法化解。
藏书阁就建在云崖之前,圆弧形状一层一层旋转延伸至云端。
宁远点脚跃至最上端,画阵捏诀,打开了阁门。
“啧。”
一进去,宁远便皱起了眉。
上层书阁相当凌乱,似弟子们借书归还后,并未好好整理过。
“又偷懒。”
宁远摇摇头。
如此凌乱,看来不是自己要找的。
宁远如是想着,随手拿起架上册子。
他扫扫灰尘,抬袖掩口。
是一套《空明剑法》。
果然,上层收藏的全是剑法秘籍。
宁远瞧瞧,这套《空明剑法》本有三册,此时中间少了一册。
想来不是被哪位弟子借出,就是在归还时没有归位。
瞧着眼前的狼藉,宁远屏息退了出去。
出去后,他这才喘口气,旋身至向下一层。
这层收藏的全为内功心法,亦不是宁远要找的。
层层寻下来,宁远停在了最底层。
见到架上端放着《千金方》《杂病论》等医书药诀。
居然在这儿。
宁远叹口气。
都怪自己以往太消闲,就没来过藏书阁几次。
早知道就直接推门进来,从底层找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