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来白林山生产大队,对北县不了解,北县就这么大一点,哪个单位的同志都沾点亲带点故,再说你的档案什么的也都在公社,万一在上面写了什么不好的话……我就是看你年纪小,才给你多提那么一嘴。”
怪不得那帮人为非作歹这么多年,还能如此猖狂,原来背后真的有人兜底。
如果那些因为失去亲人而陷入半生痛苦的人只存在于只言片语中,梁鸢就算看到也不会想太多,可她看到了那帮人被抓到后,当地百姓脸上的雀跃和欢欣的泪水,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把那帮人抓到,若是再放出去,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第二个就是当地的人,到时候人们又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梁鸢一脸的慌张:“那……那我该怎么办?”
民警长叹了一口气,递给她几张纸:“别急,只要你在这个上面签上字,我们会解决好后续的一切,以后还会给白林山生产大队队长打个招呼,给你分配个轻松点的工作。”
几张纸上面写了一堆话,简单概括就是由于他们六人的失误导致派出所抓错了人,依照法律把那二十多人无罪释放,给他们六人出一封警告信,此事便了了。
梁鸢怯怯的看着他:“同志,我能考虑考虑吗?”
民警没了方才的好态度,哼了一声:“你这个小姑娘呀,脑袋轴的很,都已经给你说这么明白了,你还考虑什么?”
“可是我怕……”
民警语气不好:“那你就坐着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放你走。”
说完,竟然二话不说拉了电灯线,还把大门锁了上去。
审讯的房间比方才关押的房间还冷,且她的手铐与桌子连在一起,动也动不了。
梁鸢的鼻涕已经不由自主的掉落下去,她也不管脏不脏,直接用袖口擦了擦鼻涕,也不知道陈泽屿、宋黛和孟香香怎么样了。
不远处的陈泽屿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对面的民警气的眼红脖子粗:“要你签是为你好。”
陈泽屿依旧没说话。
民警气的把纸张拍在桌子上:“你想耗那咱们就在这里好好耗,就不信耗不过你。”
下乡的时候,对陈泽屿等人的身份做了保密措施,所以就算派出所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其他审讯室的宋黛和孟香香依旧是如此。
派出所的办公室中,坐在中间位置的人轻敲着桌面:“这点事都办不好?”
之前带头抓梁鸢的民警连忙道:“方局长,别看这几个小同志年纪小,心眼可不少,既然要耗,我们就奉陪到底,反正有的是时间,天这么冷,他们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方局长点上一支烟,叹了一口气:“老莫啊,咱们可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老莫连连点头:“局长放心,最迟明天就能解决。”
“给那帮人说明白了?”
老莫坐在方局长身边:“给老钱和老孙都说好了,他们嘴巴严的很,这次的事情又闹得这样大,等出去后先找个地方安分一阵,等风头过去再……嘿嘿……”
方局长笑着拍他的肩膀:“干的好,等我上去后,一定提拔你当局长!”
老莫嘿嘿一笑:“只要方局长好,我做什么都好。”
明明是密闭的房间,梁鸢却觉得四处漏风,又饿又冷又困,最后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一阵踢门声吵醒。
“想清楚了没?”
梁鸢面色苍白,摇摇头:“……还没有。”
民警气的浑身发抖:“老子好好在家休息却被拎过来看你,真是一头倔驴!你说说你年纪轻轻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
梁鸢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同志,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热水?想什么呢?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才有得喝。”
“那……能不能把手铐解开?”
民警啧了一声,很快移开目光:“想都别想。我先去睡一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等我醒来,自然会过来。”
房间又重新归于黑暗。
梁鸢冻得浑身发抖,尤其两只手被扣在桌面上,暖又没法暖,她只能低下头用脸颊先靠近一只手,等它暖热再靠近另外一只手,如此往复。
第五十九章
每隔一段时间, 梁鸢都会被响亮的踹门声亦或者大力的拍桌子声音吵醒。
反反复复皆是如此,天亮的时候她的脑子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民警打了个哈欠,倚靠在桌子上:“梁知青, 给了你这么长时间, 想清楚了吗?”
梁鸢缓了好一阵才听清楚。
不就是想用这些烂招数让她在不真实的证词上签字吗?
想都不要想!
她不是个好人, 却也不想让这种人得逞。
“没想好。”
“行, 那你再慢慢想, 我先吃个早饭。”
看他这神情,怕是陈泽屿三个也和她一样, 被耗了一夜。
四人中,宋黛的身体最弱,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宋黛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可惜就算告知民警,民警也只是冷冷的说,“只要签字就放你离开。”
她只好一直忍到了现在, 只是好像烧的更严重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烧死在这里。
从天亮到天黑, 又从天黑到天亮。
今天已经是被关的第三天,期间梁鸢一口水、一口饭都没有吃, 只要一抬头就眼冒金星, 她难受却也不想就此妥协。
方局长双手大力的拍着桌子, 脸色铁青:“这都几天了还没解决?你知不知道现在派出所外头站了多少人!”
老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局长,实在是那几个人太倔了, 宁死都不签。”
“老莫啊, 不是我说你, 他们都已经被困在这里,怎么说怎么做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法子,要不然这个局长的位置就是交给你,我也不放心呀。”
“方局长,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就行,务必今天把事情处理好……”
话还没说完,大门被人大力敲响,老莫连忙笑道:“局长别生气,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赵,干嘛呢,局长还在里面,你叫魂呢?”
老赵捋了半天舌头才急忙道:“莫副局长,外头来了好几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
整个县城没几家人有轿车,会是谁呢?
老莫沉思了片刻:“我去看看。”
还没走几步,一群人手里拿着公文包大步走了过来。
一看这些人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老莫连忙堆起了笑脸:“请问,你们是?”
为首之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北城监察委。”
监察委!
老莫面色僵硬了几分,很快讪讪笑道:“您……你好,我是北县派出所的副局长,方局长也在局里,我去喊他……”
“不必。”
监察委身后跟了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员,很快把整个派出所的公职人员聚集起来。
监察委这才开口道:“近日,我方收到大量的举报来信,说北县派出所公职人员与当地的匪徒狼狈为奸,这次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一听这话,方局长和老莫吓得腿都软了。
北县以前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杀人抢劫的事多的很,方局长本来十分不满被分到这种鬼地方,渐渐他就发现了在这里的好处。
他手里有权利,来找他帮忙的人越多,他收到的礼也就越多,没上任两年就买了自行车和电视机,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后来认识了钱大碗,也就是前几天被抓的头目。
钱大碗干了不少坏事,被他的人抓了不少次,每次都把抢到的财务分给他一半,所以针对钱大碗犯的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作恶多年的钱大碗竟然折在了几个小年轻手里,方局长原本想着就这么点事肯定很快就解决,没想到那几个小年轻竟然如此倔强,现在更是牵动监察委下来查。
方局长眼皮颤了颤:“同志,我们本想过几天整理好案件再送到北城,不曾想……您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监察委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这么说已经审理好了案件?”
“是是是,同志,你们这一路辛苦了,不如我去国营饭馆订些饭菜,咱们边吃边说。”
“卷宗在哪里?”
闻言,老莫连忙看向方局长,方局长呵呵一笑:“马上拿出来。”
老莫这才回去拿。
监察委仔细看过卷宗后,蹙着眉:“陈泽屿,宋黛,梁鸢和孟香香在哪里?”
“他们……他们还在派出所。”
“他们不是抓那些匪徒的同志吗?也和那些匪徒一样被关押了起来?”
老莫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们是请他们一起配合案件调查,自然好吃好喝的伺候。”
“是吗?”监察委明显不相信:“把人带过来。”
“同志,他们在警局多日,一直没有换洗衣服,不如等他们收拾好了再来见您。”
“现在就见。”
老莫这才派人把四人带了出来。
四人全部面色苍白,其中宋黛的情况最为严重,浑身发颤,面色通红。
方局长和老莫变了脸色:“同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监察委声音温和,话却不那么温和:“二位可真是为民的好同志,我一定好好向上级汇报。”
监察委很快叫来了医生为宋黛等人治疗。
等梁鸢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正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一见到她醒来,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双手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的亲吻着:“鸢鸢,你可算醒了,快吓死我了。”
察觉到被包裹着的滚烫肌肤,梁鸢重重咳嗽了两声:“你还发着烧,跑来找我干什么?”
陈泽屿摇摇头:“想看着你,我不想你出事。”
梁鸢眼眶也泛起了泪花:“你是不是傻!”
“鸢鸢,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陈泽屿撑着床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在地。
“陈泽屿!”
陈泽屿嘴角裂开一抹笑容:“鸢鸢,你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我请人帮忙买点粥……”
“你有病呀!”梁鸢脑子也难受的厉害,撑着床坐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你都烧成这样了,好好躺在床上歇一歇呀。”
“我真没事……”
梁鸢望着他,掀开被子:“上来!”
陈泽屿呆愣了几秒,温柔的笑了起来:“不用,我就坐在旁边看着你。”
“笨蛋!”梁鸢看着他,眸子有些氤氲:“快上来。”
“还是算……”
“我生气了。”
陈泽屿这才慢吞吞的躺在床上,一想到和梁鸢离的那么近,他就一阵意乱情迷,万一自己做出来什么不好的举动……越想越往床沿挪。
梁鸢咳了几声,声音带着沙哑:“你要掉下去了。”
“哦,我……”
梁鸢把他往床里拽了拽,静静的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头疼的难受。”
“……好。”
他手长腿长,此刻和她挤在一起,竟然不知道如何摆放。
方才还在说话的梁鸢这会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叹了一口气,就着微弱的灯光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旁,露出精致而脆弱的眉眼。
她的嘴唇比刚送来医院那会好多了,但也没好多少。
平日水润润的,现在却干的起皮。
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落在她的红唇上。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哪怕鼻息间全是难闻的消毒水味,他依旧觉得好闻的要死。
他叹息了一声,喉结快速滚动,炙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鸢鸢,我爱你。”
反正梁鸢又听不到,他索性又说了几遍。
“鸢鸢,我爱你。”
“鸢鸢,我爱你。”
“鸢鸢,好想娶你呀。”
“鸢鸢,你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我。”
“鸢鸢……”
一声一声的呢喃都落在了梁鸢耳中。
她脑子一会清醒一会迷糊,刚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直到感受到那个炙热的额头吻,她才发觉这不是做梦。
耳边的呓语还在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这个傻子。
有病不去治,干嘛要说这种肉/麻的话。
可她好像……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心口的悸动不停地向身体各个部位蔓延,被封锁的心脏此刻似乎开出了鲜艳的花朵。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的是宋蔚和王流云。
一见到她醒,立刻围了上来:“鸢鸢,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