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楼下的车,我就知道你在家。”
梁鸢擦拭头发的动作没停:“调查的怎么样?”
陈泽屿走过来把她拉到沙发上,拿走她手中的毛巾,帮她擦拭长发:“第一次新闻报道前,三人在京城见了一面,大概是看这么久辉煌百货都没有反击,前几日聚集在江城,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的人假扮服务生,把对话听了个遍。”
“马大林和他们联系过没?”
陈泽屿点点头:“联系了,那些在工厂捣乱的人都是车鸣找的。我还在京城里见了一个人,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梁鸢捣了捣他的腰,笑了起来:“快说,别卖关子了。”
陈泽屿俯身亲了她一口:“五合工厂的前主任王浩然。”
“他现在在做什么?”
“在学校门口支了小摊子,每日卖面条。”
梁鸢忍不住咂舌:“可惜了。”
当初她想开设一条卫生巾的生产线,所以特意打听了国内的几个生产卫生巾工厂里的精英,其中听人说最多的就是王浩然。
王浩然祖辈比较有钱,国家动荡期间,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把他和几个孩子送到国外,后来战乱平息,他带着弟弟妹妹回国发展。
要见识有见识,要文化有文化,要技术有技术。
恰好五合工厂成立,便把他邀请过去,他上任期间,从国外购买新型的生产机器,经过自己改装处理后,生产出了如今的五合卫生巾。
他对产品的要求很高,导致卫生巾价格昂贵,即便如此,产品依旧热销。
五合工厂只用了七年时间就超越众多棉纺织厂,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工厂。
这时五合工厂的老板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把自己的、媳妇的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放在了工厂,亲戚们仗着有老板撑腰,好吃懒做,拿着鸡毛当令箭,整日颐高气使,导致走了不少老员工。
车鸣进工厂后则和别的亲戚不一样,他把姿态放的很低,无论是技术还是生产,不懂的问题都会问王浩然。
王浩然觉得他好学,便把所学都告知了他,哪知车鸣学成后,二话不说就去厂长那里列了王浩然的十大罪状,甚至在全体员工大会上公然污蔑王浩然贪污。
王浩然正直惯了,哪见过这种泼皮。
眼看着办公室里出现了那么多莫名的“证据”,他无话可说,当场辞职,此后再也无人见过他。
而车鸣经过这一次的斗争,直接晋升为五合工厂的主任,他嫌弃材料太贵,需要降低成本,便用黑心棉制作卫生巾,上任的几年,恶意压榨员工的薪资,让员工无薪加夜班,还时不时占小姑娘便宜,被不少人厌恶。
外面没有什么好工作,大家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忍。
也有人向厂长写过举报信,可第二天举报信就会出现在车鸣的办公桌上,举报人不仅要被羞辱一顿,还有可能找不到下一份工作,大家这才明白他们根本斗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梁鸢眼睛一转想了个主意:“王浩然那么有才,我们把他请到工厂,怎么样?”
“好是好,不过他不一定乐意。”陈泽屿顿了顿:“上次我和他聊过车鸣,他手里有证据,看样子是想亲自举报。”
如今的车鸣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若是知道王浩然手里有证据,不一定会怎么样,王浩然显然也考虑过这种后果,已然把生死置身事外。
梁鸢有些担忧:“他现在还在京城?想怎么举报?”
“人还在京城,除了直接把证据寄到司法部门,也没有别的途径,不过最近车鸣三人都在江城,应该注意不到他。”陈泽屿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等会我就打个电话给那几个兄弟,让他们保护好王浩然的人身安全。后天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我们好好和大学告个别后再处理这些事情。”
“好。”
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二日,夏至,江城大学附近的几个学校同时举行毕业典礼,以往听大会上的长篇大论总令人昏昏欲睡,最后一次听,却忍不住热泪盈眶。
校长特意请了摄影师为大家拍照,大家站的整整齐齐,对着镜头大笑。
结束后还有不少同学和老师合照、和同学合照。
大家虽现在才毕业,可已经收到了工作单位的文件,结束典礼后,就能直奔单位,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再相见。
“梁鸢,我们拍一张。”
“我们也来一张。”
“……”
梁鸢觉得今天拍的照片没有一百张也有八十张,脸都快笑僵硬了,正揉着脸,秦子穆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梁鸢,我们也来拍一张。”
梁鸢好笑的扫了他几眼:“不怕被揍了?”
大学几年,梁鸢除了工厂的工作外,在学校也发生了不少事,她模样好看,皮肤白皙,性格又好,不少男生都喜欢她,每日都能收到不少情书,最严重的就是秦子穆,他每天换着花样写,英文、中文、古言、俄语等等,还常常给梁鸢送些花花草草,零食、小礼品,哪怕陈泽屿再三警告都没能阻止的了,后来狠狠揍了他一顿,他才没那么猖狂。
秦子穆不自在的揉了揉脑袋:“我马上就要去国外留学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陈泽屿那个家伙就算想揍也揍不成了。”
“哪国国家?”
“M国。”
梁鸢笑了起来:“我哥也去要去那里,或许在异国他乡,你们能见上面。”
秦子穆笑了笑:“那……你愿意拍吗?”
梁鸢刚想点头,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陈泽屿,你什么时候来的?”
“哼,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梁鸢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你同不同意?”
陈泽屿就算不想同意又怎样,反正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点点头:“同意是同意,但不能离太近。”
“好。”
梁鸢拉长了嗓音,像是嘲笑他一般。
看着梁鸢和秦子穆站在一起,还有些郎才女貌那味,周围不少女生都捂着嘴巴赞叹:“好般配啊。”
“赏心悦目的一对。”
不远处的陈泽屿瘪瘪嘴,什么般配,明明他和梁鸢才是一对,等会他也要拍一张合照,不……十张。
大学四年半时间是人生中最难忘的时间,正巧张亮、晋冲和章朗也在附近,梁鸢索性让陈泽屿把人都喊了过来,组了个烧烤局。
张亮最初还坚决不碰女性用品,没想到看刘丽和刘阿方摇身一变赚了那么多钱,心动了,于是死皮赖脸找了陈泽屿。
工厂正是缺人之际,他们愿意去梁鸢自然愿意收。
几个人没有丝毫怨言,从最底层的销售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说梁鸢就算不管不顾工厂一年,也有人撑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谈论起下乡当知青的日子, 恍如隔世,那是一段艰难而令人难忘的岁月。
张亮举起酒杯:“毕业快乐,祝我们前程似锦。”
张亮三人虽比他们晚上了半年大学, 但都在这个夏天结束大学生涯。
今天高兴, 大家都喝多了酒。
张亮大舌头道:“梁鸢, 我知道你有能力带我们反败为胜, 我们一定能把那帮家伙干翻。”
“对!干翻那些混蛋!”
梁鸢拍了拍胸脯:“姐办事你们放心, 这几年大家辛苦了,不过咱们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我答应你们,等结束后给你们每个人放一个月的假,你们可以回老家看看也可以去喜欢的地方转一转,总之,带薪休假一个月。”
“谢谢梁姐!我们一定好好打这场仗!”
当初为了省事,梁鸢租下了沈良隔壁的房子, 即便有再多的朋友来此, 都有地方住。
大家靠在座椅上怔怔的仰望星空。
天空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 也没有五颜六色的霓虹闪耀,只有数都数不清的灿烂星星。
梁鸢靠在陈泽屿的肩膀上, 低声笑了起来。
陈泽屿扭头问:“笑什么?”
“我发现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
三两好友窝在院子里喝着酒吹牛批, 有互相依偎的男友, 还有她永远的后盾——爸妈哥哥和宋黛。
梁鸢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
陈泽屿也歪头抵着她的脑袋:“我喜欢看你笑。”
“陈泽屿,我们明天开始应战了, 你准备好了吗?”
陈泽屿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我说过, 你去哪我去哪。”
梁鸢昨夜喝了太多的酒, 导致吐到半夜,早晨醒来一看人不人鬼不鬼, 早晨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鸢鸢……要不要打扮打扮?”
梁鸢刷了个牙随意洗了两把脸,甩掉手指上的水:“不用,这样才有可信度。”
正好不用她再次化妆。
两人没有吃饭直奔安县,果然一到厂门口就看到马大林领着一群小弟在闹事。
“还要不要报警?”
梁鸢摇摇头:“按照计划行事,钱准备好了吗?”
陈泽屿面色阴沉:“准备好了。”
“行,这场大戏终于轮到我们出场了。”
车停到这群人面前,梁鸢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脸色苍白的看向马大林:“马同志,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已经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折腾够吗?”
马大林晃了晃手里的棍棒:“哟,梁厂长这是几天没有睡觉了,脸色这么难看。”
黄瑞担心他伤害女儿,挡在梁鸢面前:“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他妈说什么呢?”
手刚伸出来想推搡黄瑞就被梁鸢拍掉,梁鸢深吸了一口气:“马同志,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马大林淫/秽的目光不停在她身上打转,最后扫了陈泽屿一眼,笑嘻嘻道:“我也正有此意,咱们最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聊聊人生。”
梁鸢找了个国营饭馆的包厢,等菜都上齐才开口:“马哥,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您别介意。”
马大林轻呵一声:“被梁厂长这样的美人怎么对待,我都喜欢。”
他拿眉眼挑了挑陈泽屿:“这是你对象?”
梁鸢害羞的点点头:“是呀,在一起几年了。”
马大林“啧”了一声:“看这小子毛都没有长齐,怎么配得上梁厂长呢。”
小弟们纷纷附和道:“还不如我们大哥呢。”
“梁厂长不如把这小子甩了,跟我们大哥。”
“就是,男主外女主内,以后工厂就交给我们大哥打理,梁厂长好好在家生孩子就是,三年抱俩。”
“哈哈哈……”
陈泽屿面色难看的要死,要不是梁鸢事先嘱咐过,他早就掀了桌子,哪会如现在这般看着梁鸢受辱。
小弟们的话显然很顺马大林的心意,他把手搭在梁鸢的肩膀上,还色/情的捏了捏:“梁厂长怎么想,要不要跟了我?”
梁鸢忍住恶心,人带着椅子往后撤了一步,赔着笑脸:“我知道马哥见过许多女人,我这样的还是算了吧。喊马哥出来实际有事相求。”
“哦?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马大林二话不说给她倒了杯酒:“梁厂长请。”
梁鸢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而后一饮而尽:“马哥,我喝完了。”
“好!梁厂长好酒量。”
梁鸢擦掉嘴巴上的酒渍,片刻才道:“辉煌百货接连爆出那么多丑闻,不瞒你说,最近光商家退货的商品都够我们喝一壶,更别提那么多消费者的谩骂。
再加上订单变少,如今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起了。我现在手里头没有太多钱,只能拿出来这么多,还请马哥高抬贵手,不要在工厂门口闹事。”
梁鸢将装满钱的袋子放在马大林面前,里头足足放了八千块钱。
马大林和一帮小弟看直眼了:“这……都是给我的?”
梁鸢抽泣道:“对,还望马哥收下,给我们工厂一条活路。”
“这……我得考虑考虑。”
梁鸢猛然抬起头看他:“这些钱已经是我的所有了,马哥别考虑太久,不然工人一闹起来,这些钱恐怕就跑到工人的口袋里,那个时候我怕是要和工厂同归于尽了。”
她作势要收起钱。
“等等!”马大林伸手阻拦:“我答应你。”
他是答应车鸣过来闹事,可车鸣给的钱还没有梁鸢给的多。
如果他先假装答应梁鸢,以此威胁车鸣,说不定车鸣还要多给他些钱,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想到此,马大林立刻笑了起来:“梁厂长,多大点事,我也是安县人,知道办工厂不容易,知道女人办工厂更是难上加难,既然梁厂长都开口了,我自然答应。”
“那就好,马哥也知道我是个商人,口说无凭,还是写个凭据让我安心。”
马大林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反悔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很快点头答应:“自然。”
梁鸢从包里取出笔和纸,洋洋洒洒写了一页,马大林很快签好名字。
“我先回去安抚工人,马哥和兄弟们先吃饭,饭钱已经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