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柚下意识想说“你都没解”, 纽扣又不是手机屏幕,碰一下就能自动打开。
但她咽下了这句话,以免显得太贪色,好像执著于要他解开纽扣, 好让她窥见他的腰部以下。
谁知,男人的下一句话直接点破了她的心思。
他声音悠悠的, 尾音散漫地拖长, 仿佛含着个钩子:“好看吗?”
温柚一激灵, 立时抬起眼, 震惊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他自告奋勇要演示给她看, 她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就算产生了一丁点不轨之心,那也是受他的蛊惑, 被动而为。
云深混不吝道:“我叫你看你就看?”
他敛着眸,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着欠揍,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不要脸,慢腾腾地反问她:“你自己没想法的?不想看就拒绝,难不成什么人叫你看,你都眼巴巴地凑上去盯着?”
……
明明只是一颗纽扣。
被他说的,好像她看见了多么不该看的私密物。
温柚喉间哽了下,淡淡地移开视线,就坡下驴道:“确实。感觉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不看。”
话音方落,周遭的空气似乎更凝滞了。
男人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滚烫的气息笼罩着她,一声哂笑划过耳畔,仿佛被气乐了。
温柚忍受着这缓慢的凌迟,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再多待一秒都要窒息了。
云深一瞬不瞬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你好像又过敏了。”
温柚怔了怔,又听他嗓音冷淡了几分,像是自嘲般地对她说:“先离我远点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撂下这句话,温柚径自转过身,镇定地往外走。
她脚步从容不迫,直到走到主卧外面,贴心地帮他关好了门,她才长出一口气,感觉脑子天旋地转,好像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大劫。
屋内。
云深扯了扯衬衫领口,大步走出衣帽间,来到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
他瞥了眼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纽扣,压下掀了衣服冲个澡的冲动。
感觉也没发生什么。
只是言语上较劲了几句,小姑娘不服输,目光落下来,想看他出糗。
而他却。
可耻地。
在她纯洁的目光下。
产生了欲望抬头的迹象。
真是疯了。
上午有会要开,云深扫了眼时间,没在洗手间磨蹭多久,回到衣帽间,穿上西装外套便走出了卧室。
温柚恰好在客厅,正往玄关走。
离开主卧后,她回到自己房间,风风火火地换了身衣服,想赶在云深出来之前逃去公司,别再和他打照面了。
没想到他也这么快。
温柚不得不停下脚步,僵硬地打招呼:“学长准备走了?”
晨间晴朗,清透的日光斜射进屋内,将一切都照得澄亮明朗。
男人的肤色比刚才冷了一些,额前碎发好似沾了水,像冷雾濯洗过的松针,衬得五官深刻分明,一双黑眸凉浸浸的,透着生人勿近。
云深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和几分钟前,衣帽间里那个又拽又欠的衣冠禽兽相比,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信步走到玄关,他拿起手机看了眼,不咸不淡地对温柚道:“我叫人买了早饭,在楼下。给你送上来还是?”
温柚包都背在肩上了,没必要在家里赖着:“我下去拿吧。谢谢学长。”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家,站在电梯间等电梯。
云深单手抄兜,直凛凛地立在梯门前,温柚则夹着托特包,靠在斜后方的墙上,两人之间的气氛,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分。
到达楼底,轿车就停在单元门外。
一名相貌端正,气质稳重的年轻男人拿着几样早点迎上来。
温柚挑了杯豆浆和几个包子,说自己边走边吃就行,婉拒了他们载她一程的好意。
深灰色轿车从女孩身边经过,离开小区大门后,朝着远离东港区的方向驶去。
云深坐在后座,喝了口豆浆就开始查看等会儿会上可能谈及的合约内容。
秘书杨哲坐在副驾。他去年才升到这个位置,只知道老板有个亲妹妹,除此之外,从未见老板身边出现其他年轻女性。
老板的随行特助对他的私人生活应该比较了解,但因为今早有会议,所以随行的变成了他这个秘书处主任。
杨哲实在太好奇了,忍了许久,直到从后视镜看到云深不忙了,闲闲散散地看着窗外风景,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听了温柚一句。
云深看着冷淡傲慢,其实并没有什么老板架子,习惯和下属平等相处。
听到杨哲的问题,他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答道:“租客。”
杨哲很诧异。首先老板并不缺钱,没必要赚那么点微末的租金,其次,那套房子他自己偶尔也住,同时租给别人,那就相当于和租客合住了。
而且这位租客还是女生,极漂亮的女生。
这根本不像老板的行事风格。
杨哲并不知道温柚和云深是旧友,所以,站在男性思维角度,他很难不想歪。
他不敢再多问什么,只在心里默默记着,老板的个人情况可能有变。
轿车驶上高架,栉立的摩天大楼反射明晃晃的光线,云深眯了眯眼,从窗外收回目光,无意中瞥见杨哲左手指间闪烁的戒指。
他轻笑了声,问杨哲:“终于成了?”
杨哲点头,脸上是化不开的笑意:“准备结婚了。”
杨哲有个追了好几年又谈了好几年,一直没定下来的女友,公司里无人不知,就连对旁人私事漠不关心的云深都听说过。
这个话题本该到此结束。
谁知,一向与八卦绝缘的云深破天荒地多问了嘴:“追了几年来着?”
“三年。”杨哲昨天才求婚成功,这会儿激动的心情还未彻底散去,忍不住倾吐了几句,“我小时候寄养在她家,她比我大四岁,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对她的心思转变之后,她还把我当弟弟,所以才追了这么久。”
云深手指支着下巴颏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口问:“你怎么发现心思转变了?”
杨哲没想到老板会问这么细的问题:“就是……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江边看跨年烟花,那里人很多,她怕我被挤丢,就抓了一下我的手。”
云深等了会儿,发现没下文了:“就这?”
“昂。”和老板聊这个怪羞耻的,杨哲搓了搓脸,慢吞吞地说,“感情发生质变,好像也不需要什么潜移默化,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脑子像被闷棍打了下,突然就变质了。”
云深敛着眸,不置可否。
默了默,他又问:“既然人家把你当弟弟,你又是怎么追到的?”
杨哲不知道老板今天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对他的感情史这么感兴趣。
可能是行车路上太无聊,随便问问打发时间
杨哲回想了一会儿,讪笑道:“我是趁虚而入的。她那会儿有个暧昧对象,挺渣的,她被人家伤了,我去照顾她,和她说,那渣男不行,不如我上。”
云深扯唇:“你倒是蛮自信的。”
杨哲恭维道:“还不是仰仗老板。”
工资高,事业成功,才有自信的资本。
车厢内安静下来,云深随手理了理衣襟,指背轻轻擦过衬衫纽扣,女孩指尖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他转眸望向窗外,视线淡淡的,右手百无聊赖地捏着一枚纽扣,缓慢摩挲。
-
温柚今天出门早,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边吃早饭边吹风,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公司。
晨会开完,裴总将她单独留下,同步了下昨晚宴会上的事。
他有些好奇,温柚怎么会认识意动科技的代表,还是总裁特助过来传递的消息。
“我在花园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碰到他们而已。”温柚解释道,“裙子脏了,只能先行回家,实在对不起各位领导。”
裴一岩:“没受伤就好。”
顿了顿,裴一岩又道:“我以为你会知道意动的内部消息,还想和你打听打听他们要上线的那款游戏。”
温柚惊讶道:“他们做游戏了?”
裴一岩:“是的,名叫《绝海之息》,是一款深海探索类的VR游戏。”
温柚点了点头,想起之前听说的,意动想做自己的软件平台,可能就从游戏行业入手,所以昨晚才会参加他们的产业交流晚宴。
裴一岩随口提到:“昨天还听他们说,意动的游戏研发中心要落户咱们园区了。”
温柚又是一惊。
回到工位后,她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事儿。意动科技在他们园区的空壳公司,终于要搬进来一个战略性重要部门了,以后这里的事务变多,某人是不是就会经常到东港区来?
温柚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今天早晨在主卧里的遭遇。
空气中满是暧昧因子,她一时头疼脑热,说了些不太得体的话。
她觉得,一切暧昧,都是她自己头脑不清醒造成的,对方估计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他只是脑子里某根筋突然搭错,开了没下限的玩笑,而她傻乎乎地陷进去,当了真。
温柚拍了拍脑门,让思绪放空,头脑冷静下来。
与其关心他以后会不会经常出现,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工作吧。
意动推出的游戏虽然暂时和银光不在一个赛道,但如果他们的游戏火了,势必要抢占客户,成为所有游戏厂商的竞争对手。
《绝海之息》,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有机会的话,得从云深那儿打探点消息。
-
晚间,温柚下班后,和同事一起去了KTV,庆祝升职。
她升职那天也请大家吃了饭,只不过,因为她酒量一般,就没有安排后续活动了。
今天升职的是个男生,KTV里红的绿的黄的点了满满一桌,酒香氤氲。
温柚本不欲多喝,奈何同事里头眼红她升职快的人太多,软磨硬泡和她敬酒,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们,不给他们面子。
温柚无法,灌了几杯啤酒下肚,脑子就有点飘了。
好在有朱意雯打掩护,让她在后面的酒里掺了非常多汽水。
就这么一直撑到酒局结束,温柚都没醉。
坐同事的车到家楼下时,已经过了十点。
温柚摸着被汽水撑鼓的肚子,意识还算清醒,喉咙却有点受不了了。
“嗝——”
在电梯里,短短几十秒,温柚至少打了三个嗝。
回到家门口,温柚打开门,踏进玄关,右手抡起背包,整整抡了三次,发出“砰砰砰”的三声巨响,才成功把包挂到玄关一侧的壁柜里头。
“拆家呢?”一道冷冰冰的声线从客厅里传来,“还知道回来?”
温柚怔住,就见男人懒散地坐在吧台旁,黑眸凉凉地扫过来,在她脸上定了定,像瞅见了贼似的,面色实在不好看。
温柚完全没想到云深今晚会在家里。
没记错的话,今早她分明看到他的车往西边开了,说明他今天并不在东港园区办公。
“学长……呃……”温柚尽全力压下即将冲出喉咙的二氧化碳,“你怎么在这?”
云深冷笑了下:“这是我家。”
温柚摸了摸喉咙,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她换了鞋,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看到云深面前摆了台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眼熟的办公软件界面,似乎正在开视频会议。
温柚好奇道:“你怎么在这里开会?”
正常不应该在书房吗?
“客厅空气比较流通。”
云深的耳机放在桌上,显然处于离会状态。
他坐在高脚凳上,长腿斜支着地,原本只用余光看她,不知看到什么了,他忽然站起来,走近了些。
温柚停在原地,微微仰眸,墨蓝色眼睛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起来水光潋滟。
“好重的烟味。”男人距她仅一步之遥,眼睑微垂,窄窄的眼尾拉平,透着一股冷傲,毫不客气地道,“这里的空气都被你污染了。”
温柚闻言,抬手嗅了嗅衣服。
果然带了烟味,挺难闻的。
“不是我抽的。”她下意识解释,“别人抽烟染到我身上了。”
云深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能熏得这么透,你被烟枪包围了?”
温柚:“在密闭空间里待太久了而已。”
“我怎么记得。”云深睨着她,眼里没什么温度,漫不经心道,“你很不喜欢烟味来着?”
温柚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个。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倏然浮现一幅幅年代久远的画面。
单薄的少年坐在实验楼阴暗的转角处,指尖捻着一抹忽明忽暗的猩红。不像那些流里流气的混混,捏着烟吞云吐雾地耍帅,云深抽烟的时候,整个人都弓着,好像肩上压了一座快要承受不住的大山,即将碾碎他的骨骼,让他低入尘埃里。
但很快。
颓废和疲惫泯灭在烟火中,火光熄灭之后,他便直起身来,恢复了无坚不摧的模样,就像一支永远不会弯折的桅杆,值得所有人的依靠。
“没有不喜欢烟味。”
温柚对烟味完全无感,不觉得香也不觉得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