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他这样说,语气里却不沾染丝毫不耐烦。
可越是温柔的言语,就越是包含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道。
更何况,是在陆宴别那深沉而极具压迫的注视之下。
最终,陈薇予还是配合地张开嘴。
吃完一顿便餐后,她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抱着双腿,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垫里。
陆宴别收拾好一切,也重新回到陈薇予的身后。
此刻,已是深夜。
陈薇予终于开了口:“陆宴别。”
男人应声:“我在。”
陈薇予目视前方,视线稍稍有些涣散:“我不知道应该画什么。”
身后的人没再出声,可她却能感觉到他的靠近。
或许是男人轻轻抬起手,想要落在自己身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继续道:“可我一点也不想放弃。”
自从十多年前的朦胧混沌开始,画画这件事,或许是陈薇予内心唯一清晰明了的事情。
即便老师和医生都明确地说过,以现在她的状态来说,也许完全不能够进行正常的创作,可她始终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今天,秦执的其他话都没有对陈薇予造成任何一点影响,唯独那一句——
-你的那些画根本拿不出手,别人看一眼都嫌多余。
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在很努力地想要去改变自己的情况了。
她也应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权利。
头顶的手掌终于落下,陆宴别轻轻揉了揉,并没有弄乱陈薇予的头发。接着他又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蹲下。
与昨晚的情形颇有些相似,可这一次,头顶的光亮绚烂无比,将他们眼前的每一番事物都映照得极为清晰。
陆宴别双臂展开,撑在了陈薇予身体的两侧。两人面对这面,他几乎就要将她收拢进胸膛。
额旁的碎发掉落些许,陈薇予看到男人漆黑的眼眸中,唯有自己的身影在晃荡。
突然才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主动向其他人袒露了关于情感障碍相关的事情。
陈薇予挪开视线,重新将脸埋入臂弯。
这样的动作,导致额前那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又一次滑落。
她抬起手想要缕过,可面前的男人却快她一步。
他接着这个动作,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为什么要放弃?”陆宴别问。
陈薇予声音沉闷,也难得有些木讷:“我找不到我没有的东西。”
这句话乍一听还有些云里雾里,或许也只有陈薇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陆宴别似乎完全不感到疑惑:“只是现在没有找到而已。”
陈薇予:“你还没有问我是什么。”
陆宴别忍不住微笑:“是什么?”
他问了,陈薇予却陷入了思考。久久之后,她侧了下脑袋:“暂时还不想告诉你。”
还不想让眼前的人知道,自己的缺陷。
像是被耍了一般,可陆宴别却没有生气,反倒流露出了微笑。
他只是重新揉了揉陈薇予的头顶,最后附身向前,将一个带着柔软的吻轻轻印上了她的额头。
第19章
额头上的轻轻触感尽管简单, 可对陈薇予而言,却又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受。
笼罩在眼前的黑影始终没有散去,她能够看清楚的是男人扣到顶端的衬衫纽扣, 以及被收束、包裹着的脖颈。鼻尖, 徘徊荡漾的是陆宴别身上那股极其特别的清冷香味。
额头上还有气息在缓缓飘摇, 陈薇予却不受控制地抬起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稍稍抿起的薄唇,以及嘴角那明显的上扬弧度。
她眨了眨眼,脑海里不禁产生了一个问题。
刚才的这个, 是叫作吻吗?
尽管过去陈薇予和秦执持续了整整两年多的恋爱关系,可在此期间,她愿意做的也只是偶尔的一次牵手。好几次秦执那里想要有任何亲密的越界举动, 陈薇予都会瞬间因为厌恶而无情拒绝。
亲吻这个带有神圣与美好色彩的行为动作, 对她而言,抽象且远在天边。
大学时期, 陈薇予也目睹过易筱圆的很多段恋爱,类似的亲密行为更是多到数不清。然而, 那终究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始终不知道明确的感受。
然而就在今天,这个冬天里颇为湿冷的中部城市, 灯红酒绿夜色阑珊的最高层,陆宴别吻了她的额头。
陈薇予形容不上来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知道, 刚才触碰时的那一瞬间, 堆积在心上的种种阴霾都随之消散。
抬眼的瞬间, 她与陆宴别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男人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陈薇予看不懂。只是,在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露出了微笑:“光顾着想要安慰你,忘了征求你的意见了。”
话虽这么说,可陆宴别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动。依旧是双臂张开撑在了陈薇予的两侧,几乎要将她收拢入怀。
陈薇予挪开眼,同样也保持着刚才那抱着膝盖的动作。
过了好久,她才说:“没关系。”
相比起白天,自己心里却是好受了些。更何况刚才的那一下亲吻初体验,对陈薇予而言,并不怎么排斥。
只不过在坏心情退散后,留给陈薇予的,是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
她看到被陆宴别放在一旁的画板,蓦地伸手推了推面前的男人,想要下沙发。
陈薇予没有这方面的任何概念,可她伸出手时,抵上的却是陆宴别的胸膛。
男人似乎发生了一声闷哼,她没有多加在意:“我想回房间了。”
明明今天只是去看了展,可现在却莫名的疲惫。
原以为自己这么说,陆宴别就会十分配合地让开。
可谁知,手腕被猝不及防地握紧,随后轻轻放下,置于男人身旁。
陈薇予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却听见陆宴别说:“先去洗一下手。”
这依旧是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可视线的再三晃荡,以及顺着陆宴别的提醒,陈薇予这才发现。
刚刚自己陷入纠结时,右手手掌侧面沾染上了一大块水粉颜料。
想要抽回手,她说:“我自己去洗。”
原以为陆宴别会极其配合地松手,可谁知这一次,他却加重了握紧的力道,默不作声地带着她朝前走。
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从龙头里流淌而下,陈薇予手掌向上摊开,感受着这暖流拂过。同时,陆宴别的手掌也正在表面轻轻揉搓着。
他将洗手液打出泡,拇指尖则一点点地在那沾染上颜色的区域摩挲。
那个北城叱咤风云,几乎掌控了一切的天之骄子,现在居然在帮她……洗手。
一瞬间,这种感觉颇为微妙。
陈薇予视线在跟前晃来晃去,难得开了下玩笑:“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你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也鲜少感觉到了些奇怪,说这句话只是想缓解心里的异常与尴尬。
陆宴别没有停下动作,嘴角依旧挂着笑:“这么简单的事,我来做就好。”
……
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陈薇予干脆直接不说话。
水粉颜料并不难洗去,很快水龙头便被关上。她找准时机抽回手,主动从陆宴别手里结果干手巾。
“那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陈薇予将手擦干,一滴水珠都没有留下。
她将干手巾团了团,最后放在一边洗脸池上。
“那,我现在真的要回房间了。”说这话时,陈薇予并没有看着面前的男人。
陆宴别依旧站在刚才的地方,逆着光亮,对她点头:“嗯,今天早点睡。”
转过身,陈薇予根本没有再朝后看上一眼。
直到回房间后关上门,她这才缓缓做上了门旁的那个懒人沙发。
并没有急着去洗漱泡澡,只是陈薇予想。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管是洗手也好,还是在展馆里帮她围围巾,都让陆宴别
那高大冷峻的身形周围,缠绕上了一股爹地的专属味道。
他还挺会照顾人的啊。
陈薇予是这么想的。
-
轰轰烈烈的国际艺术展在申城落下了帷幕,陈薇予两人也并没有在这座繁华而忙碌的国际大都市停留。
离开的上午,申城突然降下了暴雨。航班延了两个小时,陈薇予不得不在VIP候机室里,看着窗外的阴暗天空发呆。
隐约听到身后不远处,陆宴别接起了一个电话的动静。
她并不算关心,只是视线偏转了番,扫向了玻璃床上的倒影,恰好看到男人捏着手机离开的背影。
嗯?这是怎么了?
陈薇予的视线稍稍停顿住,内心也忍不住开始猜测。
能让陆宴别有这样行为的,想必是陆氏集团里的事。
那她……还是不要多加关心比较好。
目光在刚才留下背影的那个方向停顿了几秒,最终陈薇予看向别处。
陆宴别的离开时间稍有些长,直到乘务员开始通知头等舱登机,陈薇予才看到了他的身影。
回来后,陆宴别并没有多说其他任何信息,只是默默走上前来,将陈薇予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拎起:“走吧。”
陈薇予试图想要从他的面上寻找刚才的答案,可男人的面上却像是淡漠的琉璃艺术品,不论如何打量,都很难瞧出本质。
一路跟着陆宴别上了飞机。坐下,又朝空姐要了毛毯。
所有都弄好后,陈薇予才试探性地朝陆宴别的方向偏了下头,问:“刚才怎么了?”
男人或许没想到她会主动关系,停顿了下随后回答:“公司里出了一些小事,没太大问题。”
既然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陈薇予也没再继续多加纠结。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她先是看了会艺术纪录片,接着又浅浅地睡了会。
期间的朦胧之中,她感觉到邻座的陆宴别,似乎一直没睡。
飞机落地后,陈薇予跟着陆宴别一直来到了地下停车场的VIP区。
原以为会像过去那样,他将自己送回家。
可陆宴别却只是帮陈薇予拉开车门,在她坐入其中后,轻轻扶着门框,弯下腰来。
陈薇予只感觉到眼侧有黑影堆拢过来,扫视而去,她对上了男人镜片后那深沉的视线。
陆宴别看着她,说:“最近陆氏有点事,我需要出国一段时间。”
陈薇予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呆愣住:“啊……”
需要出国的话……看来陆氏发生的事很大。
陆宴别继续:“我的航班马上起飞,我让孙河送你回去。”
说完,男人面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可一点点流入陈薇予的眼中,她却看到了微笑的背后,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严肃。
她有些想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北城。
可话已经到了嘴边,陈薇予却开始犹豫。
她又觉得,这涉及到陆氏集团的种种,自己或许还是不要多加过问比较好。毕竟……他们只不过是领了证而已,维持的是谁也不知道的夫妻关系。
……算了。
陈薇予点点头。
陆宴别又重新看了她一会,最终将车门关上。
“嘭”的一声,车门与玻璃,隔断了两人。
将近十二月底,今年的北城又始终白雪皑皑。孙河驾驶着那辆迈巴赫,一路沿着中环飞速行驶。
时不时有雪花飘落在挡风玻璃上,他手指拨动了下,便将它们无情扫除。
眼看着就要到家,陈薇予终究还是没忍住向孙河询问:“他……陆总这次需要出国多久?”
不知道应该如何当面询问,那问问陆宴别的助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孙河挂上了驻车档,这才回过头。
“陈小姐,我也不清楚。”他回答。
车里蓦地陷入了无声,陈薇予停顿了好一会,最终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孙助理。”
说完,她将车门拉开。
行李箱什么的,机场会有专门负责的人送上家门,所以她只拎着自己的小包,便头也不回地朝家走去。
刚一下车,陈薇予就被簌簌的冷风吹得一个哆嗦。
她不禁将围巾裹紧了些,视线向上,看着依旧不断落下的雪花。
啊,果然北城才是自己所熟悉的城市。
-
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后,陈薇予抽空和那位在银行业工作的朋友联络了番。
话题便是那张被秦执刷了几十万的信用卡。
朋友十分周到地帮陈薇予四下询问了番,最后给出的结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