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叶归冬刚打开院门,就迎上笑眯眯的赵礼辉。
“你来了多久?”
叶归冬一惊,赶忙让他进来。
“刚到几分钟,”赵礼辉跟着她进堂屋,叶爸爸在后院,叶妈妈在灶房,赵礼辉跟叶妈妈打了招呼后,便将哼哼唧唧找吃的点点装进布袋里准备离开。
“我娘已经在做早饭了,你留下一起吃吧。”
“不了,我早点回去也早去厂里,师傅说今天要开早会。”
听赵礼辉这么说,叶归冬也不留他了,“那你今早就坐班车过去吧。”
“听你的,”赵礼辉笑嘻嘻地点头。
刚要走,就见叶爸爸从后院过来了,于是又喊了一声叔,叶爸爸笑着点头,在赵礼辉提着点点走出院门时,听到叶爸爸跟叶归冬道。
“你娘今天要去你二姐家,中午饭你就自己做了。”
“好。”
叶爸爸那边有小食堂,他中午是不回家吃的。
赵礼辉若有所思地回到家,陈翠芳已经把点点的饭菜留出来了,这会儿刚能入口,点点一出布袋就跑向自己熟悉的大碗面前埋头痛吃。
“娘,”吃早饭的时候赵礼辉清了清嗓门,“中午能不能麻烦你多煮点饭菜给归冬送一份过去?我离开的时候听到叶叔叔跟归冬说,叶婶子今天要去二姐家,中午没人做饭。”
赵礼辉很不好意思地提出这个请求,“晚上我早点回来做饭,娘好好歇一歇。”
“我是你亲娘,你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陈翠芳笑骂道,“不就是送一份饭的事,你放心,娘十一点四十就送过去,保准让归冬吃得饱饱的!”
“说得对,你要是觉得你娘辛苦了,那下班后你去把后院的菜地整理一下,”赵大根见儿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道。
“好!”
赵礼辉大力点头。
技术部早会的时候,厂里最老资格的高级工老大也就是他们科长先说了一下最近大伙儿的工作态度,接着点名批评了请假比较多的一位师傅。
对方是因为家里老人生病,老人神志不清只认他照顾,所以三天两头的请假,虽然能理解,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最后,老大点到赵礼辉和陈万生的名字。
赵礼辉被身旁的容师傅轻轻一推,便立马站起身,“到。”
陈万生见此也学着他起身应了声道。
老大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不必紧张,省里要召开机械学基本操作比赛,大多数机械厂都是推荐学徒去,你们两个就代表我们厂去吧,两天一夜,住招待所,吃喝全部厂里报销,由耀祖猴送你们去回,希望你们取个好成绩回来。”
“基础操作比赛?”
早会后赵礼辉脸上带着几分迷茫,“听起来好像小学生的比赛啊。”
黄追岳闻言翻了个白眼,“说是学徒,其实里面藏着老油条,等拿到奖金后才去考技术级证,小赵,你要是轻敌的话,那肯定是成绩在尾巴上的那种。”
“还有奖金?!”
赵礼辉立马支棱起来了,“求多说!”
黄追岳得意叉腰,“那就让我这个聪明又爱护后辈的黄师傅好好跟你说一说,全省的机械厂一共有十八个,基础操作比赛是两年比一次,每个厂只能去两个人,也就是说要去三十六个人,每年的奖金都是差不多的,上一次比赛第一名奖励是五十块钱,一张五斤省内肉票,还有一张五斤省内粮票。”
“第二名就对着第一名的奖励往下减就是了,不过每年的奖励票是不一样的,我记得我参加的那一年,”黄追岳苍蝇搓手,“第一名的补贴票是一匹布料的票!那可太馋人了,可惜了,我被老油条压住,成了第二名,补贴票是五斤肉票。”
“那也不错啊!五斤呢!”
一旁的安常康气得不行,“我直接错过了比赛好吗?”
两年一次,他正好卡中间,啥也没得到。
“可怜哦。”
赵礼辉啧了一声。
“可怜哦。”
黄追岳有样学样。
结果两人被安常康追着打,到了车间还想闹的时候,就被一位大师傅扫了几个眼刀,三人立马安静,各自回到工作岗位老老实实干活。
容师傅见此嗤了一声。
一直跟在赵礼辉他们身后的陈万生,把黄追岳的话全部听进了耳里,他只觉得心中火热一片,要是他得了第一名,那彩礼就不成问题了,他就可以和孙宝珠结婚了!
想到这,陈万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埋头苦干不说,还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挤在几个大师傅中间,十分好学地问这个,问那个。
看得容师傅借此来教育赵礼辉,“临时抱佛脚是不可取的你是知道吗?平日里你只要好好学了,回去后也有思考,随便得了奖就和玩似的。”
赵礼辉:“师傅说得对。”
这下翻白眼的是黄追岳还有安常康了。
被陈翠芳送饭的叶归冬还有些懵。
“快吃吧,待会儿我来收碗筷,点点还在家里,我回去喂它。”
怕叶归冬吃得不自在,陈翠芳说完就回去了。
一旁的林姐凑过来看菜,“哦哟,挺丰盛啊,要不说你对象细心呢,知道你娘不在家,还特意跟婶子说了。”
不然婶子也不会知道,还来送饭。
“我、我没跟他说过啊。”
叶归冬疑惑。
“不是说今早他过来接点点了吗?是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
叶归冬想到她爹提这个事儿的时候,赵礼辉还没走远,顿时笑道,“应该是的。”
她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心里也暖乎乎的。
陈翠芳送饭就是这么端过来的,一手端着装得冒尖的大碗饭,一手端着有炒鸡蛋还有炒素菜的大碗菜。
她想得很简单,就是觉得离得也不远,直接端过去就吃,比盖上盖子焖过以后软哒哒的好吃。
可看着她来回的胡二娘却在她回来时啧啧两声道,“我说翠芳,你也太惯着你未来儿媳妇了,哪有还没当婆婆就给她送饭的?你这样,小心以后进了门,踩在你头上,那日子可不好过。”
“瞧你这话说的,我对我未来儿媳妇好,那是理所应当的,咱们都是当娘的,谁不想自己的姑娘以后的婆婆也对她好?别尽想着怎么显摆做婆婆时的风光,得将心比心,欸,”陈翠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胡二娘两眼。
看得胡二娘满脸疑惑,“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是我没想到,”陈翠芳慢悠悠地说道,“你吧,大江还没对象,大海呢,娶了媳妇儿你连一杯媳妇儿茶都没喝到,更别说见面了,这做婆婆的心啊,你还不知道也不能体会,难免理解有偏差,我不怪你,行了,我家里还有事,你慢慢站在门口晒太阳吧。”
说完就一脸得意地走了。
“陈翠芳你说这话有意思吗?!”
气得胡二娘在自家院门口跳脚。
对门的婶子看了全过程,下午跟好姐妹聊天时,重点提起胡二娘,“孙家本就人人都不是个省心的,没想到她还是那种对儿媳妇这么苛刻的人,我记得你娘家有好几个侄女,可千万要记得把孙记文他们家叉出去!”
“就她家孙大江的品性,我侄女还看不上呢!不过你说得对,像这种婆婆,可不是个好相处的,我明儿就回娘家跟我几个嫂子好好叮嘱叮嘱!”
孙大江喜欢的那个女同志,原本都觉得孙大江虽然行为混账了点,无所事事了点,但家里条件还算不错,而且父母也偏心他,弟弟又坐了上门,妹妹们一嫁出去,那整个家都是他们的,所以想和对方相处看看。
结果下午就听自己奶奶和娘说起胡二娘有多苛刻,这样的婆婆也不知道谁倒霉会做她媳妇儿之类的话。
这女同志吓了一跳,然后找到孙大江,义正词严地告诉对方两人没可能,以后别缠着自己,留下心碎了一地的孙大江后,便快步离开了。
孙大江回到家得知上午的事儿后,在家里又喊又叫,甚至在地上打滚,比孩子还要孩子,“都是因为你!我媳妇儿跑了!我媳妇儿跑了!”
喊得街坊四邻都围到孙家院门口竖着耳朵听怎么回事。
胡二娘气得要死,让他小声点,孙大江就和她作对似的,声音不仅变大,甚至把院门大打开了,让看热闹的人都能进院子。
“孙大江你要死啊!给老娘整这一出!”
胡二娘拿过墙角的扫帚,追着孙大江打了一顿,孙大江一脸气愤地站在院门口,大喊着,“这个冰冷的家,已经留不住我了!我要离家出走!”
说完便跑了。
杨六婶和刚从同心巷拿回碗筷的陈翠芳看得目瞪口呆。
“孙大江今年都二十一了吧?”
杨六婶有些嫌弃道。
“啊。”
陈翠芳点头。
“二十一,搁在别家孩子都两三岁了,再看看他,一点正形都没有,还离家出走?当自己是几岁孩子呢?我家远贝都干不出这种事。”
杨六婶拉着陈翠芳就走了,她觉得在孙家门口站久了都晦气。
等赵礼辉坐班车回来,去同心巷接了叶归冬后,二人一起往水井巷走,一路走来都听见他们在议论孙大江和胡二娘干架的事儿,最后听到胡二娘被气晕了,现在搁医院躺着的时候,赵礼辉啧了一声。
“孙大江真是……太孝了。”
“啊?这样也是孝顺吗?”
叶归冬不知道这个梗,所以很疑惑。
“另一种孝顺?”
赵礼辉嘿嘿一笑,“走,快回去看点点。”
“你下次别让婶子送饭了,多不好意思。”
叶归冬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事,我娘愿意,我也愿意,你也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别不好意思,”赵礼辉安抚着,“我们早晚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别觉得不好意思。”
虽然他拜托陈翠芳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可他是因为从小都是独立性子,在这方面没有依赖过别人的习惯,和叶归冬的不好意思是不一样的。
“虽然这么说,”叶归冬摸了摸自己红艳艳的脸,“就是觉得麻烦婶子了。”
“这又不是麻烦,别多想,上次我跟姐姐姐夫说,麻烦他们给我弄点梨子酒过来,也不知道他们今天带来了没有,到时候你带回去喝。”
“你把我当酒鬼啊?五斤多,”叶归冬瞪了他一眼。
“又不是让你一顿喝,心情好的时候拿出来喝也是一样的,”赵礼辉轻笑,说话间他们就到家门口了。
赵礼红夫妇还没到,赵大根倒是回来了,此时正在灶房帮着做饭,赵礼辉想到自己早上的承诺,刚挽起衣袖就被陈翠芳赶出去了,“晚饭不用你帮忙,你去后院把菜地里的草锄一锄,再把多余的菜苗扯了,也能打碗菜汤。”
“行,归冬帮我打下手。”
“咿?我想帮婶子做饭。”
“做啥饭,我们这边忙得过来,快跟老三一起去,”陈翠芳随意挥了挥手,赵礼辉直接拉着叶归冬就去后院了。
他拉了根木凳放旁边,自己拿起锄头就开干。
叶归冬没坐,而是拿来竹簸箕,把他锄出来的草装进去,然后倒在墙角有一堆土但是上面没什么东西的地方,“杂草也可以用来做堆肥的。”
点点趴在木凳边上睡觉,叶归冬时不时过去戳它小肚子一样,被戳得多了,点点直接露出肚子,仰躺着睡觉。
“真可爱。”
叶归冬可太喜欢点点了。
“当然,我们养的狗子,那一定是两条巷子里最可爱的,”赵礼辉得意得很,菜地不大,很快就收拾好,他们在水井边上清洗菜苗的时候,赵礼红夫妇也到了。
“归冬,又漂亮了,”赵礼红笑眯眯地揉了揉叶归冬的脑袋,把人说得小脸通红。
柳向意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提着一个白色的桶,在赵礼辉凑过来的时候,他笑道,“答应你的梨酒。”
“我就盼着呢,”赵礼辉赶忙接过去,抱到堂屋放着。
叶归冬被赵礼红拉着说话去了,赵礼辉和柳向意去灶房打下手,两个人就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陈翠芳他们也听不到。
于是赵礼辉就听到柳向意低声问自己,“我有一个朋友,他遇见点事,你脑子好使,听听看,能不能出出主意。”
好的,朋友即自己。
赵礼辉刚才就发现这夫妻俩虽然对他们热情,可两人之间眼神都不给对方一个,可见是闹了别扭。
“你说,我听着。”
赵礼辉点头。
柳向意咳了一声,把凳子往赵礼辉那边挪了挪,然后压低声音说起自己朋友遇见的事,“就他吧,和我家情况差不多,家里兄弟多,住在一起难免有矛盾,有时候还吵呢,吵得厉害的时候,打一架也不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