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许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硬朗。”见了贺老爷子没有见公婆那样拘束,孟相宜快步小跑着过去拉着贺老爷子的手问候。
哈哈哈,老爷子依旧声如洪钟,以前孩子们都怕他,不愿意跟他亲近, 除了这个孙媳妇。
这个孟家小丫头是他当年一眼相中的, 不是什么老交情要定娃娃亲,贺屿川的妻子对贺家来说至关重要, 他怎么会随随便便用娃娃亲这种事情当儿戏。
若说是孟家那几个晚辈,他是一个也没有看上的,尤其是孟子浩和孟子娴兄妹,一个不务正业沾花惹草, 一个骄纵跋扈欺软怕硬,都是出了名的会做妖,另外两个年长的都是平庸之辈, 和自己儿子女儿没法比。
这个丫头在家也不受待见, 她亲爸还是那种不靠谱的, 当年他一说是孟家孙女儿,儿子儿媳都反对, 谁也不想要那样的亲家,但是他力排众议, 非要这个丫头。
有一年刚兴起喝什么可口可乐的饮料,院里的小孩子人手一瓶,喝完了都乱扔,他大中午的回家正好赶上一群孩子回家,扔了一地的垃圾瓶子,气不打一处来,板起脸来训人,那些小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窝蜂跑了。
“别怕,孟相宜会捡的。”有个漂亮的小女孩子跟别人边跑边说。
贺老爷子也不知道孟相宜是谁,心里还在嘀咕会不会是老孟家的孩子。远远的看见一个小姑娘默默地在捡瓶子,大日头底下一头汗,还挺可怜的。
两只手也拿不了几个瓶子,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也没有什么怨言,是个任劳任怨的孩子。
不过光是这点儿远不会让他认定这是长孙未来的媳妇。
他退休后迷上了下军棋,经常和几个老伙计下,大家闲谈间得知小孩子都学什么国际象棋、围棋,现在根本不会下什么军棋。
有一天巧了,院子里没人,他就自己跟自己下,正过瘾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象棋。
“爷爷,你这步错了,不对。”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一本正经的指着他的棋下错了,呦呵,这不就是那个捡瓶子的小姑娘,好像是老孟家的。
“你说说怎么错了。”贺老爷子有意逗她。
“你这个师长不能动,前面有对方的司令呢。”小姑娘认真的说道,小脸跟个红苹果一样。
定睛一看,还真是,他也是疏忽了,光想这用红方的师长去吃蓝方旅长,忘了后面还有个蓝方司令在虎视眈眈呢。
“你学过军棋啊。”贺老爷子还有些惊喜呢,现在会的孩子可不多了。
小姑娘摇摇头,她没有学过,她是看过院里几位爷爷下,她是学围棋的。
“丫头,坐下,贺爷爷教你。”难得遇见一个愿意学的小丫头,他也乐得教,军棋规则也简单,小姑娘学得极快,一下午过去了,竟然还是小姑娘赢得多。
“下午这么热,你怎么不在家待着呢?”贺老爷子有些疑惑,太阳这么晒,这孩子一头汗,小脸红扑扑的,玩这么久了也没人找,老孟家怎么这么大意。
“婕妤在家,我不想回去,一会儿我妈妈就来接我了。”小姑娘解释。
“婕妤是谁啊?”贺老爷子问。
“是我的表妹,我姑姑的女儿。”小孟相宜说道,林婕妤在家练习小提琴,她在学钢琴,但是林婕妤说钢琴声音打扰到她了,这样会影响她比赛成绩的,于是奶奶就让她出来玩,别打扰婕妤了。
她也要参加比赛了,想要多练一会儿,但是奶奶不同意。其实这钢琴是妈妈买的,奶奶不让放在她们自己家,让放在这里,这样其他孩子们都能练,有时候林婕妤用的时间比她还长呢,她不敢反驳,因为奶奶最喜欢表妹不喜欢她。
家长偏心,受罪的是孩子,贺老爷子叹息,拿出自己的大茶缸子让孩子喝点水。
小丫头说谢谢,可能渴极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子。
贺老爷子让她慢点喝,等喝完了又问那天为什么留下来捡垃圾,是不是被欺负了。
小姑娘摇摇头,说是捡起来留给收废品的老奶奶,她都把瓶子藏起来了,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
也是个心软的孩子,贺老爷子叹道。
二人又下了一会儿棋,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喊相宜,她惊喜的喊妈妈,但是却没动说等一下,一直下完这一盘才礼貌的说再见。
下棋看人品,贺老爷子戎马半辈子,会看人,这丫头棋风沉稳,有大将之风,孺子可教也。
当年他去孟家提亲的时候,听说孟家还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个孙女儿不招人疼,反而老孟两口子更疼爱那个外孙女儿,起了换人的心思。
他还悄悄打听过那个丫头,人也漂亮,学习好,能力出众,跟自己孙子一个大学,还进了同一个单位,好是好,就是太掐尖儿要强了,况且要是屿川喜欢,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看上呢。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还征求过贺屿川的意见,结果啥也没有问出来,问就是全听爷爷您的。
两个丫头各有千秋,但是他还是更倾向于端庄大气的孟相宜,专门给老孟带了话,只要这个你孙女儿,其他的免谈。
再说他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也不是人人都能糊弄的,话都放出去了,结果人被换了,以后他的老脸往哪搁啊。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几年越走越远了,不过这次能放下成见一起来看自己说明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
“晚上咱们爷俩再下两局。”贺老爷子看见几年不见的孙媳想起了一些往事,笑着让人赶紧进屋。
贺屿川拎着礼品笑着跟在二人后面,也只有在贺老爷子这里孟相宜才有撒娇的一面。
“这是你这几年寄过来的礼物,爷爷都留着呐。”松鹤延年的祝寿屏风可是他的宝贝,一直放在书桌上,上次有个老伙计来看上了想要,他说这是长孙媳妇送的,想要找自己孙媳妇要去。
非工作时间贺屿川不是话多的人,午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老爷子和孟相宜在聊天。
“爷爷从电视上看见你了,干得不错。”
贺老爷子竖起大拇指,对于女子出来工作是非常支持的,妇女顶起半边天,这是实践出真理,所以他鼓励女儿和儿媳都要出去工作,家里的事情男女五五分。
结果孙媳因为要跟着孙子外派而辞去了原本还不错的工作,他还觉得挺愧疚,虽然二人现在关系微妙,但是孟相宜在事业上的成功他还是倍感欣慰的。
“以后家里的事情你要多分担,不能全让相宜干,谁也没有规定过女人里外都要抓,男人在家当甩手掌柜的。”贺老爷子虎着脸对贺屿川训话。
当年他也忙,但是回家还刷碗洗衣服呢,现在的孩子都娇惯坏了,就是这个引以为傲的长孙虽然各方面都优秀,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一心就是学业工作,这怎么行呢。
午饭后贺老爷子要午睡,让二人去海边转转,现在秋高气爽,空气清新,和北城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不同,正好可以放松放松,孟相宜也正有此意。
她有意,贺屿川当然不会反驳。
下午有些晒,蜿蜒的海滩上现在没有什么人,十分安静,听着海浪声,嘈杂的心境也平静许多,二人的长长的一串脚印被海浪不停的冲刷,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孟相宜戴着宽大的遮阳帽,风吹起了她的长裙,向日葵的印花裙子在蓝天白云下尤为亮丽。
“这里有贝壳。”她弯腰捡起来一个,淡淡的粉色混在沙子里原本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她一眼就发现了。
“这里还有。”看她有兴致,贺屿川也加入进来,一个海浪冲上来,打湿了他的袖口。
手心里一个闪耀着紫色光芒的贝壳,果真比她刚才那个粉色的漂亮许多,但是孟相宜的注意点却不在这上面。
贺屿川衬衣左边的袖子湿了一大片,孟相宜也没有多想,习惯性的抬手想要替他挽起来,不想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没关系,一会儿就干了。”贺屿川转过身,甚至还用另外一只手去按住了袖口,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一样。
他在回避自己的触碰吗?还没有碰到他就躲开了,孟相宜有些惊讶,可是上次他明明握了自己的手,好像被冒犯了一样,不知道贺屿川是怎么想的,但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游玩的兴致就不高了。
“我给你拍照吧。”为了掩饰不自然,贺屿川提议,这里景色那么好,不拍几张照片真的浪费了。
没想到孟相宜却拒绝了,贺屿川有许多心事,甚至秘密,他又不会主动说给自己听,这样猜来猜去的她也会心累。
“相宜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兴致低落,贺屿川关切的问,而孟相宜戴着太阳镜,他看不到她的神情,无法判断。
孟相宜只是单纯的不想拍照了而已,推说早晨起太早没有化妆不想拍。
她不想,贺屿川自然不会勉强,只是方才轻松愉快的气氛荡然无存,一路无话。
“屿川,你怎么在这儿?”回到疗养院的路上,贺屿川还碰到了熟人。
竟然是程瑾,二人惊喜的打招呼,没想到这么巧。
程瑾是周末带着孩子来参加公益活动的,儿子上小学了,学校里组织的活动来海边捡垃圾,学习垃圾分类,保护海洋。
已经来了快一天了,大人孩子都累得不得了,此刻一大一小正坐在超市边上喝汽水。
“弟妹,好久不见。”他也是见过孟相宜的,三年前去乌国那次原本是该自己去,可是当时正巧老婆怀孕了,孕反严重,他特别犹豫,刚下定决心时却传来消息,贺屿川主动请缨了。
因为自己的犹豫,这对夫妻异国分离三年,程瑾对孟相宜是有一种天然的愧疚的。
“你们还没有见过我们家老二吧,要是不嫌弃,给你们当个干闺女吧。”程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孟相宜笑着说好,这样她可要准备一个大红包给囡囡呢。
“贺叔叔,孟阿姨,我是程朔。”程朔还记得二人,主动打招呼,还不忘了自我介绍。
原来小程同学都已经这么大了,原来白白壮壮的小男孩现在成了一个小树苗,晒得小脸儿通红,但是还挺有兴致的,拿着个渔网说想捞鱼,结果鱼没有捞到一条,光捡垃圾了。
孟相宜摸摸他的头,掏出纸巾给他擦擦汗,别被风一吹感冒了。
“改天一定要来家里吃饭,当年还好屿川替我顶上了,我们还没有给你们好好接风感谢一下呢。”
程瑾盛情邀请,他对孟相宜的印象非常好,是个不作妖的安静女子,做贺屿川的妻子其实挺难的,毕竟这人太招人喜欢了,总有女人争先恐后往上扑,虽然不是他主动招蜂引蝶,但是做为妻子总归提心吊胆的。
与程瑾告别后二人好像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你当年是主动替程瑾去的?”这个孟相宜还真不知道,她还以为是直接给贺屿川的任务,“没有跟家里商量过?”
其实当年年纪合适的人选不多,程瑾是其中之一,贺屿川是不在考虑范围内的,因为他刚结束外派被委以重任,但是程瑾正好赶上老婆怀上二胎,在家保胎,老二也还小,家里老人也帮不上太多忙,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贺屿川是因为和孟相宜的感情走到了瓶颈,不如出去闯荡给二人都留些空间,也省得别人说闲话,主动去揽下了这个任务。
当时谈话的领导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乌国条件远不比之前,他们也是刚建交时间不长,万事开头难,如果带家属的话,让他一定要做好家属的工作,别万一去了以后发现落差太大影响夫妻感情和工作。
原来是这样,孟相宜有些明白了,但是又有些生气,这个人做决定前也不跟任何人打声招呼,又是自顾自地拿主意,那段时间家里都要闹翻天了。
贺家孟家的人轮番上阵都快把她电话打爆了,她不胜其烦。
张淑媛问她到底是不是离婚,离婚就干干净净的离,不要拖泥带水,别耽误各自前程。但是当她解释自己已经签了分居协议了以后,张淑媛又骂她自私自利,完全不顾贺屿川的感受。
还有孟子浩,以前一年通不了几次电话,那段时间一天都要打来好几次,放了狠话要是她真跟贺屿川离婚这辈子他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了。这个她不怕,反正从小到大这个爸爸有和没有一个样,直接把人拉黑了。
孟老夫人直接装病让她回来北城,不回来就是不孝。她不为所动,要人伺候也应该是婕妤和姑姑这两个她最疼的人,轮不到自己。
但是总归是心烦的,这些人不敢去找贺屿川,各个拿她当出气筒,她心里难受,还不如就把婚离了干干净净的,跟崔欣打电话的时候不经意就透露出了这个意思。
崔欣让她别管其他人,人家贺屿川的事情孟家老小操得哪门子心呢,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而已,让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虽然不管,但是孟相宜还是气不顺,这也太不公平了,明明是贺屿川的决定,这些人不去找贺屿川,纷纷过来给她施加压力,自己反而成了背锅的那个人,就因为他们在婚姻里不对等,所以偏弱的那一方总要承担别人的指责。
“相宜,你到底怎么了?”贺屿川不忍看她胡乱猜测,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再次问道。
这次孟相宜也没有犹豫,说出来她早就想说的那句话。
“贺屿川,你有没有发现,在我们的婚姻里我永远是弱势的那一方。”不管多久还是意难平,贺屿川的对和她无关,贺屿川的错却要二人一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