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就宋宣一个独子,在没有嫡子出生之前,宋宣所享用的资源是独一份儿的,这衣裳用料也是名贵,而名贵的料子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经揉搓,被宋婉捉住的一角像是要被扯开了似的。
“好了,好了,快松手,松手。”
宋宣还真没有这样的经历,他自小就懂事,跟宋如这个嫡女碍着规矩并不怎么亲近,宋婉还真是第一个这样对他的姐妹,要说不喜欢吧,好像还有点儿格外亲近的感觉。
“不松,我不松,你不答应,我就不松。”
宋婉坚持,手上攥得更紧了,眼看那衣袖上的褶子都深了,宋宣深深叹气:“你倒是想让我答应什么?”
虽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这事儿吧,比起被宋婉歪缠,宋宣还真想要一个耳边清净。
“呐,明天潘佑辰要走,我要去送他,你带我去。”
“不行!”
宋宣直接否定了,宋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宋老太爷不想管潘大人,自回来之后,也就让对方借着同行的由头上过一次门,他还避而不见,只让大老爷去见的,虽没打了潘大人的脸,却也表明了“与我无关”的态度。
之后潘大人就识趣地没有再过来拜访,再之后登门的就是潘佑辰了,因是年轻人,也是同辈,宋宣就直接给挡回去了。
“那、我要送他个礼物,你帮我转交。”
“不……”
“不许说‘不行’,不然我就偷偷去,自己去!”
宋婉捂住宋宣的嘴,让他一句否定都来不及说完整,宋宣被捂住了鼻子,那没轻没重的力道让他鼻头都跟着一酸,差点儿没直接落泪,他赶忙拉下宋婉的手,见她不老实还要动手动脚,忙按住她的手腕,制住她,不让她在自己怀里拧麻花,这个年龄段儿的少年人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脸上红了一片的宋宣都不敢看近在咫尺的宋婉了,左顾右盼地努力拉开距离:“好好好,别乱动了,我答应你,答应你,你要送什么,”不等宋婉脸上泛起喜色,他又严肃警告,“先跟你说,有点儿分寸,不能送太过分的东西,你应该知道不能送什么吧?”
这要是宋如,宋宣是完全不担心的,但这个几乎是被放养的六妹妹,以前他没什么接触,也就这一路上才知道,根本是个野丫头,白长了一张好脸,是一点儿不聪明,一路上就知道跟潘佑辰骑马,一口一个“潘二哥”的,让宋宣腹诽了好几次,觉得这妹妹恐怕是留不住了,可她心里,全是玩儿,回来了就把这“潘二哥”抛在脑后了,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发现她的“潘二哥”销声匿迹许久了。
“送什么,哥哥,你说我送什么呀?”
宋婉是一点儿不见外,见刚才把宋宣的鼻头怼红了,他也没生气,只是在之后自己揉着鼻头,她的笑意就更显亲切,啥也别说了,这就是亲哥的包容度。
或者也可说,是同为庶出子女而来的宽容?
“我知道你要送什么?”宋宣没好气,这个妹妹真是白养了,还没说给自己这个哥哥送什么,就惦记给外头的小子送了。
“哥哥帮我想想嘛,你肯定更知道要送什么的,我全听哥哥的。”
宋婉声音娇娇的,手上放松了力道,却还是没有完全松开宋宣的衣袖。
宋宣瞥一眼那衣袖上已经成型的褶皱,轻叹:“你要是听我的,你就别送了。”
“那不行,送是一定要送的,哥哥帮我嘛!”
衣袖又摇了摇,宋婉是真的不见外,这是连礼物的钱都不想掏,准备直接掏宋宣的库存了。
宋宣是个聪明人,看了一会儿,算是看明白了宋婉的目的,手指头点了点,最终无话可说:“送本书吧,让他以后好好读书。”
“好,这个好!”
宋婉一点儿不嫌弃,迅速肯定宋宣的主意好,然后就要看着他当下找出来这本书,再装到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檀木盒子里,里面还要垫上些绸缎,外头还要扎上一个蝴蝶结。
宋宣明知道她在歪缠在胡闹,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陪着她胡闹了下去,等到把这本普普通通的书包装好,他看着那个蓝色缎带的蝴蝶结有些傻眼,这玩意儿,他怎么拿得出手啊!
可他言而有信,到底还是做不到对妹妹食言而肥,这是妹妹第一次拜托自己的事情,他只能捏着鼻子从了。
次日他磨蹭着去送潘佑辰,为了避免显得过分亲近,宋宣还拉上了卫明:“光大啊,多亏有你,不然我这可真是……”
卫明在京中借着宋家的人脉跟宋宣一同附学,连居住地也在宋府,有些事情就很难分得清楚了,他也很明白这一点,宋宣求上来就没推脱,见他犯难,还笑他:“何必这般为难,年轻人来往,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儿。”
王尚书倒台的时候,他们还在来望京的路上,属于局外人,宋家本来也是真正的局外人,至于局内的那个,潘大人这个在外地的还远远算不上,也就是宋宣看得太严重了,这才不敢行差踏错。
潘家的车队慢慢出了城,潘佑辰骑在马上,一直在回望,像是在找人一样,又像是不舍得望京的风景。
直到见到宋宣,脸上才有了笑,抱拳行礼:“宋兄!”
“嗯。”宋宣淡淡地,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质朴的木匣来,递给了潘佑辰。
“这是?”
潘佑辰疑惑地看着木匣,宋宣微红了脸:“小妹知道你要离京,托我送你一本书,让你以后好好读书。”
“哦,好,多谢……”潘佑辰还没说出一个“婉儿妹妹”,宋宣的眼刀就到了,他忙识趣闭嘴,女孩子家的名字,总是被外男挂在嘴上,也不好。
见他还算懂礼,宋宣也没再多叮嘱什么,还算真诚地祝愿他们一路顺风,就完成了这一趟送别任务。
潘佑辰也没太在意宋宣的态度,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帮了蓝色缎带蝴蝶结的小盒子,就是一呆,不是……书吗?
再要打开的时候,想了想,小心地把那横过盒子腰际的缎带蝴蝶结完整“脱”了下来,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本书,普普通通,寻常至极。
潘佑辰回望望京,想到那夜明亮灯光下宋婉的笑容,忽而也笑了,他想,他以后还会回来的。
少年人的心事,炽热而单纯,像是那在以后岁月里被完整保存的缎带蝴蝶结,凝固着美好的期望,却终随着时间而褪色,在某一日彻底烟消。
第25章 (倒v开始)
宋如下一个休息日回来听到宋婉所说的给潘佑辰送礼的事情, 宋婉的讲述重点在宋宣是怎样被她赖走了一本书,而她白得了一只小玉兔的“聪明”,宋如听到的却是“没开窍”, 虽也不觉得潘佑辰是什么不可错失的良配,但宋婉的这般孩子心性, 还是让她嘲笑了一番。
宋婉嘻嘻哈哈, 不以为意, 缠着宋如讲她又学了什么, 不是只听宋如讲,自己的也讲, 不过她在府内的事情多少有些乏善可陈了。
宋家包括她在内的四个庶女在一个课堂上被一个先生授课,若是只有她们四个,就凭宋妍那掐尖儿挑事儿的性子, 哪怕宋娟和宋婷都算文静,恐也无法避免口舌相争。
但宋府女学却不止有她们四个, 还有一些亲戚家过来附学的女孩子们, 旁系的,外姓的,这般“鲶鱼”入场, 宋妍有劲儿也对外人使了, 天然就把宋婉她们三个当做了同盟军, 有那么点儿一致对外的意思。
宋婉没意思参与这些小萝莉的争锋, 便混在宋娟和宋婷身边儿当背景板, 反正宋妍冲锋陷阵的时候, 也完全不需要她们并肩就是了。
外部矛盾分散内部矛盾, 在这种环境下,宋婉的学习生活可谓十分平静, 最多也就是有人酸两句她长得好,她就只当夸奖了。
若是多被人酸几句就能长得更好,那她希望这样的“酸”来得更猛烈一些。
与宋如厮混了一阵儿,增加感情,下午的时候,宋婉就会做点儿自己的事儿,练练琴,或者写写字。
这两项原主都有基础在,看房间的摆设就知道了,不过宋婉再来,就多少有了点儿困难tຊ,琴还可以说是生疏了,跟着先生后补,只要小心点儿,最多是先生把讲过的重讲一遍,也不会抓着她忘性大说事儿。
而写字上,该怎么说呢?原主的字写得也有点儿太好了,以至于宋婉练字都不敢让人看到,每一张写废了的字都被涂黑了了事儿,其实她还想过把纸张泡水,但水盆可没放在书桌旁,拿过去就避不开春巧的眼,她就直接涂黑了,最多就是浪费点儿墨水了。
再后来,她就随意涂抹,说是学作画,反正把那些不像的字迹都遮挡住就成功了。
因为这样的原因,先生留下来的功课,十次里八次她是不做的,那种需要写字的功课她都逃了。
也就是女学了,先生的要求没那么严苛,否则她恐怕早就被找家长了。
“姑娘也大了,有些事该上心才是。”
晚间,春巧给宋婉通头发的时候踟蹰着说。
她面上的犹豫不决都映在了铜镜里,宋婉一看就笑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没必要。”
这些时日的相处,宋婉对春巧的信任多了些,这会儿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的未来,自有父亲母亲操心,旁的,不必理会那么多。”
她何尝不知道宋如想说什么,不知道春巧想说什么,但潘佑辰并未出现在她的考量之中,也是有原因的。
潘二哥虽好,婉儿妹妹却没那么乐观。若是父母长辈选择,遵循世俗的规则她嫁了,以后过得不好,尚且还能找个人去怪罪,让他们为自己负责,可若是自己选了,一心奔着爱情,嗤,她又哪里有什么爱情了,现代人,几个还相信纯爱?
纯爱也许有,都是别人的。
指望纯爱落到自己身上,倒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宋婉不相信这个,自然也不会一门心思找一个自己爱的人,若是爱自己的,不是不能考虑,但相较于他爱自己时候的千好万好,等到他不爱自己,那宋婉可就不保证她会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了。
属于她的东西,决不能被抢走。
烛光无法照亮眼睫下的暗影,宋婉的心性绝不是古代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温顺柔和,在某些必要的时候,她有豁出一切的勇气,用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姑娘。”
春巧有些说不清的担忧,在宋婉越来越不掩饰的情况下,她也发现宋婉变了很多,真的就是女大十八变吗?
宋婉拍了拍她的手,嬉皮笑脸:“快去床上等我、宠你呦!”
后三个字说得几乎无声,但那带着气声的话,还是把春巧听得脸颊绯红,刚才的心情都不翼而飞,只顾着嗔怪:“姑娘跟谁学的,这般、这般……”她竟是不知道有什么词来形容。
“我听说,纨绔子弟都是这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诶,你说,咱们望京最有名的纨绔子弟是谁?我怎么好像一直没有听说过。”
宋婉从自己那些同窗之中听说了很多,那莲花郞更是高居话题榜首,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还有博阳郡王,还有三绝公子,还有……若干杰出的郎君都在她们的话题榜首。
每每听来,宋婉都在心中啧啧,这才多大点儿啊,就惦记好看郎君了,可又忍不住竖着耳朵多听两句,说啊,继续说,什么三绝来着?脸,腰,还有……咳咳,后面是什么我不可以听的吗?谁起的头?怎么发现的?
至于那些“差生”,抱歉,胡凯尔。
只能说古代的校园恋情,大概不迷校霸,只爱学神。
哦,忘了,如果真的有纨绔子弟,恐怕也早就不上学了,没什么成为校霸的机会。
“这个、”春巧迟疑,看她模样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宋婉一骨碌翻上床,还特意从春巧身上越过去,猫儿一样轻盈,偏偏又要用发尾撩过春巧的脖颈,那微微的痒意让春巧缩脖,然后就像是低嗅她发上清香一样,引得宋婉咯咯地笑,趴在了春巧的肩上,冲她的耳侧吹起,如兰呵气些许落入耳孔之中,瞬间令人头皮发麻,春巧忙侧头避开,略无奈:“我说,我说就是了……”
望京之中的纨绔子弟,并不是没有,相反还有点儿多,不过跟宋婉想象中纨绔子弟的样子不一样,这些纨绔子弟并不是毫无礼貌,走路左摇右摆像是小混混那般横行街上,而是在一些事情上有那么点儿混不吝的趋势。
比如说秦小霸王秦骁就是其中翘楚,秦骁的祖父是开国公,只说古代爵位的公侯伯子男,这开国公又有“开国”之封,可见戎马军功,自上而下,秦骁家中可谓是军事化管理,从祖父开始就没有不出息的那个,结果到了孙子辈,秦骁就来了个滑铁卢,直线降低了秦家的底线。
秦骁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早年天真无邪的时候,被卖身葬父的套路骗了,真当是做善事,弄回去一个蛇蝎妇人,那妇人踩着他成了他父亲的妾侍,他那时候还未觉得什么,以为是父亲强取豪夺了,跟父亲颇有矛盾,再后来知道对方真面目,竟是直接把怀着身孕的这位两面派给弄死了。
毫不夸张,真的就是几个巴掌把人扇飞,然后对方摔倒,肚子撞到台阶,流产的时候大出血死了。
这件事,因为秦家治家甚严,为了以正视听,专门请了衙门的人上门去勘验,仵作都去翻动了那妾侍的尸身,确认流产非殴打所致,真的是意外磕碰台阶的因素。
因妾侍当初随着秦骁入府是签了卖身契的,按照大夏律法,主杀奴无罪,这件事本来也算不上什么案子,更不要说其中还有意外成分。
法律不能判,官府不能定,秦家却还是给秦骁行了家法,打得人足有两月都没爬起来。
这还多亏了祖母爱护,否则,真是要丢了半条小命去。
但这等谋害庶母的污点却也牢牢地印在了秦骁的身上,以至于后来他再没多少恶事出来,也总是被人冠以“望京纨绔第一”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