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一直在看手腕上的玉镯,清浅的一抹淡绿色,很有些碧水悠悠之感,清澈通透的玉质像是最好的那种瓷器,有着润泽的光,随着外面的光线变化,各有各的好看。
她心里估算这一支玉镯的价值,放在现代大约也要几十万吧,放在古代,也许价值会更高,毕竟开采工艺和加工技术什么的,应该是现代更好吧。
赚了,赚了,真是赚了。
“好了,好了,别看了,不就是一支玉镯吗?瞧把你稀罕的。”
宋妍略有不满,口气却酸溜溜的。
“你懂什么?”
说别的,宋婉只当听不见,说玉镯那就不行,“这镯子一看就是王夫人特意为我准备的,她对我用心,难道是爱我吗?这都是永进的面子啊……噗,哈哈,不行了,让我笑一会儿,永进,哈哈,永进……”
宋婉知道古人都有字,但她所遇见的人怎么取的字都那么奇怪,卫明那个“光大”就不说了,明显是在引申“明”字的含义,明,日月光也,光,必大也。
王冲之这个“永进”的字,真的是第一次就让宋婉听成了“佣金”,还颇为感慨这人还挺有金钱意识的,后来一回味,不,不对,王家是官宦人家,怎么可能这么俗气,给儿子取字叫“佣金”?
那必然是……抛去谐音带来的片刻小误会,“永进”也是在补充“冲之”之名,冲则进,进则永,意思都是好的,就是吧,总觉得跟人的性格仿佛差一些,王冲之就不是那种争强的性子。
谁能甘愿在兄长身边当绿叶的啊?
记下,这点还没搞明白,下次再谈,要弄清楚这兄弟之间是怎么回事儿,要是有矛盾,她该怎么办,要是没矛盾,她又该如何。
唉,这突然因为一个男人带来的交际问题,还真是挺麻烦的,所以说呐,为什么要结婚,给自己增加交际难题呢?尤其是对社恐人士来说,简直就是小猫咪绕线团——生怕它不缠。
“啊呀呀,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宋妍都要被宋婉这种不着调给逼疯了,真是要命,越是要问什么,她越是不说,要是故意不说,宋妍还能发脾气,可看宋婉笑得前仰后合,又实在是不能说什么,反而唇角也挂上了笑容,无他,这笑得太有感染力了。
被宋婉拉着也难以坐正,随之东倒西歪的宋如无奈地笑:“不过就是一个字,你又想到什么去了,快别笑了,好好说说,你们都谈什么了,我也等着听呐。”
“能说什么,当然是交换对于未来的看法了,为了以后的长治久安,我们还是要在一些问题上取得共识的,争取求同存异,共同发展,共同进步,达到双赢的效果……”
宋婉积极胡扯,又在胡扯之中说出一定的真实内容来。
宋妍只觉得听得脑壳疼:“虽然好像没什么,但总觉得头疼,你快别说了,我可再也不想听了。”
“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呐,我们未婚夫妻的事儿,你听什么,莫不是也着急了?”
宋婉说着就窃笑起来,凑到宋如身边儿,故意拉着她对宋妍来个“指指点点”,宋妍受不住,伸手去扯她:“可见是要飞上天了,看我把你拽下来。”
两人说着笑tຊ闹成一团,宋如无奈被扯入战团,倒也想不到别的了,只能跟着闹腾。
回府又去见了宋老太太,这位祖母大人听宋二夫人说了这一行的大致,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抬手把宋婉招到身边儿,摸摸她的头,“也是大姑娘了,该打扮起来了。”
说话间,就让丫鬟去取了一套首饰送给宋婉,表达了祖母的善意。
宋二夫人含笑看着,也称赞了几句,倒是没跟宋老太太一样给什么礼物,但之后却是拉着宋婉多说了两句话,当然,年龄在长的宋如也没被落下。
“你们母亲不在,我也免不了要多说两句,这之间的事情,如儿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要多教教妹妹。”
到底是隔房的,宋二夫人的话点到为止,倒是把教导的重任丢给了宋如。
宋如温声应下,她自觉责无旁贷,也没什么不满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因灵山寺宋婉表现出来的快乐,她就觉得这门婚事也还不错,爱屋及乌,也对王冲之以前的名声多了几分质疑。
辞了宋二夫人,回到房中,只剩姐妹两个,宋如拉着宋婉的手问起来,她到底还是担心王冲之人品有瑕,“这女子嫁人,便若第二次投胎,是一定要慎重的,若是有哪里不妥当,咱们也不是非要这一门婚事不可的。”
王家的确很好,也许宋婉再也找不到这样的高嫁人家,但宋家也不差,还不到把庶女换资源的程度。
宋如的支持让宋婉更觉暖心,也就没隐瞒什么,说了王冲之的坏名声大半都是怎么来的,“他就是手欠,多动症,你懂得吧,就像小猫咪看到眼前有个杯子,不是洗脚脚,就是推一把……”
又像二哈拆家,它就是控制不住它自己啊!
宋婉就觉得王冲之就有这种毛病,他自己也知道,为了克服,在人前的时候他都显得极为僵硬,像是被木头框子框住了似的,但在人后,人少的时候,他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要做点儿小动作,包括拽衣角,扯头发之类的。你若训他,他还要变本加厉,报复一样,也是个坏心眼子。
第41章
政和五年春。
这一年的春节刚过, 宋如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宋如那早逝的前未婚夫中岭县子甚至都还没过周年祭日,宋如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消息是春巧听到跟宋婉说的,宋婉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突然、是谁家?”
在此之前, 无论是宋如还是宋老太太她们的意思,都是等等再说, 起码要等前未婚夫的周年祭日过去了再说, 那时候宋二夫人还说, 要抓紧暗暗相看, 免得来不及。
当初宋如能够跟中岭县子订婚,还是宋家跑了无数关系才能得到的, 便是因为冲喜不成而各有怨怼,也不至于连这点儿表面情谊都不讲。
宋婉收了手中的花器,她如今插花颇有几分成效, 很爱摆弄这些,但这等事情, 还是需要静心才好, 心若不静,只能罢手。
春巧帮她把各色花器放置到一边儿,边放边说了这消息的来源, “是前门的钱嬷嬷说的, 她小子就是大老爷身边儿的, 听到一言片语, 跟我说了。”
宋府之中的下人, 除了随着夫人们而来的陪嫁, 就是原来的家生子, 这些家生子联络有亲,有的还跟夫人的陪嫁丫鬟成亲, 这般世代联姻下来,也交织成了一张大网,以至于外头再买来的,很难融入其中。
春巧也是这样的家生子,她家中的父母老迈,早就退下去照看兄长的儿子了,剩下她一个,跟兄长也不亲,更不得嫂子喜欢,常年看着像是孤家寡人似的,其实府中那些看着她长大的总还顾念着她这个熟人。
于是春巧在宋府之中耳目灵便,消息都来得更快,许是这样的缘故,在这自小长大的宋府之中,春巧身上的状态都更活泼一些,不似在外头那般忐忑提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这一房的夫人和老爷都不在,上头少了一层直接领导者,怎么也都更欢心。
公司大老板若是不在,哪怕是同样的工作,下头的人都会觉得背后少双眼睛,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吧。
“这也太快了,祖母定下的?”
宋婉开口问,自己都对这个答案有些怀疑,中岭县子的那门婚事就是宋老太太给倒腾下来的,借了她娘家的大半力,定下了这么一个勋贵子弟,可没想到……
如今再定,便是为了避嫌,或者避避霉运,老太太也不会再插手才是,怎么又定了?还这么急?
宋婉现在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古代婚事流程,该说不说,像是宋如这种情况,就是悄悄定下,把正式下聘拖后几个月,也是可以的,这么急着赶在中岭县子周年之前,多少有点儿打脸了。
传出去,也显得宋如有那么点儿寡情,不然好歹也要等一年,缓一缓有个面子情才是。
另外,中岭县子也不是寻常人家,中岭县子司马灿姓司马,为皇室宗亲,他的祖父是上一任的安昌王。
这位安昌王是先帝的小叔叔,属于先帝登基之后他才降生的那种遗腹子,生而丧母,为先帝怜惜,自幼被抱养长在宫中,也算是先帝和先皇后抚养长大的,跟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名为叔祖孙,其实也有一份兄弟情。
因此当初封王的时候,先帝曾经想把安昌王封为一字亲王爵位,碍于礼数,只得“安昌”二字,虽是郡王爵位,却在紧挨皇城那最好的地段儿有敕造的安昌王府,可谓厚爱。
到了当今这里,也不曾亏待,年年有赏,只可惜安昌王的身体不是太好,还没看到孙子成婚就没了,因当今多有眷顾,其子并未降等袭爵,便是第二任安昌王了,正是中岭县子之父。
中岭县子司马灿并非嫡出,却因嫡出兄长身体羸弱,自落地就吃药,不似长寿之像,他这个身体强健的次子就颇得祖父宠爱,父亲疼宠,获封县子爵位,可以说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未来若是在他上头的那个嫡出兄长不幸去了,他这个县子也不是不能变为世子,成为未来的安昌王的。
宋家千方百计找了这样一位定了婚,真的是绞尽了脑汁,便是未来他不能更进一步,中岭县子的身份也足够宋如不愁吃喝,宋如所生的子女,也是皇室宗亲,一辈子安稳和顺。
而皇室宗亲的立场上也不用担心,不会掺和到什么党争夺嫡的事情上,也不会影响宋家的立场。
能够定下这样一门好婚事,宋家花了大力气,可结果呢?这位自己不争气啊,好好地,非要去骑马,骑马还摔了,还刚好摔到头,一命呜呼了,真的是……
宋家拒绝了冲喜的要求,虽不至于得罪安昌王妃,但安昌王那里恐怕也多有龃龉,也就是安昌王自来从不涉及朝堂上的事,加上宋老太爷也算是位高权重的朝臣,这才不至于有太大麻烦。
但,面子上做得不到位,宋如这婚事能好吗?
宋婉心中担忧,她对宋如这个姐姐,未必能有多少“长姐如母”的心,但宋如一心为她好,她也是知恩的,不会在旁边叉手看热闹,就等着幸灾乐祸。
“哪能呐,是老太爷定下的,也不是别人,姑娘不妨猜猜?”春巧卖了个关子。
“你快说,我到哪里猜去!”
宋婉伸手就扯春巧,春巧被她扯得歪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不是别人,就是卫明,被姑娘笑过的光大公子。”
“啊?哈!”
宋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呢?便是卫明高中状元,宋家选他当女婿,也还要挑拣挑拣,怎么就突然成了宋如的未婚夫了?
“是真的,庚帖都换了,那允帖还是大老爷代笔的。”
春巧这消息显然比较具体,听得宋婉又是一愣。
古代媒人上门求婚就要带着男方的庚帖,女方若是允婚,就由家长写了允帖连带着女方的庚帖还回去,留下男方的庚帖以示定婚,当然,到这一步还不算万全,还要再下聘书,这才算是定死定了。
但一般来说,庚帖互换,这门婚事也不会再生什么波折了,可看做已经定婚,也是未婚夫妻了。
“便是要定,也不用这般仓促,何况……”
宋婉心中思忖,卫明是跟她们一起进京的,若是宋老爷和宋夫人之前有定亲的想法,也不会没有tຊ表露,而路上更是没看到卫明跟宋如有什么端倪,进京这么久了,两人的交集也没几次,怎么就这么突然定了亲呢?
“那就不知道了,许是为了凑个好彩头?”
春巧琢磨着,春闱眼看着就要开始了,若是先定婚,继而卫明考了个好成绩,那岂不是说宋如有旺夫之相,如此也能抵消一二之前不肯冲喜的恶评。
“谁稀罕一个旺夫之相?!”
宋婉对此嗤之以鼻,“若是卫明不争气,又该怎么办,难道要怨我姐姐没在运气上提携他一把吗?要我看,就不要沾染这些不可说的,各论各的,他考上了是他本事,他考不上,也是他自己能力不济,莫要与我姐姐沾边儿才好。”
见宋婉反应激烈,春巧也不敢再说,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如今宋如还在正常上学,宋婉都怀疑她是否知道这个消息,便让宋宣传信给宋如,却又不肯说为何,宋宣就不愿意应承,没逃过宋婉的磨人大法,最后应了,却也只是应了给王冲之传信。
“你要做什么,只管去找他,定了婚可就不归我管了。”
宋宣玩笑着,把宋婉的要求当做了小孩子胡闹,根本不愿意为此跑腿。
宋婉思索片刻,应下:“也行吧。”
自灵山寺后,宋婉跟王冲之也见过几次,两家成了亲家,逢年过节总要走礼的,那时候王冲之就成为了当仁不让的代表,过来送礼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就跟宋婉相处片刻,说说话什么的。
不在他处,就在宋府的花园里面走走,若要去别的地方,这般未婚夫妻,也不是不可去,就是比这般相见要麻烦一些,总要让长辈知道才好,而长辈知道了,就怕印象不好。
王夫人本来对宋婉的印象就一般,若是再有不矜持之类的恶评,那就影响以后的婆媳关系了。
宋婉也不是很在意出门逛,望京虽大,繁华上如何能比得过现代那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她对古代的新鲜也就是一些东西器物、风俗传说上,真要说商品,早有店家送到府中供她挑选,还不至于心心念念成天想要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