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宋如一进来就向老太太行礼,然后依次是大夫人,二夫人,最后才轮到自己的生母宋夫人,下头又从宋娟问好,直到宋婷,宋婉夹在中间,就好像是一个必经的流程,没有更多的重视,但目光交汇的那一瞬,宋婉觉得自己还是能看懂宋如的关心的。
“好好好,快起来,起来,都是一家人,可别把自己当外人。”
老太太摆摆手,不让丫鬟奉上蒲团,宋如要跪拜的动作被宋夫人和二夫人架了一下,也没拜下去,矮身笑笑,又道了一回好,这才坐在老太太身边,被拉着手问话,听到一切都好,老太太就舒展了眉眼,少不得又说两句好话,这才让宋如去跟宋夫人说话。
“你们娘俩好好聊聊,我们就不惹人嫌了,难得回来一趟,好好聚聚才是正经,虽然娘家近了,但这姑娘嫁了人,就不跟在家时候一样了,也不好总回娘家,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
老太太话说到这里,无论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也都没有留人的意思,齐声附和。
宋夫人也没假意推脱,拉着宋如的手就舍不得放,这才过了三天,就好像过了三年似的,让她心疼得眼睛里都看不到旁的了,还是宋如惦记着宋婉,走的时候拽了拽宋婉的袖子,宋婉会意跟着一同离开。
回了秋实院,宋婉又没眼色地当了一会儿电灯泡,硬是听着宋夫人又把老太太问过的话询问了一遍,还问了些细节,宋如不好意思地瞥了宋婉一眼,宋婉偷笑着暴露自己一直在场的事实,宋夫人才拉着宋如到了内间去谈母女之间的私房话。
跟着宋如回来的春纤也很懂事,拉着宋婉去外间吃点心喝茶,还在宋婉的追问下说了些卫家的事情,诸如“卫大哥是个老实人”“卫大嫂善心”之类的话。
听到新婚第二天,因为没有父母在场,不用敬茶,卫大哥还去砍柴,卫大嫂亲自给做饭的事情,宋婉就是忍不住地笑,她都能想到那一幕对宋如的冲击该有多大,宋府的规矩可没有长辈服侍小辈的。
别看宋夫人对宋如这个唯一的亲女儿千好万好的,可她亲手作羹汤伺候过的人只要老太太和宋老爷,宋如这里,顶多是吩咐下人做点儿她爱吃的,绝不会是她亲手做的。
这般规矩之下,看到卫大哥和卫大嫂那样做,宋如怎能不诚惶诚恐,这是生怕被捧上去下不来了。
但穷人家过日子,哪里真要跟个大爷似的等伺候,指不定等她跟着卫明见了卫家父母,还能享受一回婆婆给做饭的待遇。
宋婉没有在古代农村生活的经验,但她还是有点儿常识的,知道这种事儿对农家来说不算什么,也就是宋府脱离这一层了,府中下人多,才更讲究规矩地位之类的。
等了一会儿,母女俩的私房话总算结束了,宋如被放了出来,就拽着宋婉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出嫁了,但她的房间还留着,一应陈设也没改变,看起来更令人放松。
“怎么样,怎么样,姐夫待你好吗?”
宋婉用肩膀撞了撞宋如,很想让她分享一点儿闺房事,脑海之中的想象力更是信马由缰,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想,卫明这种人,这种家庭出身,恐怕之前也没什么通房之类的,一心向学,这俩会不会新婚之夜躲在床帐里一同研究某些书籍啊?
还是说,卫明提前做了功课?
宋如脸上的红晕似乎一直都没消退下去,被这一问,瞪眼看来,纤纤食指点在宋婉额角:“坏丫头,别笑太早,且等着,看我那好妹夫怎么收拾你。”
“怎么,姐姐是被姐夫收拾了吗?”宋婉一语双关,她有的时候真的不想懂得太多,可装无知真的很难,“哈哈……”
第54章
宋如回门当日并没有待太久, 就吃了顿午饭,小睡了片刻,说了会儿话, 就离开了,并没有在娘家过夜, 好像一转眼就跟着卫明离开了, 回到以后属于她后半辈子的家中去了。
宋夫人送走她的时候, 忍不住泪水涟涟, 明明那日看着她出门的时候还是能忍住的,可这会儿就再也忍不住了。
次日, 宋夫人就要去灵山寺还愿,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宋如和宋婉操办婚事,回来的次日就先去灵山寺许愿, 如今眼看着宋如的婚事顺顺利利没有什么波折,她就要去还愿了。
宋婉跟着出行, 只有她跟宋夫人两个, 两人却还分坐了两辆车子。
“我还以为会带着四姐姐和五姐姐呐。”
宋婉好久没有这样独坐一辆车了,还有点儿不自在,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只能跟春巧说话。
“她们来做什么?”
没有外人, 春巧说话也没很客气, 宋娟和宋妍的行为, 到现在为止, 不算多过分, 可还是让她心中有些不满, 宋婉没有一点儿外力倚靠,宋夫人看着也不是个对庶女很上心的, 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儿,那可真是找不到捞一把的人。
这会儿春巧就想起了孙嬷嬷,要是孙嬷嬷还在,好歹她还认识几个嬷嬷,指不定哪个就能在宋夫人耳边递上话。
哦,对了,这次宋夫人回来,并未带着郑嬷嬷,好像是半路上郑嬷嬷生了病,实在是走不了,只能留在当地养病。
古代出行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太平盛世,也防不住风邪入侵,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就是客死异乡的节奏。
宋婉从飞扬的帘子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色,心中想着这辈子当旅行家估计不是什么好理想,但以后真的就要在一个大宅子里体验四季变化,来来往往吗?
骏马的嘶鸣声传来的时候已经不远了,视线范围内能够看到那骑着骏马飞奔的人,几个人,以及……
马车突兀地颠簸了一下,像是前头的马车停了,宋婉一边看着外面,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春巧也没再说,掀开前面的帘子,正要问,就听到车夫一句:“前面的车停了。”
前面车上就是宋夫人了,突然停下,恐怕是有什么事儿。
“嗖”,一只羽箭射来,钉在了木板上,羽箭尖头破出木板一点儿,正好就在窗边儿。
这声音好像极大,让宋婉呆了一呆,看着那凸起的一点,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春巧却比她反应快,一声“姑娘”,赶忙扭身过来,拉着她就要躺平,同时还把座位上的坐垫扒拉了一下,勉强覆盖在她们身上。
车上地坐垫是半固定的,有一边儿是用绳子系在外沿边儿的,之前宋婉坐着的时候还奇怪如果固定为什么不固定两边儿,后者是里面,而是固定外沿这边儿,有的时候坐着乱动,就会有往下出溜的感觉,现在看来,倒是很实用的设计了,不一定能挡箭,但多少有点儿安全感。
还颇有几分鸵鸟之姿,只要我遮住了,你们就看不见我。
“怎么回事儿?”
宋婉一把也拉下春巧,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好像有问题,但心中的紧张感还是提升不起来,这里离京不远,哪怕是匪徒,也不至于在望京旁边儿,天子眼皮子底下撒野吧。
春巧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吭声,然后就听着时不时“嗖”一声“叮”一声的,是那羽箭陆续扎在车厢上的声音。
到底什么情况?
视线被遮挡,完全看不到,心里头就越发有些惦记,宋婉恨不得直接扒窗子好好看看外面,又知道外面指不定是一片箭雨,露头就是找死。
正在她心中不安的时候,马车也很不安地开始动,宋婉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糟了,哪里有马儿能够在这种时候保持安静的?
车夫指不定也下车躲避箭雨去了,这tຊ会儿……
事情好像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去了,马惊了,在车夫的惊呼声中,马车随之飞起来似的,一个巨大的颠簸,让宋婉都忍不住掀开了身上压着的坐垫。
为了方便通风,车帘子并未固定起来,风一大,帘子都飞成了直线,能够让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宋婉目光向外看去,正好看到马上一个黑皮美少年正看过来,那黑金抹额真的是一件难忘,这不就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公爷秦骁吗?
他似带着人在围猎一样,被他们追着,被宋家的马车堵住的,仿佛有两三个人,也是骑着马的,锦衣华服,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竟然起了矛盾,竟然直接羽箭相向。
管他为什么,反正她们现在有点儿糟糕。
宋婉没有多想,也没去想为什么没人来救,她也没想着等人来救,在颠簸之中起身向前,为了稳定身体,并不能直接躬身走路,便索性爬着挪过去,掀开前面的帘子,想办法要找到马缰绳拉在手中。
春巧看明白她要做什么,立刻懂得她的意思,这时候自救才是要紧的,不能等着惊马停下,她低声一句:“我去拉缰绳!”动作迅速地到了前面去,竟是比宋婉快一些。
宋婉也没争,解下身上多余的腰封让春巧缠在自己的腰上,“小心点儿,不行咱们就等着,总会有人来的。”
秦骁那边儿没什么指望,但宋家不会有人不理会她的,作为王冲之的未婚妻,宋婉觉得自己在宋家的地位是隐形提升了一些的。
“嗯。”
春巧点头,也顾不得多说,她在这一刻展现了自己的利索,竟是一只手就把腰带系上了,然后扑到前面去找缰绳。
车帘子被她一只手死死拽着当做依凭,尽可能往前面去够。
宋婉也看清楚为何会惊马了,宋家拉车的马都是经过训练的老马了,这会儿受惊是因为马身上中箭了,随着奔跑,流血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或许不用她们拉缰绳,马儿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不过那时候,她们随着车厢倒下去,会怎样就很难说了。
该死的,怎么突然这样?
宋婉几乎能够预料到马车翻倒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了,死了都不是最惨的,万一来个半身截瘫,哪怕是一辈子都毁了。
额上冒汗,看着春巧的动作几次失败,宋婉就愈发有些急躁和失望,她看了看旁边儿的地面,想着这时候跳下去,会不会最多摔断腿,还是……
她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无从判断,就迟迟不敢行动。
“回去!”
突然一声呵斥从旁边儿传来,紧跟着,就在春巧的指尖快要够到那根缰绳的时候,一条鞭子抽过来,直接卷起了那根缰绳,然后猛地勒住,骏马嘶鸣,猛地掀起两只前蹄的马儿导致整个车厢都跟着后仰似的,春巧倒栽葱一般直接向后滚去,若不是还拉着帘子,怕是真要直接摔成一团。
即便如此,宋婉还是给她当了一回肉垫,头磕在车厢上,又被扎进来的箭头挂住发丝,眼前发黑的同时,双眼也饱含热泪,疼,好疼,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疼。
撕拉一声,车帘子被完全扯下来了,前面的视线一览无余,马儿已经停下来了,正有人探头往里看,那戴着黑金抹额的脑袋,不是秦骁是谁?
看到里面狼狈成一个团子的两人,他的唇角似乎露出一点儿笑意,像是嘲笑一般轻嗤一声,收回头去,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策马,竟是带着马车转向,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宋夫人已经下车了,连带着她身边的嬷嬷也跟着站在车旁,几个少年人倨傲地还骑在马上,并非静止不动的,倒像是猫戏老鼠一样绕着小圈儿。
被他们圈在中间的,就是宋婉惊鸿一瞥瞧见的那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同是少年人,像是两拨人有矛盾一样,不过这矛盾大约很大,被围在中间的那三个身上都挂了彩。
其中一个受伤最严重的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羽箭,从后向前,竟是直接穿透,把他整个人都串了起来,鲜血流了半身红。
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人已经在马下了,他的马倒在地上,似乎还有热乎气儿,但离死也不远了,身上扎了好几根箭,让它那灰头土脸的主人连痛哭都不敢,哆嗦着低着头不敢看人。
另一个就有几分虚张声势,他目光之中满是惶恐,看向围着自己的这些人地时候,又忍不住眼中嫉恨。
宋夫人被嬷嬷扶着胳膊,立在马车旁,她们的马车好一些,可能因为隔着有一段距离,并未受到太多箭羽波及,连马儿也被车夫控住了。
“好了,物归原主。”
到了地方,秦骁就把缰绳一扔,也不管有没有人接住,直接不理会马车,以及马车上的宋婉和春巧,策马跟那几个围着人的少年汇合,也没再理会宋夫人,甚至不介意她们在场看着,张弓指向三人中没受伤还在马上不安的那个少年。
“跑啊,继续跑,我今儿出来就是打猎的,你们只管跑,看我敢不敢射。”
说话间,手上一松,一箭飞过,直接扎穿了那少年头顶发髻,像是给他戴了一根过长的簪子一样。
少年呆若木鸡,嘴唇嗫嚅,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狠话来。
第55章
这种情况下, 还能往哪里跑?
宋婉被春巧扶着走下马车的时候,心中还在吐槽这一幕,都没留意到宋夫人在招手, 被春巧悄悄拽了下才知道,赶忙走过去, 跟着上了宋夫人这辆马车。
马车是很大的, 坐四个人不成问题, 但春巧还是很自觉地坐在了外面的车辕上, 连带着还有宋夫人身边的嬷嬷,也坐在了前面。
“母亲。”
宋婉轻声, 做乖巧状。
宋夫人抬手为她拢了拢松散的头发,在下车之前,春巧已经帮宋婉拢过了, 但不仔细,这会儿又有几缕松散, 宋夫人抬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簪子, 帮她别住了这几缕发丝。
“可是吓到了?”
“还好。”
宋婉如实说着心中感受,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对害怕的感觉还不太深刻, 脑中想到的都是求生的方法, 以及各种自救方法的可行性, 包括最糟糕的后果该怎样度过自己可能还有的后半生。